(二)伊森篇——Chris(克裡斯)

　　三月初，菲奧娜爭得她父親的同意後，和我搬到了加利福利亞州舊金山的城郊，那裡坐落了一個以上帝命名的小鎮——耶和華鎮，我們的住地離鎮上較遠，雖然采購有些不便，但我們以極低的價格就買下了一棟看照相還不錯的獨棟小屋，還附帶屋後不小的一片橡木林。

　　怎麽看這次搬家都會是令我們高興的選擇，而更讓我高興的是，菲奧娜懷孕了。

　　也是因為她的早孕，我們在去年年末結了婚，現場熱鬧非凡。

　　嶽父把她的手交到我手上時，他眼中的淚光讓我無比感概，人生真是匆忙，婚姻亦是如此，也許牧師的祝詞不是每一對新人都能堅守的，但一定是每一對新人都誠摯希望的。

　　與她對視的那一刻，我就暗自許下誓言，今後定要待她勝過待己。

　　自她懷孕起，我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但是菲奧娜從未給我帶來過麻煩，她一直很堅強，即使懷有身孕，依舊不願落下她的研究。

　　啟程那日，我把舊家的一些小物件打包好塞到後備箱裡，剩余的就留給搬家公司派人來送。看著她還提著工作用的書籍和平板，我過去接過來，又開始日常勸告。

　　“親愛的，你的研究怎麽也不會有盡頭，何必在意這一時呢。”

　　“你不是不知道，伊森，我愛冒險，更愛這個工作，噢，刺激的、奇怪的現象，非科學能解釋的，那麽那麽吸引......多年來你總不感興趣。”

　　“是是是，我們可愛的女兒在你肚子裡搗亂啊，也阻止不了你對研究鬼哇神哇的熱情，”我見她面露不快，趕忙改口，“Fine，是呃，超自然現象。”

　　“說不定是個可愛的小男孩呢。反正我們的孩子肯定會像我一樣有意思的，伊森。”

　　我打開車門，她笑著坐上副駕。

　　“OK，”我無奈地笑，“你說了算，菲奧娜。”

　　駕車行駛了兩個多小時，我們穿越了其他鎮的大街，跨過數不清的遍布牛羊的牧場，終於開上了一條幽碧靜默的林蔭小路。

　　等到了新家門口，我拉動手刹，下車去她車門前接她。

　　“行了伊森，我可不那麽嬌弱呢。”她自己走下車，還在我面前原地轉了一圈。

　　“親愛的，真是......這樣怎麽體現我的紳士風度呢?”

　　“哈哈哈，再等幾個月就有夠你體現的啦。”

　　“你說的對，菲奧娜。”

　　“伊森，看看我們的新家！”

　　菲奧娜很高興，在屋簷下開心地轉圈。她的裙擺和鬱金香一樣雖然嬌小但是鮮豔。

　　我看見在菲奧娜背後豎立著一棟二層小別墅，大理石壘砌的牆壁即使被一些綠植攀附，遠觀感覺上了年歲，仍舊特別吸引人進去一探究竟。

　　二樓陽台上擺了一排花盆，可惜的是都枯萎了，甚至有一片焦黃的花瓣悠悠飄下來，就掉到她落地如點水的腳邊。

　　我打開後備箱，剛從裡面抱出來一箱子書，手機就響起來。

　　“God！這時候來什麽電話，”我用大腿抵住箱子的角，穩住它，然後看電話是房東，便收起了煩心，“嘿，約翰先生，我是伊森。”

　　“你們到耶和華了?”

　　“是的，剛到。”

　　“好，我是想說，鑰匙就放在地毯下面，哦，地下室的鑰匙是那把黃銅色的，我把它放在了陽台左數第四個花盆裡，

最好別把它和其他的鑰匙串在一起。”　　“為什麽?”

　　“也許......只是怕你們需要用的時候不夠快。”

　　“什麽?為什麽?地下室有什麽?”

