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在一座高達六十余米的巨大雕像前，任何祈禱在它面前都顯得無比渺小而無力。

　　這種存在若真的有生命，肯定不會去傾聽螻蟻的聲音吧?

　　唯一的疑問就是，這裡供奉的似乎不是那個所謂的“聖母”，雖說那本被先人編纂出來的聖經在書寫之時的精神狀態都有些堪憂，但是應該不至於將那位人形少女模樣的聖母給描繪成一顆球。

　　謎團重重。

　　“舊淵。”萬象在心中呼喚道。

　　然而這回卻舊淵卻沒有立刻閃現在萬象的身後，而是選擇了用心聲傳達。

　　“吾主，很抱歉無法執行您的命令，因為我恐怕很難在履行了職責之後能夠再對您保持足夠的忠誠。”他說道。

　　“那就把你能想到的全部想起來。”萬象接著說道。

　　“抱歉……千年小姐代行權柄，修改了關於我的所有記憶。”

　　“她有查閱過你的記憶嗎?”

　　“肯定沒有，所以千年小姐應該也拿不出您所需要的記憶備份。”舊淵的語氣更低了，似乎還有一點小小的恐懼。

　　“行了，你先回去吧。”萬象也不擔心舊淵說謊，畢竟大家思想都是透明的，一眼就能看得穿。

　　他轉而看向一旁的千年，她倒是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此時竟也有幾分溫柔。

　　但溫柔也沒用，萬象還是盡量繃著臉責備道:“千年，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麽人家的記憶一股腦全給刪乾淨了呢?”

　　“你扔一袋子爛橘子時會看看裡面有沒有黃金嗎?”千年平淡地說道，“而且那可不是爛橘子，如果讓它存在的話還有不少的害處，就像剛才。”

　　千年意指的方向很明顯，就是舊淵先前的那番話。

　　這倒是讓萬象無言以對，不過好在他也不會尷尬，因為在這裡最不缺的就是能夠轉移注意力的存在。

　　此時隊伍已經陸續進入廣場，喪葬隊伍先行，程隗他們則是還在做法事，但等到先行的隊伍行祭祀完便會跟上來。

　　雖然按照規程萬象不敢隨便亂看，但是他們還是沒什麽關系的。

　　這群人其中的大部分都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了，因此表情都十分敬重，但讓萬象感到好奇的是那群真正第一次來到這裡的孩子與少年們，他們臉上的虔誠不禁令萬象感到背後有些發涼。

　　那可不是靠耳濡目染的教育就可以培養出來的，與他們一同先行的那一對少年少女，明顯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除去可疑的那個女孩，那個少年從進來起就沒有表現出過任何驚訝的情緒，只有虔誠。

　　“讚美孕育無限之存在的混沌之母！

　　讚美慈愛眾生開化智慧的至高之母神！

　　讚美賜予億萬萬生靈靈魂的天之聖母！

　　我們將獻上甘美的造物，以此為祭品，向那至高無上之存在，祈求福祉。

　　我們將獻上純潔的靈魂，以此為祭品，向那天上的聖母，傳遞虔誠。

　　我們將……”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目光呆滯地一齊朝向那灰黑色的巨型漩渦圓球，嘴裡念叨著他們可能一生都只會說這麽幾次的誦詞。

　　而這樣一群人當中，最小的只有四歲，學會說話可能都還沒有多久，但是卻能流暢地用稚嫩的聲音念著讚美詩……

　　這場面看起來有點熟悉，萬象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這樣的畫面……

　　一個名字忽然閃過萬象的腦海，頓時讓萬象不禁心下一涼。

　　人倌……

　　這不正是人倌的能力嗎?

　　萬象下意識地想要擴散感知，但是很快便忍住了。

　　自從學會靈視的分支能力之後，他便對外界的環境產生了一種天然的不信任感，他也說不準是好事壞事，但現在肯定不能隨便用。

　　至於人倌，自己對它的了解其實不多，只有依靠白空事後寫的簡短報告與自己有限的見聞他才能勉強勾勒出人倌的能力模型……

　　邦邦邦……

　　沉悶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高唱著的頌歌戛然而止，廣場立刻陷入了死寂當中。

　　?！

　　萬象急忙轉過身來。

　　一下子，高而枯瘦的灰衣人影出現在了萬象的瞳孔當中，它身披灰色而殘破的鬥篷，如柴火一般的手上抓著一根細長的灰白色骨杖，雖然外貌細節上有些許改變，但是人倌沒錯了。

　　“退下。”

　　古怪而晦澀的音節從披著鬥篷的身體中傳來，但是當它進入萬象的大腦時卻將其自動翻譯了一遍，讓他明白了其中的模糊含義。

　　萬象與巧雪對視了一眼，然後故作虔誠地鞠了一躬，緩慢地退下了。

　　在四人退下的同一時間，身穿白色素袍孝服的人群抬著棺材與祭品走上前來，萬象與他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然後遠遠地冷眼旁觀。

　　“貢獻。”

　　模糊的情感驅動再一次出現，萬象受到的影響倒沒什麽，基本可以忽略。

　　但那些已經被操縱的人卻不一樣，他們的身體像是得了癲癇一樣劇烈顫抖起來，這時他們的眼神都發散著異常的狂熱光芒，如同劇烈燃燒的火焰。

　　但是這火焰很快便熄滅了，人群再度安靜下來，這回是比之前更加可怕的死寂，他們沉默著獻上祭品，低聲誦念著。

　　“都成了祭品是嗎……”千年似是玩味地說道。

　　“看來不是什麽好東西了。”萬象的目光陰沉下來，在他的心中，計劃的基礎框架已經基本成型，接下來就只需要跟程隗再溝通一下就好了。

　　這時，抬棺的人們開始將楠木棺材輕輕放下，然後將蓋子掀開，向人倌露出了裡面經過防腐而保存完好的屍體。

　　人倌隨後抬起骨杖，那端頭上眼神空洞的羊角骷髏開始滴下粘稠的白色涎水流入棺材內部。

　　之後的事情萬象不得而知，只知道讚美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來了，雖然比起先前的氣勢要弱了一些。

　　“這群家夥知道不能竭澤而漁，居然還留了一部分人的靈魂沒收……呵呵，想靠靈魂的自我恢復搞可持續性發展麽……”千年笑了起來，但是卻是有些讓人不寒而栗。

　　“萬象，這確實是可以借鑒的經驗，我覺得你可以學……”

　　“打止，違法犯罪的事情別想讓我乾，我這人惜命。”萬象毫不猶豫地拒絕道。

　　畢竟不是一個物種，價值觀有所不同萬象理解，但是自己的底線也不能放棄。

　　“放心，我沒這個意思，但是有一點很重要的是，你的靈魂確實該進行強化訓練了。”千年閉上眼睛，微笑道。

　　“這還差不多。”萬象說道，其實他還有一點題外話沒有說出來，就是把那雙永遠沒有感情的華貴雙眼閉上之後，千年的表情看起來似乎生動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