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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在這個房間》故事一:我們都在這個房間(10)
  (十)終章——We are all in this room(我們都在這個房間)

  這次我醒來,四周都沒有醫生的影子,只有四面鏡子,分別架在我的前後左右。

  每一面鏡子裡,都浮現出相同的臉。

  半白的頭髮,憂鬱但隱藏瘋狂的雙眼,長有斑點的鷹鼻,深厚的八字胡,沒刮乾淨胡茬的下巴和瘦削凹陷的兩頰。

  那一副自得高傲的模樣我太熟悉了。

  “克裡斯!”我驚叫出聲。

  “對,克裡斯。”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被牢牢綁在一張椅子上,面前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電腦裡傳來醫生的聲音,他打開了在線視頻,現在正直直盯著我。

  “You know,”他說,“我等待這一天已經太久,太久了。克裡斯,你記得我嗎?”

  “布,布魯斯?”

  “Yes,yes,後來你確實這麽說……但,它是哪裡來的呢?我是說,是我告訴你的嗎?克裡斯,你好好想想。”

  “我,我不認識你……布魯斯……不,不,你是誰!”

  “克裡斯,唉,克裡斯。我還以為這次成功後你就能明白一切。Listen,羅伯特.迪卡普裡奧,這是我的本名。菲奧娜.溫斯特在婚後隨了他丈夫姓,她的丈夫,你應該有印象,他叫伊森.溫斯特,而菲奧娜的原名是……菲奧娜.迪卡普裡奧。還有,佐伊……”

  他是菲奧娜的父親!

  我記起曾經窺視他們的時候,菲奧娜跟她丈夫提到過她的父親是一個心理催眠師,但是因為長年隱居深山搞研究,幾乎沒人接觸過他。

  而我,居然是殺害了他一家的人……God,我真的做了那樣的事!

  我懊悔地低下頭,卻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My daughter……菲奧娜被發現的時候,蜷縮在衣櫃裡,她的懷裡還抱著小佐伊……伊森,我的好女婿,他一直那麽優秀,卻被你,砍死在了叢林!”

  “可是,”我想做最後的掙扎,“可是撒斯姆,神父,他說……”

  “Asshole!根本沒什麽撒斯姆!神父哈?神父!因為我女兒一家都是虔誠的基督徒!你懂了嗎?為什麽會有神父,你懂了嗎!撒斯姆,你所謂的可笑的惡魔,只不過是你不想面對現實而產生的臆想!混蛋!完全醒過來吧!克裡斯!”

  他的厲聲斥責擊破了我最後的心理防線。全部該有的不該存在的記憶都擠到一起,我的腦子快要炸開……

  灰色的世界裡,我好像走進了地下室,雜亂而布滿沉灰,沒有怪異的白圈和書,沒有……沒有!

  我驚愕地退後幾步,畫面突然切到了菲奧娜和神父在外面講述撒斯姆的那天,我蹲在樹後,看見的……菲奧娜和她丈夫!那個親吻十字架的人!

  “你要去哪兒——”

  羅伯特的聲音!

  伴隨他的聲音消失在耳邊,我再次拿著尖刀站到了衣櫃前面,我看向手中的刀,又看著發出哭聲的衣櫃。

  不!不是它,不是撒斯姆……菲奧娜和佐伊!這是她們在火焰中尋求的最後的生路……

  “你看清了嗎——”

  羅伯特好像站在我背後!

  他推了我一把,我重回到那片橡木林。

  那個男人,伊森,他從火海中僥幸逃生,一瘸一拐地追趕我,我卻被死死釘在原地似的動彈不得。

  我看著他慢慢拎起鐵斧……

  不不不!

  最後一刻,

我太害怕而閉上了眼。  “嗚啊……啊……”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等我睜開眼,又是那血腥的畫面,他的鮮血再次染紅了我的上衣和臉。

  而那把斧子,它,重新被我緊握在手中。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轉身甩掉鐵斧,回頭卻發現我已經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家。

  面對海倫蒼老而瘦削的臉,縱使知道這些都是假的,也還是忍不住想大哭一場,卻怎麽也掉不下淚。

  “你上次說不加洋蔥,這次沒加了,好吃多吃點,該餓了。”她對我說。

  這句話,似曾相識。

  接過她遞給我的番茄意面後,我整個人開始有些恍惚,頭暈目眩中,仿佛看見了家裡還有幾個客人……菲,菲奧娜,佐伊,艾利克斯?

  對,對!那天,她的丈夫還在銀行上班,是我邀請她們來家裡做客的……

  菲奧娜,我從來不是她的丈夫。

  佐拉,也不該是我的瑪莎。

  “你聽見了嗎!克裡斯!我的家人,他們幸福,美好,然而你!葬送了一切!My family!”

  我的記憶,或者說靈魂什麽的,多麽抽象的東西,突然被拽回現實的肉體中。

  鏡子裡,是一張痛苦到五官扭曲的蒼老的臉。

  我看見羅伯特在視頻那邊拍桌怒吼。他的雙眼通紅,仿若熊熊燃起的一片黑色火海,將要把我慢慢吞噬,好好享受來自我的痛苦。

  God,那些事……上帝啊!不,不不不!上帝不會理會我!永遠不會!

