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伊森篇——Born in (生於火焰中)

　　八月十三日，我親愛的女兒出生了。

　　我們給她取名為佐拉，希望她能像太陽一樣擁有永恆的美好。

　　“佐拉，No，No，No，不要再玩艾利克斯的尾巴咯，讓艾利克斯去吃東西，我們也去洗完小手吃飯啦！”

　　菲奧娜牽起佐拉往洗浴室走。

　　艾利克斯衝他們叫了兩聲兒，就在我腳邊繞來繞去，他是一條可愛的金毛犬，在佐拉四歲的時候我們從鎮上的流浪狗收容所給它領回來的。

　　現在，這個乖孩子已經陪佐拉過完了兩個生日，我們早都將他看作了十分親密的家人。

　　我把飯菜都端上桌之後，就在艾利克斯空的食盆裡放了兩根帶肉大棒骨，一塊新鮮牛肉，半隻脫毛鵪鶉，再給他倒了一小盆羊奶。

　　“嘿，艾利克斯，”他高興地撲我、蹭我，“好了好了，好孩子，快吃吧，明天是佐拉去上小學的日子，今晚我們好好慶祝一下！”

　　等一家人都上了桌，我把一個大大的草莓蛋糕放到了佐拉麵前。蛋糕上面還畫了她最喜歡的動畫的人物。

　　“Daddy！上面是朱迪！我最喜歡的朱迪！”佐拉跟艾利克斯一個樣，撲我身上親吻我的臉。

　　“哈哈哈，佐拉，喜歡嗎?”

　　“喜歡！Daddy，Mommy，我們可以先吃蛋糕嘛?”

　　“噢，親愛的寶貝，當然可以！”菲奧娜把佐拉抱回來攬到懷裡，故意吃醋似的看著我說，“伊森，你看，佐拉更喜歡Daddy了，都不親親她的Mommy。”

　　“Mommy！”佐拉大大地親了菲奧娜一口。

　　“哈哈哈哈哈！”

　　我們都超級開心。

　　然而這時艾利克斯卻狂吠不止。

　　“艾利克斯?艾利克斯！”

　　他一副準備要衝出大門地模樣，於是我趕緊跑過去抱住他。

　　“嘿！艾利克斯！怎麽了?冷靜點乖孩子！”

　　“艾利克斯！”

　　菲奧娜和佐拉也都在呼喚他。

　　艾利克斯聽到大家的呼喚，這才慢慢冷靜下來，但是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大門。

　　他一直處於警惕狀態，我從沒有見過他這麽緊張。

　　“OK......我出去看一下情況。菲奧娜，你和佐拉呆在一起，艾利克斯會保護好你們。艾利克斯，保護好她們，聽著嗎?”

　　“汪！”

　　“好孩子！”

　　我從電視下面的抽屜裡掏出來一個大手電，又從廚房拿了一把刃長一掌的切刀。

　　“伊森！”

　　“Daddy！”

　　菲奧娜忍不住想動身和我一起，佐拉被嚇得快要哭出來。

　　“沒事的，有我在。”臨去前，我抱住她們，“嘿！嘿！看著我。菲奧娜，放輕松，佐拉，你也是，呆在這。Please。”

　　安撫好她們，我慢步到門口，從貓眼看外面空無一人，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打開了門。

　　冷風瞬間湧進來，我趕緊關上房門並鎖好。

　　等我站在外面遍無目的之時，我好像看到信箱附近站著一個黑影。

　　“呃，嘿，你是誰?在那兒幹什麽?”

　　我邊說邊慢慢靠近他。

　　“嘿，兄弟?女士?拜托，你說句......”

　　我正要把手電筒對著他的時候，那個黑影一下往左邊跑走了，我被嚇了一下，回過神來時，

手電筒和切刀都不見了。　　感覺天亮了些。

　　“伊森——God！伊森——”

　　我猛然回頭，滾滾濃煙從門縫擠出來，熊熊大火裹住了整個一樓，就快要卷到二樓，菲奧娜的求救聲刺破了我的耳膜。

　　“菲奧娜！不不！佐拉！艾利克斯！”

　　我連滾帶爬地往回趕。

　　等我趕到門口，卻發現怎麽都打不開門，在身上找鑰匙怎麽也找不到。

　　“伊森——”

　　“God，去你的！”

　　我瘋狂撞擊著大門，盡管疼痛感愈來愈烈，我也萬不敢有一絲懈怠。

　　菲奧娜！佐拉！艾利克斯！

　　在我第四次撞擊的時候，大門終於開了。

　　“菲奧娜！你們在哪兒?咳咳咳......”

