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十五分的鬧鍾響起，正在撰寫教育論文的小明趕緊把思路記在備忘錄上帶上兩個日志本就往倆孩的寢室走。每晚九點二十，是倆孩正式關燈就寢的時間，也是小明來到孩子臥室開始借助台燈一邊研讀倆孩日志、一邊督促孩子就寢的時間。小明每晚九點二十準時來到孩子臥室檢查他倆是否關燈睡覺並在裡面待上二三十分鍾，直到初步查看完倆孩的日志感覺倆孩已經熟睡才會放心離開。

　　因為這天上午吳老太一家敲鑼打鼓給朵朵送錦旗送紅包，倆孩的日志對這事都給予了重點關注。但倆孩的切入點有很大不同。安安對媽咪拒收紅包的事很認同，而平平對此表示困惑，言下之意就是不讚成媽咪拒收紅包的行為。因為平平日志中的分析很透徹，根本不像一個十歲孩子的思維。小明很想找二叔頤武了解下，晚飯時分平平跟他聊了些啥。看到倆孩已經熟睡，小明沒等看完日志就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的書房給頤武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後，小明就說:“二叔，您好！我是小明。打擾您休息了吧。”

　　“沒事沒事。阿明，你有事?”

　　“二叔，是這樣的。今晚平平的日志寫得有點反常，我想了解下今天下午您跟他都聊了些啥?”

　　“這個事啊！平平首先問我朵兒退紅包時是否打開看過。我說，‘你媽咪退紅包時並不清楚裡面具體有多少錢。因為她從沒打算接受患者的紅包，肯定是不會打開紅包看的。這次的紅包你姥姥本來是不會收的，但因吳奶奶家來的人太多，聲勢太浩大，在候診室門口推來推去相持不下顯得秩序混亂，我就建議你姥姥先收下紅包把客人引到客廳再說。你姥姥這才收下了紅包。你媽咪那時正在給四號患者施針，不方便出來迎接客人。待給四號患者施完了針，你媽咪才到客廳來和每位客人打招呼表感謝，然後她請客人移步候診室觀看掛在牆上的錦旗，然後才當眾一邊表感謝，一邊把紅包退給了吳老太’。

　　“然後平平又問我，‘既然紅包沒打開看，怎麽知道裡面有一萬元錢?’我告訴他說，‘你媽咪把紅包退給吳奶奶後，吳奶奶的大兒子又來找你爸，硬是要你爸把紅包收下，並列舉了他家送紅包的四個理由。吳奶奶的大兒子口才很好，你爸說不過他，隻好退一步給軍官大人打借條，軍官大人讚同你爸的建議。我才出面清點紅包裡的現金，這時才知道裡面是一萬元錢。還有，平平問了我那個軍官叔叔關於送紅包的四個理由具體是什麽，我給他講了個大概。剛講完，文芳就打電話過來催他倆回書房寫日志。平平的日志怎麽個反常法?要不把他的日志本帶過來，我們當面交流下?”

　　“我本來有這個想法。但平平的日志當場沒寫完，還有一部分寫在草稿本上，現在他已經睡的正香。還是等明天上午我把他寫在草稿本上的內容要過來再來找您交流。您明天上午在家嗎?”

　　“這樣啊！我明天在家。那你明天上午過來吧。”

　　結束了和頤武的通話，小明的思路也明晰了:他認為平平的邏輯推理能力近段提升很快。他相信二叔頤武只是把軍官先生的話重複了一遍，沒來得及給兄妹倆做分析。那些話裡的話都是平平分析出來的。這孩子看來心太重，不加以乾預的話可能會精神分裂！

　　盡管小明研讀了許多教育專著，但對孩子的教育他還是放不開手腳。比如知道平平對媽咪拒收紅包的事不理解，他就不知怎麽跟孩子解釋?兒子看到了自家永遠缺錢的事實，

這已經很了不得:給病人看病要時間，媽咪醫術好，可以讓病人好得快，但媽咪對同一症狀的患者，診治的時間不會變，或者由於問得仔細動作到位，給病人看病花的時間反而會更長。所以他知道媽咪每天的接診人數今年和明年會差不多，二十年以後每天看的病人和現在也差不多。只要不漲診金、不收紅包，媽咪看病賺的錢是一樣的。而且隨著姥姥、奶奶歲數越來越大，我們家得請人幫忙，這需要增加開支;自己和妹妹的學費也會越來越多……平平的分析真的很透徹。　　這時已經九點五十了。小明走到候診室門口檢查了下，一是看嶽母是否回了客廳，二是看周邊有沒有落東西。看到候診室的燈關了，就知道嶽母已經回了客廳。小明打開路燈在診所四周瞅了瞅，就往客廳走。這時兩位老媽已經關了電視，小明沒聽到放電視的聲音，還沒進屋就問:“兩位老媽，那個電視放完了?”