  我從來,沒信仰過他……

  對不起……

  這三個字我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此刻,他們那些已逝之人的全部痛苦仿佛瞬間轉移到我的身體,眼淚從我的臉頰滾落到大腿上,只有它能替我小聲訴說我深深的悔恨和歉意。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哭泣,羅伯特不發一語。

  “你看起來很累,那些記憶讓你感覺怎麽樣?”羅伯特冷靜下來,終於再次開口,他從旁邊的試劑台上抽出一管裝了透明液體的試劑,“它的滋味確實不好受吧。”

  “X—Y7P0,”他放回試劑,繼續說,“很成功的試驗品。注射之後,它可以在三四秒的時間密覆你的腦神經,屏蔽它所發出的反應信號,讓身體其他機能暫時處於休眠狀態,等你的血液指標達到了讓它二次作用的條件之後,它就可以讓你忘卻的缺失的因受到刺激而選擇性封存的記憶全部回到你的腦子裡,再通過外力引導,完全可以自主重現記憶,不過,在沒找到你真實的人格之前,經歷的一切都是你原本的記憶映射,並非真實的你的經歷。如果強行讓你接受真實的自己,大腦因為藥物的刺激會采取無差別消除記憶的方式保護你,運氣好的話,暈厥個兩三天,運氣不好的話,大可能出現植質狀態。所以,為了找回原本的你,我必須反覆實驗,讓你慢慢記起自己的名字,克裡斯,以及你犯下的全部罪行。”

  說完,羅伯特向我展示了最開始的幾次實驗報告,我的記憶曾在許多人身上滯留:送貨員湯姆.哈迪,神父史密斯.麥卡沃伊,他的外孫女佐伊.溫斯特,甚至還有我自己的妻子海倫.黑爾。

  最近的三次實驗是他的女婿伊森.溫斯特,他的女兒菲奧娜.溫斯特,最後這一次,我終於找回了我自己,克裡斯.黑爾。

  “克裡斯,很早以前,你為了不受抓捕,就丟下你的妻子海倫逃去了意大利,這個你應該不記得了,因為……”

  羅伯特把一張照片湊近鏡頭,我看見那是一封死亡通知書,上面的人是一名警察,我仔細辨認那張臉,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布魯斯.威利斯。”羅伯特放下通知書。

  “之所以我能找到你,是因為你在意大利酒駕撞死了一名警察,看你的表情,應該認出來了,他在你的記憶中也有映射嗎……難怪第五次醒來你開始用布魯斯來稱呼我。”

  我感覺手心開始冒汗,我不敢去想他要對我做什麽。

  “你在意大利被關了八年,然而我女兒的案子卻因為證據不足遲遲沒法給你定罪。那幫家夥,耶和華鎮的警察,就算我懷疑……他們也並不支持。”

  “羅伯特,”我感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你,你想讓我償命嗎?對……對嗎?”

  “當然!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你認罪,我女兒一家的案子,必須要有個了結。克裡斯,你要是不認罪,我也可以陪你在這一直耗下去,那樣痛苦的身臨其境的記憶,你不會想再重來一遍吧。”

  “好……”

  羅伯特得到了我的回答,點點頭,從胸前的口袋裡拿出一隻錄音筆。

  “我是羅伯特.迪卡普裡奧,以下對話將為十五年前的耶和華鎮縱火案提供犯罪嫌疑人的相關證據。請問,克裡斯.黑爾先生,對於故意縱火一事,你是否認罪?”

  “我認罪……”

  “對於故意殺害菲奧娜,伊森,佐伊,史密斯的罪過,你是否承認?”

  “史密斯神父?”

  “沒錯,你放火的時候, 他正好到我女兒家裡去給他們祈禱,他發現了後門的你,於是你為了讓他安靜點,選擇了……”

  他用另外一隻沒拿錄音筆的手放在脖子前面,做出來纏繞的動作,然後猛地向後一劃。

  God!上帝啊!請不要原諒我的罪惡!

  原來記憶裡的那條麻繩……我活活勒死了史密斯!

  “現在,對於殺害他們的罪過,你是否承認?”

  “我承認……”

  “好,很好,這些就是我想聽到的。克裡斯……”

  羅伯特關閉了錄音。

  “我不求別的,羅伯特,拜托給我個痛快。”

  “Sure.”

  我看見他把眼鏡摘下來放到桌上,然後按下了邊上一個不起眼的暗紅色按鈕。

  突然間,前方的天花板上出現幾個管子,從裡面噴射出熊熊火焰並慢慢向我移來。

  “FFFFFFF**k!F**k you!”

  我絕望地閉上眼。

  “那麽,”醫生突然笑了,“再見了,羅伯特.迪卡普裡奧。”

  我猛地睜開眼,卻因為充滿汙血什麽也看不見。

  在實驗室裡的我死後,他把錄音筆秘密寄給了警方,引導他們確認了一具燒焦的屍體的身份。

  永遠不會再有人記得他曾經的名字——克裡斯.黑爾。

  次日,最具權威的《全美第一新聞》在頭版報道:驚現科學奇跡!心理催眠界的“泰鬥”羅伯特.迪卡普裡奧教授出山,協助警方偵破了十五年前的懸案,並宣告記憶移截術實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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