　　火勢已經很大了，廚房客廳幾乎面目全非，好在她們沒有在一樓，於是我趕緊跑上樓梯，然而剛跑上幾階樓梯就開始坍塌。我在下塌的同時跳起來抓到了上半截樓梯的邊沿。

　　“Daddy！Daddy！”

　　“佐拉！”

　　我吊著使不上勁，但是佐拉的呼喚讓我無論如何都得爬上去。

　　我努力扭動腰身保持平衡，盡力把全部力氣集中在雙臂，腳下的火焰高漲，劈裡啪啦的聲兒瘋狂刺激著我的神經，恨不能將我一口吞下。我不能倒在家人前面。於是在我的十根手指全部變成血淋淋的了之後，我終於爬上了二樓。我衝進主臥，她們果然都在那兒。

　　菲奧娜緊緊抱住佐拉，艾利克斯則緊緊環住她們，見進來的人是我，才收起作戰姿態，趕緊過來咬住我的褲腿往她們那邊扯。

　　我撲上床緊緊抱住她們。

　　“謝謝老天，哦，老天！菲奧娜！佐拉！還有艾利克斯，你們都沒事！”

　　“伊森！我的天啊，你來了。”

　　“是的菲奧娜，我在這，嘿，佐拉，別怕，別怕，爸爸在這。”

　　“我聽見人的腳步聲，在地下室，然後火就突然起來了。伊森，我沒法報警，手機都在樓下，怎麽辦......我，我只能帶佐拉躲到二樓......”

　　“菲奧娜，別慌，我一定會帶大家出去，我來想辦法。沒事的，有我在。我來，我來想辦法......”

　　她們呼吸很急促，我盡全力安慰她們，赤紅的火焰已經從斷裂的樓梯口慢慢往上爬，我趕緊跑去關上臥室門。

　　這時候，緊閉的窗戶引起了我的注意。

　　“伊森，那些窗子......”

　　“怎麽了?菲奧娜。”

　　“沒什麽，它只是剛才突然有點不對勁。”

　　“嘿，好了，菲奧娜，你說得對，窗戶。還記得電影裡的那些飛天大盜嗎?”

　　“伊森，你在說什麽?”

　　“把被子床單連在一起！我們可以做到的，來！佐拉，去艾利克斯那裡等我們。”

　　菲奧娜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把佐拉抱到艾利克斯身邊放下，然後把我連接好的被單的一頭牢牢地拴在床腳上。

　　嗆人的煙霧已經急不可耐地在擠進來，樓下似乎有什麽炸了，很大一聲嚇哭了佐拉。

　　“噢，佐拉，別怕別怕，爸爸會帶我們出去！”菲奧娜正在給佐拉擦眼淚。

　　“這裡，菲奧娜！”我把她喊過來，“你先下去，然後我把佐拉送下去。”

　　“我馬上來。”

　　我抓住菲奧娜的胳膊，看她慢慢爬上窗台。

　　“腿腳夾住被子！菲奧娜！”

　　“我正在這麽做！”

　　她夾住被子之後，我松開手，讓她抓緊被子。然後我緊緊抓住上面的被單，見她最終安全落地了我才放下心來。

　　“伊森！佐拉！”菲奧娜喊。

　　“佐拉，親愛的，”我親吻了佐拉的眼淚，“別怕，爸爸在這，來，抓住這個。別怕，媽媽在下面，我和艾利克斯在上面保護你。”

　　“Daddy，我害怕，太高了！”

　　“嘿，親愛的，”我輕輕扳開她緊緊抱住我脖子的小手，“你還記得去年在遊樂園我們坐的纜車嗎，佐拉，你閉上眼睛，這就是一樣的。”

　　“佐拉！”菲奧娜在下面很著急，“佐拉！媽媽就在下面，不怕，快下來！”

　　佐拉雖然還是很害怕，我看得出來，但她聽話地抓住了被單。

　　“佐拉，對，就是這樣！菲奧娜！接住佐拉！”

　　“我在這！”

　　佐拉不敢慢慢松手往下滑，我只能解開系在床腿的被單，把她一點一點往下送。

　　突然，被單似乎終於支撐不住，在和窗台摩擦的地方斷開了。

　　“佐拉！”

　　我往下看，所幸佐拉離地面已經很近了，被菲奧娜準確接住了。

　　“God，媽的，謝謝老天......媽的上帝，謝謝，媽的！”

　　我太高興了，但是頭暈乎乎的，慢慢乏力靠著床坐了下來。

　　“伊森！伊森！你快下來！”

　　菲奧娜……

　　“伊森！”

　　菲奧娜的聲音刺激我重新爬起來，看看手裡的被單，已經完全用不上了。

　　艾利克斯開始大口大口喘氣，我把他攬到臂下。

　　此刻我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好孩子，相信我！”

　　“哈——哈——汪汪汪！”

　　房門已經燃起，火龍就快衝進來了。

　　我咬咬牙，一狠心就抱起艾利克斯從窗台跳了出來。

　　往下墜的時候，我感覺耳膜快要被風刺破，瞬間，一股鑽心掏肺的疼痛從腳尖蔓延到大腿根，讓我忍不住尖叫出來。

　　“媽的Fu**！啊啊啊啊啊啊！媽的！Fu**！”

　　“伊森！天，我的伊森，讓我看看你！”

　　艾利克斯從我懷中跳出來，在我身邊急得打轉兒。

　　菲奧娜跑過來扶起我的頭，然後查看我的傷勢，我告訴她我感覺我的左腿好像沒有知覺了。

　　“伊森......”菲奧娜帶著哭腔地向我道歉，“對不起，伊森，對不起......”