　　“是的，已經放完了。我們這就上樓睡覺去了。”往客廳門口走準備鎖門的文芳走到門口回答道。

　　檢查完廚房和洗手間的玉蘭聞聲說道:“阿明，你早點回屋休息吧。這邊我都檢查過了，你不用進來查看了。我們這會就要上樓睡覺了。”

　　“好的。那我就直接回書房了。兩位老媽晚安！”小明邊說邊往西屋走。

　　西屋與西廂房是相連的，小明的書房也就是夫妻倆的臥室在西屋的裡間。朵朵的書房就在這屋的隔壁，牆壁上有暗門相通。暗門的門栓雖設在臥室裡，由於朵朵在暗門的位置擺了個移動書架，所以倆人都不方便隨意出入對方的書房。朵朵把暗門擋住的意義也在這裡。

　　“都晚上十點多了，老婆也該睡了，何況等會還得就孩子的日志和她展開討論呢?”想到這裡，小明決定把老婆從書房裡請出來。首先他撥打老婆的手機，然後打開暗門敲擊老婆的書架。這樣一通搗鼓，朵朵很快就做出了回應，她走近暗門邊移動書架邊說:“阿明，現在很晚了?”

　　“是啦。要不我怎麽敢打擾老婆大人呢?明天是星期六，咱今晚早點睡吧。”

　　“遵命！我把書桌整理下就過來。”

　　“我過來幫你把屋子清掃一遍吧。咱們邊搞衛生邊說說話。”

　　“不必了。屋裡很乾淨。”

　　“很乾淨也得定期清掃啦。你去臥室歇一會吧。我都穿上工作服戴上手套了了，讓我先用雞毛撣子把高處撣一遍，不然灰塵就落你身上了。”

　　“沒事，我帶上帽子和口罩就行。老公這麽晚了還幫我收拾屋子，我怎麽著也得留在屋裡打打下手吧。”

　　“老婆，其實我們得就孩子的日志深入交流下。”小明邊撣高處的灰塵邊說。

　　“孩子的日志出了狀況?莉莉的卷筆刀安安退回去嗎?”

　　“對，我還有個好消息沒告訴你。今天下午我去接孩子的時候把吳老太給你送紅包送錦旗和你毫不猶豫把紅包退了回去的事告訴了倆孩，然後才騎車往回趕。倆孩一路上都在討論這個事，你是知道的，放學路上我一直聲稱騎車時必須專心致志而從不參與倆孩的聊天，也裝作對他們的聊天內容根本不關心的樣子。所以倆孩一路上的聊天都很隨意，不用擔心我在場。他倆在車上算來算去的，算出一萬元錢用來買米夠我們一家六口吃兩年多，用來買他們班最貴的鉛筆刀可以買三百三十三個。然後，平平話鋒一轉，對安安說:‘媽咪從來都說話算數，她宣稱不收紅包就會堅決不收，吳奶奶家敲鑼打鼓送來的萬元紅包媽咪照退不誤。你呢?莉莉悄悄送你的卷筆刀都不好意思拒絕。跟媽咪相比差太遠了。依我看，你不如把那個卷筆刀交給我，我假期結束後利用課間休息時間幫你去退了，免得媽咪批評你。’安安被平平說服了，當即就把那個卷筆刀交給了平平。估計這個事不用我們操心了。”

　　小明把屋子的高處都撣了一遍後，就去雜物間取拖把。取回拖把接著說:“安安的卷筆刀自願退回去了，這是受你今天退紅包的影響。但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給你匯報，實在是你工作太忙，咱白天交集太少。我也不好意思為那些一時半會難以統一意見的事情特意到診療室找你商量。是什麽事呢?你把紅包退給吳奶奶後，他的軍官兒子又找到我，說我不收下他家的紅包他就待在我家不走。他認為你應該高高興興地收下大夥為表感激送來的紅包，只有這樣咱們的診所才能持續在家門口經營下去。為此，他還列舉了四大理由。他認為，如果你不漲診金、不收紅包的話，診所的收入每天都差不多，但開支卻日益在增加，孩子學費在增加，兩位老媽乾不動了必須請人幫忙得增加人力成本。說現在開支不大還能維持，但遲早會難以為繼。當場二叔也在場，我倆都被軍官大人說動了，覺得他家的紅包我們真的應該收下。所以隻好退一步，給他寫了張一式兩份的借條，借款一萬元，我已經在‘備注’欄裡注明‘盡快歸還’四個字。紅包是我委托二叔當著軍官大人的面清點的——總計一萬元。軍官大人建議我們高高興興收下那些表感激的紅包，將它們用於診所收徒擴大規模一事上。對於我打借條這事，你覺得我做的妥當嗎?”

