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還在繼續,但也已經接近尾聲了,在那低沉的黑色穹頂之下,人們用靈魂的犧牲為他們的聖母獻上了永恆的忠誠*。
萬象看著他們,就仿佛看著一群在黑夜中行走的幽靈一般。
接下來就是埋骨聖母峰了,隊伍將會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廣場,前往墓地,然後自己和巧雪則與接下來的親迎隊伍一起再一次把他們已經做過的事再重複一遍。
這麽多年了,在世界開辟之初這樣的習俗便已經形成,在這麽長的時間裡,肯定有沐化者曾經進來過,但是最後卻還是什麽都沒有發生,虔誠的朝拜照常進行,但為什麽這裡面的黑暗卻無一人知曉?
想到這裡,萬象的心情莫名的感到一陣低落,而就在這段時間裡,親迎隊伍已經過來了。
見此情景,萬象和巧雪畢恭畢敬地退下,重新加入了親迎隊伍。
差不多的話術,鮮活的祭品,以及形式不同但本質相同的儀式……已經把這些牢記於心背得滾瓜爛熟的萬象卻突然對此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厭惡。
真是該死的感覺,萬象心裡想著。
到了賜福的時間,人倌沒有像之前那樣抬起骨杖,而是抬起了手臂,露出了其中乾瘦的前肢。
細不可察的一道微光略過,手面上的丘紋變成了一條滲出細密血珠的線,血珠漸漸靠攏,匯合成為一滴,最後落在了信徒們提前準備好的“聖杯”裡,頓時引起了一陣歡呼。
這便是真正的“聖血”。萬象聽到有人這麽說道。
對此萬象倒不置可否,雖然他看得出來那不過是摻了血的源液而已,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那也確實是從人家血管裡流出來的,而且也的確是血。
然後新娘的哥哥立刻起身,解除了跪姿,又在旁人的幫助下用紅綢蒙住了雙眼,將杯子小心翼翼地送進了轎門。
過了數秒鍾,空掉的紅玉聖杯被遞送出來,而幾乎同一時間,萬象立刻發現了轎子那處的以太波動強度變高了。
以太是靈魂的外在表現,以太變強則意味著人的生命強度變高了,而這自然也是靈魂強化的表現。
又是一陣令萬象不寒而栗的歡呼,儀式也要接近尾聲了,接下來,迎親的隊伍將會離開這裡,前往新郎的家中拜堂成親。
這正合萬象的意,他早就想離開這裡了,在這個地方他是怎麽呆都呆不舒服,仿佛自己不是在一個亞世界中,而是處在一具冰冷屍體的胃裡。
好在這樣的時間也不久了。
過了幾分鍾,人群開始離開黑色廣場。
出口還是原來那個,但路線有所改變,這裡似乎有不走回頭路的習俗。
此時,興奮的人們沒有再像來時那樣製造高昂尖銳的聲音,他們唱著讚頌聖母的歌曲,然後陸續踏入隱去了一切細節的灰色霧中。
萬象是後面進去的,當他踏入那片灰暗的世界時,很快便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與來時不一樣了。
他注意到了,這片灰霧正在慢慢地侵蝕著自己,現在,自己的記憶中的某一部分正在變得模糊,那是原本如高山溝壑般的體驗記憶,但是此刻,它們都被抹成了平地。
按照萬象的理解,由意識負責的敘事自我受到影響,觸發了受到巨大創傷時才會出現的自我修複機制,將以往體驗的高峰記憶自動抹平,使其變成了難以捉摸細節的“隱性記憶*”。
現在,有關黑色漩渦、人倌、靈魂祭祀的一切都正在與自己腦海中原本歡樂的記憶融為一體,
含糊不清的快樂開始充斥萬象的大腦,各種生化激素的分泌開始不斷將這次聖地巡禮變成充滿快樂的回憶。 感受到這些,萬象心中大致也明白了一些東西,於是便叫出了千年。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回檔的時間建議不要太早,灰霧的效果不知道會持續多久。”千年說道。
“有道理。”萬象點點頭,說道。
話落,萬象便徹底放空思想,跟緊隊伍,離開了廣場。
然後,歡快的一天就會這樣度過,敲鑼打鼓的隊伍來到新郎的家中,在賓客與族人們的見證之下,門當戶對情投意合的一對新人拜堂成親。
隨後便是大擺筵席,在宴席上,人們推杯交盞,萬象尷尬地推辭漢子們遞來的烈酒,喜笑顏開的七大姑八大姨們則圍著程隗想著法子來個雙喜臨門。
然後,來往上菜的人們也是前來幫忙的鄉裡,他們穩穩當當地托著寬大的木盤子穿行於人群之間,木盤子上面盛著梅乾菜蒸豬肉、紅燒肉等等吃席必備菜肴。
這些對於程隗來說是件十分新鮮的事,在藍星,即使是農村都已經不會這樣子了,那裡是伊甸園,一切都是精致完美的,容不得粗糙的習俗。
也許正因為如此,他看起來比萬象要更加適應這場宴席。
而在這段時間裡,巧雪則是一直上躥下跳的,看她那樣子,恨不得馬上要跳到桌子上就來一首極樂淨土了。
美好快樂的一天,一切都如此完美,只是偶爾,萬象會在欣慰的微笑時,心中隱隱略過一絲不安的情緒, 似乎是忘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似的。
……
是夜。狂歡的人們終於乏了,開始在道別中各回各家,萬象和王海峰他們匯合了之後便上了車。
將車子調整成自動模式之後,方向盤等手動操作設備開始回收,駕駛座也轉向移位,汽車內部很快變得像是空無一物一樣,地方也寬敞了許多。
“現在都緩一緩吧,我們時間不多,得開個短會。”程隗用手指敲敲車門,說道。
“我用過奧術了,群體的思維寧靜,但是沒有用。”秀蘭首先開口說道。
“現在看來,我們似乎都忘記了許多重要的東西,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現在居然對那個從來沒見過的聖母很有好感。”程隗開口說道。
除了萬象,大家都知道程隗這話什麽意思,因為程隗是一個無神論者。
“同感。”王海峰也說道。
“哎……腦袋痛死了,怎麽就是想不起來呢?”巧雪揉著腦袋說道。
眾人都看著唯一沒說過話的萬象,他上車之後就一直低著頭,話也不說。
“萬象專員?”巧雪試著問道。
“我聽著呢。”萬象緩緩抬起頭來,眼神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驚訝。
“我都記著呢。”他接著又說道。
“還記得多少?”程隗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說道。
“全都記著。”萬象閉著眼說道,他微微仰著頭,似乎是在感應這那份記憶。
“如此,便是最好,看來我們的行動會更加方便了。”秀蘭點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