　　“Fu**不，不不，菲奧娜，媽的，不，不怪你。”

　　“Daddy！嗚嗚......Daddy！”

　　“佐拉，來，菲奧娜。”

　　我強忍疼痛，親吻了她們兩人的臉頰，艾利克斯一直在蹭我，我能感受到他的內疚。

　　“哈，我想我沒什麽大事，嘿，好孩子，別難過。至少我們一家人都活下來了，不是嗎?好了好了。”

　　“伊森，”菲奧娜擦乾眼淚，“你們呆在這裡，我去鎮上找人來幫忙！”

　　“也好，菲奧娜，不用擔心我們。”

　　“我很快回來！”

　　佐拉還在我懷裡哭泣，我不斷拍拍她的背安撫她，希望能讓她好受一點。

　　我看著面前的家，已經被燒毀得不成樣子了，玻璃破碎的聲音接連不斷，那似乎比天還高的火焰在我眼裡激起了深深的憤怒。

　　這時，艾利克斯又朝左邊的樹林一陣狂吠，我看見那裡的一棵大樹下站著一個戴黑色兜帽的男人，因為在天已經蒙蒙亮了，我大抵能看出他的身形，與昨晚的那人很相像。

　　艾利克斯要衝過去，我趕緊喊住他。

　　“回來！艾利克斯，你待在這，保護好佐拉，保護好她！這裡不會再有大火了。”

　　這裡絕對不會再有大火了！

　　佐拉不肯放開我，我不由她說就站起來，讓艾利克斯叼住了她的衣服，雖然這讓她摔了一跤，但是我不得不在現在離開她。

　　那個人一定知道縱火犯的信息，或者他就是那個縱火犯！

　　如果真是他害得我們到這地步，我絕不能讓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跑掉！

　　“嘿！你！站住！”

　　我剛喊完，他就把拔腿跑進了樹林。

　　Fu**！狗東西，快給我站住！我拖著受傷的左腿行動很不便，而且疼痛感依舊強烈，但我很清楚怎麽也要跟上他。

　　所幸那人跑得不算快，不對，那感覺像在故意等我似的。

　　“好啊，你覺得我個瘸子追不上你嗎?”

　　我拚命抬腿，奔跑，即使感覺有骨頭鑽進了我的血肉中，還在裡面旋轉，即使不必回頭都能想見背後滴滯了一路的鮮血，我必須抓住他！

　　在他又一次故意放慢腳步的刹那，我往前一撲，竟抓住了他後背的衣服，他卻突然加速，讓我猝不及防地摔倒了。我的臉直接磕在了裸露在外面地樹根上面，腦子突然就混沌了一下。

　　一聲聲嗡鳴讓我感覺自己似乎被人提起衣領不斷甩圈兒。

　　原來這個世界的本質是個摩天輪麽……

　　“God——”

　　等我慢慢清醒過來的時候，頭還是有些脹痛。

　　我抓住樹根撐起身體，左右看了下，那人已經沒有蹤影了。

　　媽的，還是讓他跑掉了！

　　等等等等，這是，這是什麽?

　　我松開右手，裡面有一片被我扯掉的衣服料子，看起來像是皮製的。

　　好吧，伊森，也不算完全沒有收獲。

　　當我跑回佐拉身邊的時候，菲奧娜已經和一堆警察在那兒說明情況了。

　　佐拉看我回來了，松開警察的手飛撲在我懷裡。

　　“Daddy，媽媽和我都很想你。”

　　“我知道，佐拉，我剛才也很想很想很想你們。”

　　“伊森，你去哪裡了?天啊，你這又是怎麽搞的?讓我看看。”

　　菲奧娜撫摸我的額頭，那裡好像被撞出很多血，但是不知道怎麽就是沒找到傷口。菲奧娜感到很奇怪，但是她很高興我沒出什麽事。

　　“對了，伊森，你的腿沒事了嗎?”

　　“菲奧娜?”

　　我驚覺從我昏厥到現在回來的路上一直沒有感到左腿的疼痛，甚至一直健步如飛。

　　“可能，陣痛過去了吧。”

　　“伊森?你開什麽玩笑?當時你明明......”