　　“沒有什麽的，一些雜物。”他明顯不肯多說。

　　“約翰先生，真要有什麽隱瞞的可不在我們的簽訂的合同范圍之內啊。您知道這裡不是我們的唯一選擇。”我有點急躁了。

　　“好吧好吧好吧，咳，伊森，聽著，地下室有什麽不用管。這個房子現在是你們的了，你們想做什麽都可以，任何事情。但切記一定要把地下室的鑰匙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分開放。不用擔心它會丟，它總是在你想找到的地方。伊森，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進地下室，你不會想去的。如果你們進入了地下室，一定要站在那個圈裡，發生什麽都不要跨過禁忌的線。我不害你們。”

　　我很疑惑，還想追問，卻聽到了菲奧娜的呼喚。

　　“伊森！迅速點噢，”她望著我笑，真漂亮，“我親愛的小夥子！”

　　“OK，呃......”我對他說，“無論如何，謝了。您還有別的什麽事嗎?或者還有什麽呃，生活小準則?”

　　他沉默了十幾秒，然後語調變得歡快許多。

　　“不用客氣，祝你們生活愉快！噢，伊森，剛剛地下室的事情是我胡掰的，僅僅是一個小玩笑，你知道，人一老就喜歡創造這些，joke?算是吧。真希望沒有嚇到你。哈哈！”

　　“是嗎，就這樣可嚇不到我。好了，約翰先生，也祝您生活愉快。”

　　我正想掛斷電話，卻聽見他好像還在說什麽。

　　“愉快****不*等等*****一定記**伊****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就算是***為了你和你的家人****不要**離開。”

　　“您說什麽?喂?喂?”

　　電話被掛斷了，我再打過去卻無人接聽。真是一個奇怪不討喜的老爺子！還有剛剛那句他說的是什麽，怎麽全是雜雜的電流聲，難道手機信號不行?

　　算了，伊森，我想，這些並不重要，趕緊收拾出來我們可愛的家才是當下最重要的，好好照顧菲奧娜和未出世的孩子才是未來最重要的。

　　我把箱子放到門邊，在地毯下果然找到了一串銀色鑰匙。

　　“噢，伊森，要一把一把去試嗎?我等你花兒都謝了。”

　　“嘿，菲奧娜，多點耐心，patience。”

　　我瞅見一把最大的鑰匙，感覺很特別，便篤定是開大門的，結果確實如此。

　　“瞧！騎士不會讓公主等太久的。”

　　“伊森，以前怎麽沒見你這麽幽默。”

　　“我向來如此。請吧，菲奧娜公主，去看看我們的新家。”

　　我們走進房門，鞋櫃擺在右邊，通過一條四五米的走道之後，菊黃的旋轉樓梯貼著右邊牆壁向上延伸，樓梯朝門口的一面明顯有一扇同色的門，應該就是地下室。

　　至於左邊，當然是一家人相處的最溫暖的客廳和廚房。

　　在客廳的朝向房屋背後的那一邊，有兩扇巨大的落地窗，這讓菲奧娜很開心。

　　“伊森，這裡采光真是棒極了！比照片上的更美！我太喜歡了！”

　　“親愛的，二樓都還沒看完呢。”

　　“噢，伊森，這裡就已經很可愛了。買下這裡真是太正確的決定了。”

　　“哈哈哈，我們去二樓吧。”

　　從旋轉樓梯上到二樓，最左邊有一間主臥和一間將要收拾成書房的雜物間。

　　我們往右邊繼續走，可以看見左右各兩個次臥，最裡面就是洗浴室。

　　當然，主臥自帶一間小廁所，不過洗漱的話我會更樂意去大多的了洗浴室裡去，相信菲奧娜也是如此。

　　“呼——真是太舒服了。”菲奧娜跳上主臥柔軟的大床。

　　“嘿，菲奧娜，小心Baby！”

　　“放心吧，我們的孩子可不跟你似的這麽脆弱，伊森。”

　　我們相視而笑，菲奧娜有時候真的很頑皮。我想我將養育兩個可愛淘氣的孩子。我們會和我們的孩子在這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我堅信。

　　為了她倆能好好休息，我先把主臥打掃了一遍，讓菲奧娜留在那裡。盡管她極不情願，不過在我把她帶的電腦和書都給她之後，她倒很樂意就呆在主臥工作了。

　　我打算從一樓開始收拾。期間我發現這棟房子雖然家具什麽都還齊全，但是大多老舊，且黑白的裝修風格不是菲奧娜和我所喜歡的。於是在清掃完一樓的地板之後，我去主臥找菲奧娜商量是否需要找一個房屋設計師，或者裝修師傅。

　　“我讚同你的想法，伊森，這裡確實不夠純古，不像我們從前的房子。”

　　“好的，明早吧，我會去鎮上找人來幫忙。”