　　“你決定好了的事我當然支持。那就元旦的時候把一萬元錢還回去。”

　　“那這事就這麽定了。但還有一個大問題?”

　　“什麽問題?”

　　“你兒子認為軍官叔叔的理由很有道理。他對你拒收紅包的事表示困惑。今晚的日志都在寫這事，我去收本子時他還沒寫完。他吃完晚飯就拉著她妹妹和他一起去找二叔打聽情況了。後來安安對我說她哥沒寫完責任不在他，因為考試時老師都會在考試結束十五分鍾前提醒他們。我覺得安安說得有道理，就給倆孩書房都調了個十九點整的鬧鍾，提前二十分鍾給他們提個醒。我去平平書房調鬧鍾時他還在往草稿本上寫日志。草稿本上的日志具體寫了些什麽我不清楚。”

　　“阿明，我來拖地，你去幫我把兩娃的日志本拿過來我看一遍再睡吧。”

　　“這屋剛拖完地面濕，你還是去臥室看吧。”

　　“不行，我一到臥室就犯困。腦袋不靈光，看了也等於沒看。”

　　“對，我怎麽就忘了這茬?這樣吧，你先回臥室休息。我需要把這些家什擱雜物間再洗下拖把，但頂多八分鍾就能搞定。忙完了我把平平的日志給你念一遍。咱倆得就他的日志內容深入的交流下才行。”

　　“好的。那我把書桌整理下、洗漱下就過來。”

　　從雜物間返回臥室的小明沒看到朵朵，就開始鋪床，做睡前準備工作。

　　“老公，咱還是先把兩寶的日志看完再鋪床吧。看到你鋪床，我都忍不入想睡了。我最大的特點就是入睡快，看到枕頭、被子之類就犯迷糊。”

　　“老婆，那我們今晚就不看日志了，早點睡吧。”

　　“不行。明天周六，孩子不用去學校，就待在家裡。不及時了解孩子的思想動態，就無法和他們有效的溝通。老公，我還是把日志本拿到書房去看完再說吧，要不了多長時間。”朵朵拿起小明擺放在書桌上的日志本就往自己的書房走。

　　小明看老婆主意已定，隻好尊重她的選擇。朵朵走向自己的書桌，往椅子上一坐，思維就被激活了，很快就將倆孩的日志看完。看完孩子日志的朵朵帶著複雜的心情返回了臥室。

　　“老公，倆孩的日志看完了，日志本給你擱哪?”朵朵走向正在碼字的小明說。

　　“給我吧。你看的真夠快的。”小明接過朵朵手裡的日志本說。

　　“我這回真要睡了。”說完就往床上一躺。

　　“已經十點半了，早該睡了。等我把電腦、手機擱南屋，把網線掐了就馬上睡。”小明邊說邊開始行動。西屋從南到北共兩間正屋，三間廂房。夫妻倆的臥室在正房的北屋，臥室的南邊是儲物間。

　　“老婆，今天你辛苦了。”小明躺在朵朵身邊說。

　　“老公，你主張我收紅包?”

　　“老婆，你為什麽不收紅包?”

　　“不收紅包有幾個原因:一是讓家裡經濟狀況不好的患者能及時得到治療;二是避免人禍;三是追求公正和自由。人必須有底線。不收紅包不漲診金意味著我只能賺辛苦錢。對於我來說，只要我能正常工作，我每天賺的錢都是差不多的。這平平已經看出來了，這孩子還真會動腦筋。”

　　“那現在我們怎麽應對他的困惑?”

　　“既然孩子悟性高，我抽個時間跟他把道理講清楚。我就告訴孩子，不漲診金是為了建立信譽;不收紅包一是為了公正，一是為了避免人禍。收紅包看來能增加收入。現在找我看病的人越來越多，有兩個原因，一是被我治愈了的患者在幫我做義務宣傳，讓大夥知道我醫術好;二是我診金低。你知道，來找我看病的都是慢性病患者。就比如吳老太，她不來找我看病也無大礙，她這八年不也照樣活過來了嗎?只是行動不便而已，並不影響她活著。如果我診金收的又高，還收病人的紅包。這樣一來，她的軍官兒子就不一定會把母親背到我這裡來。他不來，我怎麽給吳老太治病?我沒幫她把病痛消除，她家怎麽會敲鑼打鼓給我送紅包送錦旗?她家這一送，會有多少人知道我能治療別人治了八年都沒治好的病?打廣告要想達到這個效應，不知要花多少廣告費呢?”