　　“OK，夠了！”我突然對她怒吼，冷靜下來也發現自己不該這樣，“我真的沒事。菲奧娜，警察怎麽說?”

　　“伊森......他們沒問什麽大不了的。他們一直認為是我們自己用火沒注意，不論我怎麽跟他們講，他們似乎都不認為是有人故意......”

　　“知道了，我會去說清楚的。”

　　“等等，伊森，佐拉說你去追人了，是那個縱火犯嗎?”

　　“應該是的，菲奧娜，唉，好吧，準確來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我肯定他知道些什麽，只要警察能抓住他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伊森，”菲奧娜抓住我的手腕，她和往常一樣憂鬱而嫵媚地看我，卻讓我感覺很陌生，“一定會像你說的那樣嗎?”

　　“菲奧娜?”

　　“噢，你應該就是屋主，是嗎?”

　　一個年邁的警察走到我身邊。

　　“是的，警官。”

　　我向他伸出一隻手。

　　“布魯斯.威利斯。”

　　他握住我的手。

　　“布魯斯警官，我很確信我們剛剛遭遇了什麽，有人故意燒了我們的家。”

　　“你有什麽證據嗎?”

　　“這是嫌犯的衣服，好吧，雖然只是一塊碎布。但是如果我們找到了他，就一定可以查出真相。”

　　“OK，讓我看看，額......”

　　布魯斯接過我手裡的布料，然後摸了摸，放在鼻子下面聞一聞。

　　“這是動物真皮沒錯，我可以確信，那個人很會，嗯，獵殺和除味。很不錯的料子，我想要是在冬天，這能做成很不錯的保暖大衣。”他哈哈笑起來。

　　“哇哦，那確實很厲害，”我大喘粗氣，“所以，警官，你們可以查到它的主人嗎?也許是一個獵手，誰知道，或許只是一個柴夫?哦，發瘋似的在昨晚燒了我的家，差點把我的妻子和我的可愛的孩子燒死在裡面！你們還認為他不存在?一個不存在的縱火犯?哦不，是劊子手！你應該相信我們！我，我追他到了樹林，他是個黑色的人，不對，穿著黑色的衣服。他在逃跑，但他又很自大，還很，我不知道怎麽說那種感覺，但是現在！我感到非常，警官，非常憤怒！”

　　我青筋暴露，竟然抓住他的肩大吼起來。邊上的幾個警察馬上掏出手槍指著我，命令我趕緊放手。

　　“伊森！你在做什麽?”菲奧娜抓住我的小臂使勁搖晃。

　　“Daddy！嗚嗚......”佐拉把頭埋在另一個女警的懷裡。

　　“大家不用害怕，”布魯斯還在笑，但是他盯著我的眼睛，竟讓我感到了真誠，“好的，先生，我們會處理好這件案子。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問你幾個小問題，我希望你能配合。”

　　冷靜下來，伊森，松開他，伊森......我閉眼，松開了他，再睜眼時，他在整理自己的衣領。

　　“你是什麽時候察覺火災的?”

　　“警官先生，我剛才已經向你們說過了，伊森，伊森他出去之後幾分鍾的時間就有人在後門走動，之後我就看見了火焰。”菲奧娜擋在我們兩人中間。

　　“菲奧娜女士，我更希望聽到你丈夫的說法。”

　　“和她說的差不多。 我出去查看情況，然後，呃，看見一個陌生男人就站在那裡，信箱那裡。之後，我就聽見菲奧娜的叫聲。”

　　“這期間只是幾分鍾的事，對嗎?”

　　“是的，警官。呃，應該是。”

　　“應該是?哦，我真心幫你們的話，請別有所隱瞞。”

　　我記起當時的感覺，跟狂喝威士忌斷片了一樣。

　　出門的時候天色黑得難見五指，可等我聽到菲奧娜的呼喊，那已經像是快到日出的感覺。但我沒打算告訴他這件事，因為指不定會被他當成精神病什麽的，怎麽會相信我說的呢。

　　“是的，警官。我肯定是的。”

　　“哦，好的，你會一直堅信是有人故意縱火嗎?”

　　“那就是事實！”

　　“OK，那麽，最後一個問題，”布魯斯把布料放進一個證物袋裡，然後抬頭看看，“今天天氣很好，對吧?”

　　“天氣?呃，是的，警官。”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問。

　　“東西我們拿走了，這個，證據。我的同事會處理好的。耐心等待結果吧，先生。”

　　他坐上警車，剛要開走，又把車窗搖了下來。

　　“哦，對了，你想我們怎麽稱呼你?額，伊森先生?Yes，我想你會高興起來的。之後我們可能還會來這裡取證，再會。”

　　這真是一個不給人留好印象的警察，我看見其他警察提防的眼神，感覺他們也沒什麽大用。

　　“菲奧娜，”我把佐拉抱到懷中，然後望著妻子說，“我們得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