　　一樓差不多快收拾好的時候，門口停下了一輛貨車，我在門口看，從駕駛位上走下一個黑人壯漢，副駕駛位走下一個瘦高白人。

　　“嗯，伊森?”瘦高個，我且這麽叫他，他過來跟我說，“你們的東西都在這了，來簽個字。”

　　我接過單子，簽下了名字。給他之後，他就躲到一個樹蔭底下抽起煙來。只有黑人小哥一人在乾活，想到我們搬到這來的東西不少，於是我就放下手裡的活兒一起去幫忙。

　　“嘿，小兄弟，你叫什麽?”我抱起一個箱子，問他。

　　“我嗎?Sir，我叫湯姆.哈迪。”

　　這是個很不錯的大小夥子，壯如牛的身型，友善隨和的性格，樂於助人的熱心腸，我想如果我是個女生一定很樂意和他交往。

　　經過交談我得知了他竟是耶和華鎮的本地人，那個瘦高個不是。

　　他在得知了我們想要翻修房子的事情之後，很高興地為我們推薦了一對夫妻。

　　“先生，克裡斯先生和海倫夫人就住在離這不遠的農場裡，只需要繞過屋後的橡木林就能看見他們的小屋。他們很熱心、真誠，如果您想對房子進行改造，克裡斯先生一定是這類活的好手，我可以確信。鎮上很多房子都是他設計的。我記得，他好像是從什麽椰斯大學藝術學院畢業的?”

　　“耶魯大學藝術學院?”

　　“啊，是的沒錯，是這個名兒。”

　　“那確實很厲害。湯姆，謝謝你的推薦，我會去拜訪的。”

　　“好的先生。”

　　湯姆不僅幫我把東西搬進屋子，還幫忙把收拾一樓的小工程做了收尾。走之前我塞給他小費，很是感謝。

　　“不用的先生，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Nice day！”

　　他開走了空蕩蕩的貨車。我真心喜歡這小夥兒。

　　我回去告訴了菲奧娜克裡斯夫婦的事，她也很樂意我去拜訪克裡斯夫婦，我打算明天午飯過後就去。

　　隨後我又跟她講述了和湯姆的愉快的相處過程，她怨我沒有把他留下來吃頓飯，我說我們自己都沒收拾好房子，一口熱的估計還要等到晚上去了，她才作罷。

　　傍晚，整個屋子已經收拾得差不多，就差二樓陽台和地下室沒收拾。

　　值得一提的是，我確實從陽台的第四個盆栽下面找到了一把黃銅鑰匙，上面的花紋像盛開的薔薇，又像枯萎的玫瑰。把這個鑰匙拿手上，總給我一種不怎麽舒服的感覺。

　　我來到一樓地下室門口，看看手裡的鑰匙又看看門上的鑰匙孔，自覺除了有些莫名膈應，沒任何可怕的。

　　於是我轉動了鑰匙，剛打開一條縫，裡面的灰塵就撲出來，把我嗆得咳嗽不止。

　　我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模式，裡面昏黑一片，掃射一圈確確實實像約翰所說，就是些座椅板凳，箱盒木板，一堆又一堆的雜物。

　　但是當我的燈光照到地面時，中央竟畫了一個巨大的灰白的圈，沒有任何花紋。

　　我蹲下身，拿手指蘸了一下，沒什麽東西，我便拿手指扣下一小塊來仔細查看，又放鼻下聞聞，似乎是水、鹽巴和什麽東西的混合物，在地面上鋪了一個圓圈然後凝固了，所以剛才才不能輕易弄下來。

　　什麽鬼東西?

　　我盯著那個圓圈，很疑惑，難不成跟啥電影上演的什麽驅鬼陣似的?

　　怎麽可能，這也不是一個陣，就一個圓圈而已！

　　嘶，需要跟菲奧娜講麽，她本就是研究這類的......算了算了，這有什麽好說的，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唉，估計她看這個圈兒也會笑話我少見多怪吧，說不定還是約翰的惡作劇?肯定是！

　　“啊，約翰，真是無聊的玩笑。”

　　我邊叨叨邊走出地下室，剛鎖好門，轉身就看見月光穿越落地窗投到餐桌上，像一位天仙那樣柔軟，暖黃的燈光照耀了屋裡每個陰暗的角落，讓我疲累了一天的身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慰藉。

