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誠到了一棟小區樓樓下,幾輛警車閃著紅藍燈停在樓下,拉了警戒線,線外有許多湊熱鬧的人伸長了脖子想看個明白。他由一名警察領上樓,大家都已熟識。
“老陳,什麽情況裡面。”許多警察就圍在三樓一間房的門口,以及樓梯上。黃誠從大家身邊擠到一個領頭模樣的人邊上,這個人短發直且硬,標準的幹部長相,神情嚴肅。
“裡邊有人死了,我們的人正在檢查現場。”
“具體情況?”
“等他們出來匯報吧,馬上就好了。”
過了十來分鍾,一個樣子機警的女警察出來匯報。
“死者青年男性,姓名趙良,二十五歲。死因為胸口數處刀傷,疑似凶器的水果刀就在屍體上,沒有任何指紋。屋內隨處可見打鬥痕跡,判斷為死者死前與凶手經過搏鬥而被刺殺。”
“真是收獲頗豐,你們一點都沒變。”黃誠做出老實憨厚的表情,收進嘴唇,嘴角眉毛上揚。
“請你注意態度,我們讓你進現場本來就是壞了規矩,給你開後門的。”小姑娘氣得皺眉嘟嘴。
“請你注意態度,是你們陳警官請我過來幫忙的。”黃誠額頭擠出三條皺紋,表情更加搞怪。
“算了算了,可以清場嗎?”陳警官問。
“可以,大家都出來!”女警察經過黃誠身邊時“切”了一聲。
屋內所有人撤出,黃誠和陳寒戴上手套鞋套進入室內。
這真是一幅慘烈的景象,屍體躺在客廳地上,一把刀插在胸腔部位,血流了一地,擴散到受打鬥影響散落滿地的物品。屍體臉上的表情令所有看過的人都不會忘掉,滿是驚恐和絕望,嘴巴大張,眼球突出,看著都要從眼眶中掉出來。屋內本身也是破爛不堪,家具簡陋,客廳只有幾個沙發和一張茶幾。空間擁擠得可憐。一廳一廚一廁一臥就把屋主打發了。牆上的石灰脫落不少,露出裡面的一座座密集的小山峰似的水泥底。總的來說,房子很窮酸。
黃誠走到屍體旁邊,一膝撐地,兩手張開,臉貼近屍體,仔細掃描每一處細節。他先是盯著屍體那張怕人的臉,足足一分鍾之久,只有眼球轉動,身體完全凝固。然後拿起屍體的手,觀察它的表面,正面背面沒有遺漏。接著在衣褲口袋裡摸出些紙條。最後是腳,他伸手摸摸小腿,脫下襪子(屍體穿著拖鞋)檢查腳掌的狀況。陳寒在旁邊靜待結果,他知道只要給這個獵犬上了手,沒有他嗅不到的氣味,破不了的案子,至少目前為止是這樣。
“這個人我認識。”黃誠終於打破了沉寂。
“你認識?怎麽認識的?”
“這是我高中同學,個孬透了的家夥。以前在學校裡呢,就不讀書,每天混日子。社會流氓樣,欺負同學、打架鬥毆,你想得到的他都乾過。”
“還挺巧。給你在這碰上了。”陳寒冷笑一聲。“有什麽發現?”
“略有一點,先把現場看完再說。”他起身去廚房。
廚房也是一個樣,好些吃完飯的碗盤筷子都堆在水槽裡,看樣子幾天沒都洗過。石灰牆有點發黃。
“應該是獨居,根據碗筷的數量來看,一共就兩雙筷子,應該是經常有客來訪。屍體就是他朋友發現的吧?”
“對,他就在外面等著,等會就去問話。話說回來,為什麽不是跟別人一起住呢?”
“呃,我不能想象兩個大老爺們每天晚上睡一張床,而且這個人社交圈大不到哪裡去,
這個朋友估計就是主要跟他來往的人,他也不在這裡住。如果有女人,這些碗她肯定會洗,洗沒洗你也看到了,所以兩個都能排除。” 陳寒點點頭。兩人又到了臥室。一樣的髒亂,被子亂作一團,衣服隨意地丟在床上。擺設也十分簡單,只有一個桌子一張衣櫃。黃誠打開衣櫃,只有寥寥幾件。
“全都是便宜貨,這家夥日子過得挺寒酸,客廳電視都沒有,估計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裡,全在外面鬼混。櫃子裡也沒有別的東西,我想這裡沒什麽可看的了。”
兩人回到客廳,陳寒表示需要黃誠所有的推斷。
“讀書的時候不認真學點本事拿個文憑,自己腦袋裡又沒有老天放點聰明才智在裡面,還能做什麽行當呢?這個人在商場當保安,你看這個。”
黃誠拿出從死者褲口袋裡拿出的一張皺成一團的紙,把它平鋪開,是一張購物小票。
“為什麽不是他自己買的呢?”
“你看這買的東西,是他能付得起的嗎?看這個:進口紅酒,2888一瓶,光靠這個就能排除是他自己的票,應該是看到顧客丟在地上了就撿起來揣褲兜裡,商場有規矩,不能弄髒了地面,就是這樣。而且衣櫃裡有保安服,這個才是主要依據。再加上小腿的血管那個形狀,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只需要知道那個是長時間站立的職業會有的職業病。”
“嗯,還有呢?”
“應該是仇人作案,他不認識的仇人。”
“依據何在?”
