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看這女子身上的衿纓(香囊),繡著玉郎兩個字,而男子身上的衿纓繡著貴姝兩個字,分明就是情人之間相互贈送的信物。”
“那有如何,如何能證明這兩人就是情人。”
“哼,你在看看男子腰間那個腰帶,上面是不是繡著玉郎。女子頭上那塊染血的頭巾,上面是不是繡著貴姝。你們百人隊,也不會人人都為你遮掩。孫鼓,今天我一定要將你拿下,交給上將軍處理。”莊衛一臉嚴厲,手中長劍出鞘。
他一手舉劍,一手舉著趙括給他的令旗,厲聲大喊:
“我莊衛,奉上將軍命,嚴整軍紀,抓捕亂兵,頑抗者,立殺!”
他自從在丹河邊撿回一條命以後,十分努力,不僅在平常執行軍務的時候,不僅在平常軍事訓練的時候。
更是在識字學字的時候。
他甚至在學習趙括發明的簡體字的基礎上,還特別學習了韓國的文字,只是因為此時身在韓國,怕萬一用得上。
孫鼓眼看自己的事情敗露了,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
這種事其實在之前的趙軍,還有現在的各國軍隊,都非常常見。
今天如果不是被莊衛撞見,那麽多半會被姚黑夫他們瞞下來。
畢竟幾個異國人的死活,跟袍澤之情相比,算得了什麽。
但是有些事,不上秤四兩重,上稱的話重逾千斤。
他後退一步,骨子裡的血性讓他下意識想拔劍反抗。
但是,隨即,他無力的癱坐下來。
真的拔劍相向,他身後的那個百人隊,不會幫他的。
他是袍澤,莊衛也是袍澤。
而且莊衛身後,還有那個二十多萬趙軍都在心裡仰視的男人。只要莊衛手中那把令旗在,沒人敢對莊衛拔劍!
“除了孫鼓,到底還有誰,不遵軍紀,濫殺無辜的!”莊衛怒喝道。
那隻百人隊低著頭,默默的後退,只有莫大腳步不動。
莫大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他如何不知道,自己今天,惹上了大麻煩。
他跌坐在地,邊抹著鼻涕眼淚邊說道:“店上那次,我就守在壁壘後面,熬過了秦人的好幾波進攻。最後李雲將軍手都斷了還在出戰,我也忍不住拿著兵器衝出來了。
長平那次,我跟著王容將軍一起去衝陣,進了秦營才知道是埋伏。結果王將軍的棺材都扛進來了,只能拚命,我就是那次殺了個秦狗,才當上伍長。
我能活到今天,真的不容易,我不想死啊。這次被抓了,會殺頭的。
丹河那次,河水突然暴漲。我之前是漁民,很會操舵,看見你們一直在死,狠下心冒死把船劃到對岸。最後把你莊衛載了回來。
莊衛,你這條命都是我救的,你能不能高抬貴手,當作沒看到今天的事。我可以把所有的賞賜都拿出來,分給今天在場的所有人。我真的不想死啊。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死幾個韓人算得了什麽事啊。這些韓人又不會幫著你上戰場,為你擋劍擋槍的。”莫大哭著請求道。
許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莊衛身上,連已經絕望的孫鼓眼裡都亮了起來。
袍澤之情,救命之恩,如同泰山。
有必要為了幾個陌生人去害了他們的性命麽。
莊衛的臉上露出了掙扎的神色,臉色不斷變幻。
他往屋內看了一下,那幾具屍體雖然看起來嚇人,但是對於上過戰場上的他來說稀疏平常。
而眼前痛哭流涕的莫大更是讓他低下了頭。
自己這條命,就是他救的。自己又怎麽能夠,親手拿下自己的救命恩人。
按照趙括的意思,這次觸犯軍法擾民,嚴重的,要殺頭的!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
韓人的戰鬥欲望和反抗欲望沒有其他國家那麽強,或者說這裡的韓國公族沒有那麽多,還沒有組織有效的反抗。
在進城的第三天,盡管有人以身在敵後,十分危險作為反對理由,但趙括還是力排眾議,在徑城外的一座山上進行了一個祭奠和嘉獎的儀式。
他並不覺得韓人有膽子出來跟他野戰。
至於兵貴神速拿下野王的建議,他也是一笑置之。
軍旗飄揚。
奪取徑城的時候,偽裝成秦軍的傷兵損失慘重。
韓軍裝備精良,甲胄俱全,而這些突然發難的傷兵連一把像樣的長戈或者長劍都沒有,只能靠著短劍,用來做擔架的木棍,還有自己的血肉和勇氣,堅持到自己那些同樣拋棄負重瘋狂進擊的袍澤入城。
那些撲向絞盤的傷兵,死傷殆盡。
而那些騎兵,同樣付出了血的代價。
山坡上,一個個擔架上面的屍體,或者說是屍塊,殘缺不全。
有些殘肢斷臂,一端的疤痕看起來已經很久遠了,但是另一端的疤痕,創口卻是有些新鮮。
經過了三天,肉早就沒了血色,基本都是暗紅的,甚至有些發黑發臭,讓人作嘔。
也有些完整的屍體,但是上面卻都千瘡百孔,明顯是弩箭在人體上面留下來的痕跡。
趙括面色肅穆,帶著百將以上的軍官一個一個在屍體蓋上麻布,一點都沒有皺眉。
每個屍體的頭髮,都被割了一段,分別放在絹布裡,上面寫著名字。
然後放在趙括帥帳的箱子裡。
那個被其他將軍用來放寶石、金塊的箱子裡。
“兄弟們,我趙括發誓,這輩子一定會帶你們回家。”
軍容嚴整,趙括像珍寶一樣捧著所有裝著頭髮的絹布,雙目通紅。
隨後,他走在最前面,所有趙軍軍官跟著他,小心翼翼的將裝著屍體的擔架放進了事先挖好的坑裡。
士兵死了。伍長抬棺。伍長死了,屯長抬棺。屯長死了,百將抬棺。這是趙括定下的規矩。
但是衝在前面的那個騎兵百人隊,幾乎全軍覆沒。趙括親自抬著那個千瘡百孔的百將屍體,司馬尚、成召等人各自抬著士兵的屍體。
故人已逝。
魂兮歸來,歸故鄉。
在第一捧土被放下之前,一塊粗糙的青銅片被放在了屍體的胸口上。
麻衣送太多了,有些不值錢了。
鐵匠營按趙括的吩咐,準備了一批刻著字和圖案的青銅片。
護軍會把青銅片獲得者登記在冊。趙括打算今後有機會的話,那些立功的軍人和家屬可以拿著青銅片,找他換田換地。
這應該是,最早的勳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