　　行了！伊森。我笑了，好好享受在新家的這美麗的第一晚吧，別去想什麽破地下室了，空了再收拾它吧，至於現在，嘿！快去做飯，伊森，菲奧娜都餓一天了。

　　夜晚，菲奧娜從背後抱住我的時候，我正在切土豆，準備做一鍋土豆燉牛腩。還好搬家前就備了好些食材在箱子裡。

　　“伊森，”菲奧娜慢慢貼上我的後背，“從這裡能看見小鎮，還有那些燈光。就在那裡，好遠好遠。”

　　我順著她的目光，透過洗手台上方的兩扇窗，看見星星點點的亮光從小鎮升起，騰雲駕霧，抑或穿雲而去，隨風飄蕩，抑或逆風而隱。

　　一個亮光就是一個家庭，一個家庭便有一個家庭獨特的苦與樂。

　　而那些暗沉沉的地方，我想，應該會成為流浪者的家。

　　“我真慶幸，”菲奧娜把頭埋在我肩膀上，很暖和，“等孩子出生，我們也就有個家了，真正的家。從前，伊森，我得老實說，我很愛很愛很愛你，但沒有孩子我們的羈絆不會像現在這麽深刻。”

　　“菲奧娜，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的。”

　　“不，伊森，是我們。我們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你說得對，菲奧娜。”

　　我們吃完了一大鍋土豆燉牛肉，我還調侃她因為有了Baby就食欲大增，這之後我們就睡了美美一覺，是真的美美的一覺。

　　第二天早上，窗簾擋住了刺眼的陽光，我們被敲門聲吵醒了。

　　“伊森?這麽早會是誰?”

　　“不知道，你先睡吧，我下去看看。”

　　“要不我也......”

　　“沒事的，有我在。菲奧娜，你先躺下。”我邊下樓邊穿衣服。

　　“Wait，wait，wait。”

　　大門打開後，我看見一個高我半個頭的中年男人直挺挺站在那裡。

　　他穿了黑色皮夾克，裡面搭配了件紅格子襯衫，深藍的牛仔褲似乎已經穿過很久，磨損的地方很多。最吸引我的是他那雙毛茸茸的高幫靴，感覺像是用什麽動物的頂有光澤的皮毛做的。

　　“嗨，伊森?”

　　“是的。”

　　“你好，伊森，”他顯得很高興，雙手握住胸前的十字架，繼續說，“我是克裡斯，哦對，全名克裡斯.黑爾。啊，你叫我克裡斯就可以了。”

　　“克裡斯先生?啊，你好你好。”

　　我們握了手。

　　“是這樣，伊森，昨天湯姆告訴我，說老約翰把他的房子賣給了一對年輕夫妻，他們現在可能正需要，額，改造或者翻修房子?老約翰的這棟房子離我們很近，於是我就過來看看， 你們需要什麽幫助嗎?噢，希望這麽早沒有太打擾到你們，因為一會我得去鎮上做事，所以就順道來拜訪一下你們。”

　　“沒有多打擾，沒有的事，您請進吧。”

　　“啊，謝謝，Father保佑你。”

　　我和他談論了將近半小時，期間菲奧娜也下來了，我便給她介紹了克裡斯先生。

　　“嗨，伊森，You know，你的妻子很美麗、優雅。菲奧娜小姐，你身上的氣質真是獨特，嗯，很像從冰雪中出生的叢林馴鹿。”

　　“謝謝，克裡斯先生。”菲奧娜很開心，依偎到我懷裡。

　　聊過一會，我發現克裡斯先生盯著菲奧娜的肚子看了好久，於是我告訴了他她懷有身孕的事。

　　“Oh！真是太美妙了！一個孩子！海倫要是在這，會激動到哭的。”

　　他雙手合十，激動地上下擺動。

　　當時我還不明白這句話，直到後來我們兩家人走得愈來愈近，我才知道原本克裡斯夫婦有一個小女，但是因為肺結核早早病逝了。

　　我們表達了自己真誠的惋惜之後，自然就和克裡斯先生定好在後天商量房屋的設計。最後，我們目送他去了小鎮。

　　“他真是個有意思的人，不是嗎?”她挽住我的手臂。

　　“克裡斯先生嘛，是挺有趣，但比起我來，也許還是略遜一籌啦。”我迅速蹭了一下她雪白的脖頸。

　　“噢，伊森，我的小甜心。”

　　她嫵媚地盯著我，然後雙手勾住我後背。我們熱烈地擁吻，像太陽在此刻擁吻了雲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