“你注意這個刀傷,不是一處,而是好幾處。而且我們也看得出凶手下了死力氣,你看這刀插得這麽深,都快把刀柄塞進去了。你想像一下,一個人用這麽大的力氣,咆哮著怒吼著發了瘋一樣捅另一個人,沒有點仇恨在裡面說不過去,捅了解氣。再有,死者的表情,又恨又怕。這就說明凶手來訪是出乎意料,是多年的仇人終於找上門,他沒有想到。如果是他意料之中的來客,聊著聊著發了火,打了起來,末了被刀捅死,那不會是這種表情,而是發怒的臉。”
“說得通,但是這些還不夠。”
“這裡就能推出一處矛盾,凶手應該是很快就結果了死者,沒給他反擊的機會,這些東西散落一地估計是凶手故意搞的,也許是擾亂偵查,也許是發泄怒氣,或者兼而有之。這是什麽?”
黃誠指向客廳的一面牆壁,上面好像有什麽東西。他湊近了看,原來是用血寫的字!
“RACHE,這是什麽意思?小黃,我沒學過英語,你應該知道吧?”
黃誠長籲一口氣:“我沒想到凶手竟有這種膽識。”
“這什麽意思?”
“這家夥是學著書裡的罪犯玩了個小把戲,福爾摩斯的書你看過沒?”
“沒看過。”
黃誠搖搖頭。
“這個都不看,難怪什麽小事都要我來給你們掌舵。且不強求你們有藝術品味,哪怕是提高智力水平的上進心也沒有嗎?多讀點書總不是壞事,就這麽大個城市哪來那麽多滔天罪犯等著你們抓,都是些小打小鬧,像這種殺人案都是少數。平時的時間都拿去幹什麽了呢?”
被後輩這麽一說,陳寒覺得自己作為刑偵隊長很沒面子,臉色鐵青,肌肉緊繃,但他忍住了,沒有發作,因為他知道黃誠就是這個性格,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而且還有真本事在身上,不是無緣無故看不起人。突然上頭的怒氣,忍一會就過去了。
“唉,你說的確實有道理。”
“這個字就告訴我,這個人身高一米七左右,比我矮一點。”
“這是怎麽能看出來的,你開天眼了?”
黃誠白了隊長一眼。
“你去買本福爾摩斯看,就知道了。”
“不管了,我們去找他朋友問話。”
兩人出門,傳喚死者的朋友,他已經在樓梯間恭候多時了。
這是個小個子男人,略長頭髮,臉色枯黃、泛油,嘴唇上一條疤直衝顴骨,滿臉恐懼之色,渾身都在打顫。他看見有人過來問話,就立刻抓住陳寒的手臂猛搖。
“警察同志,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呀,人不是我殺的。”
“哎行了行了,我們知道不是你殺的,就問你幾句話,老實交代啊。”
“我說,一定老實交代。”
“你是怎麽發現屍體的?”
“我們是約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到點了我就給他打電話,沒人接,我就很奇怪,到他家裡來找他。我有他家鑰匙,因為經常來這嘛,嫌麻煩趙良就給我配了一把。我打開門一看,媽呀,給我嚇得一跳起來,趙良那張臉就盯著我看,身上還有把刀插著,我門都不敢進,馬上打電話報警,一直在樓梯間躲著等警察到。”
“咱們不是說好老實交代麽。”黃誠冷不丁冒出一句。
這個男人臉色大驚。“我說的都是實話啊,警察同志!”
“夠了,你當時還進來往屍體身上摸了摸,還給趙良口袋的錢拿走了,我說錯了嗎?”
男人一跳起來。“你怎麽會知道的?你不應該會知道的,你是不是就躲房子裡?人就是你殺的吧!警察同志,人肯定是他殺的!”
“你自己看看你鞋邊上,是不是有點血?再看看屋裡的血跡,是不是有一點前腳掌的鞋印?警察辦案會破壞現場嗎?還要我幫你脫鞋去比對嗎?”
“別跟我搞這一出!馬彪你是派出所沒蹲夠是吧,證詞都敢做假?!”
男人畏畏縮縮,後退幾步蹲在樓梯上。“陳警官,我再也不敢了!我就這一個地方沒說明白, 其他的都是事實!我就是貪了心想拿點值錢的東西,求求你了別抓我吧!”他跪在地上一左一右蹭到兩人腳邊,被陳警官一把拉起來。
“讓你說話沒讓你下跪。”
陳寒看向黃誠,眼睛在發問。
“應該沒問題,沒撒謊。”黃誠問小個子男人。“你們有沒有跟誰結過梁子。”
“沒有啊警察同志,我們都是安安分分的老實公民,雖然有時候小打小鬧給陳警官添點麻煩,但說到底我們兩個就是混得最差的,都是受欺負的那個,以前在學校認識的人都不搭理我們了。沒有欺負別人的說法,自然也結不到什麽仇。”
“馬彪啊,你是不是以前高中經常在班上跟趙良欺負同學那個馬彪?”
“是……是我,您是哪位?”
“我也是你們班上的,只不過平時安安靜靜沒什麽存在感,托你們的福。”
“噢……噢,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請多擔待請多擔待。”男人又露出嬉皮笑臉,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打算放到黃誠手上。
“抱歉啊,我不抽煙,你就不用巴結我了。”黃誠緩慢推開他的手,“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不是真的一個仇人都沒有。”
“沒有,肯定沒有。”
“那好,我問完了。”
“那你跟著車去局子一趟,做個筆錄。哎,錢拿出來!你還想私吞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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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到了小區的超市裡。
“小黃啊,你應該能拿出點結論吧。”
“我知道凶手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