　　“老婆，你稍等，我給你錄下音，找個時間放給倆孩聽，免得你又得花時間給他們說上一遍。”小明說完就去南屋取錄音筆。

　　“老婆，繼續！”小明把錄音筆擺放好後對朵朵說。

　　“別人送紅包給我是表示感謝沒錯，我拒收別人的紅包就是表明我的觀點:患者願意花診金找我看病，我就有義務幫他把病治好。這個不需要感謝！再說，你給我送紅包我堅決不收，你心裡納悶不就得要說給別人聽，這不相當於你在幫我做宣傳嗎?你幫我做宣傳打活廣告我還沒感謝你，我怎麽能因為治好了你的病而收你的紅包呢?作為一名醫生，每治好一個人的病都能給他帶來成就感，都能讓他體會到自己活著的意義。我們不能把錢看得太重，對倆孩我們要理直氣壯地灌輸這種思想，不要擔心接受了這種思想倆孩長大會沒有競爭力。你的思路是對的，倆孩首先要身體好，能吃能睡。在這一點上你的教育基本上已經成功了。下一步是發掘孩子的天賦，培養孩子的一技之長。有了一技之長，競爭力自然就能具備。我這麽個不善於跟人玩心機的人，不也憑著一身過硬的針灸技術受到大夥的認可嗎?現在來我這預診的患者特別多，但肯定還有些診所門可羅雀。這就表明我已經具備足夠的競爭力了，盡管這一天來得晚。但給我帶來的成就感已經足以抵消我在摸索自己成長道路的過程中受到的所有挫折。只要有人來找我看病，我就能找到存在感，內心的負面情緒就會無所遁形。現在的孩子動不動就跳樓，就是父母沒有給他們灌輸正確的價值觀。如果一個人把人生的意義定位為奉獻，盡自己能力幫助別人。這樣的人是不會自殺的。要想我們的孩子自覺遠離消極情緒，就得理直氣壯地灌輸這種價值觀。不要因自己沒錢買房買車買奢侈品而覺得自己底氣不足。我很清楚，按我這種搞法。買房買車有點遙遠，買奢侈品根本不可能。但如果我們一家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這些重要嗎?我這種搞法，其實是一種確保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有效方式。

　　“現在再重點談一下收紅包的危害:紅包是別人自願送給我，我收下當然算不上違法。但今天我收了張三的紅包，我收張三的紅包確實是因為看到了他的誠意，也看好他的人品，而且他家不缺錢。但人在做，天在看。我收了張三紅包的事遲早會有人知道。過了幾天，李四來給我送紅包，但李四人品很差，是我不屑接觸的人，雖然我出於醫生的職責給他治好了病，但我巴不得他從我的視野中徹底消失。 對於這樣的人送的紅包我肯定不會收。李四本來就小人一枚，看到我收了張三的紅包卻不收他的紅包，他心裡就會不痛快，就會對我懷恨在心。於是就會搗鼓一些對我不利的事來報復我，這樣一來說不定哪天我就被他陰了。像我這種人，是沒精力去琢磨人家會用什麽招來陰我的。現在的我沒房沒車的，雖然找我看病的人很多。但明眼人一看，就是個發不了財的主。雖然醫術還行，找我看病的人排著老長的隊伍，要是誰送的紅包大就先給誰治病，那還能賺點錢。現在她倒好，接診順序的安排全憑先來後到，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說情。好好的財路就這樣被堵了。物以稀為貴，既然找我看病的人多，我完全可以將診金提高幾倍，這樣家裡沒錢的人自然就不會來找我了，我就可以專給有錢人看病。這樣每天看三個病人比現在看十個病人都賺得多，人也會清閑很多。

　　但醫生的價值就在於給人治病，治好的病人越多，自己作為醫生的價值就越能得到充分體現。社會上有很多人沒錢看病，我一個具備‘針到病除’能力的醫生卻整天閑著，這種現象合理嗎?所以我這種不漲診金不收紅包的做法自有道理。平平既然悟性好，那這些道理他自然也是一聽就能明白的。”

　　“老婆，你說得很有道理。說了這麽多話辛苦了，我去給你倒杯水潤潤喉嚨。”

　　“不了，老公。我現在真的很困了。”

　　小明執意開了床頭燈起床給朵朵倒水潤喉嚨，等他返回的時候，發現朵朵已經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