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本金融期刊被狠狠砸在桌面上,挺著鷹鉤鼻面容充滿攻擊性的中年男人大聲問道:“誰能告訴我,約瑟夫·斯蒂格利茨是從哪冒出來的?!”
“約瑟夫·斯蒂格利茨,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2001年諾貝爾……”
“謝特,我是問他是誰的人。”
福爾曼打斷秘書的話,松了松領帶,半邊屁股坐在掌控整個雷曼集團權利的寬大辦公桌上,:“他在壞我們的好事,得讓他閉嘴。”
“媽的法克,難道他不知道這一篇輕飄飄唱衰市場的論文,就會讓我們在收購談判中陷入劣勢地位,有可能損失幾十億美金!”
“呃,他是左翼自由主義者,鼓吹全球化,推崇道德危機論的先鋒人物。”
懷抱文件檔,站在門口的秘書謹慎說道,:“或許不是針對我們,只是單純不看好市場。”
福爾曼被噎個半死,表情凶狠與秘書對視幾秒,惱怒地拍了下桌子:“見鬼的書呆子,不管是不是有意針對,我們都產生了實質的利益衝突。”
“約他見面,我要跟他聊聊。”
“半個小時前,我與他致電,他正在趕往華盛頓與美聯儲主席本·伯南克見面的路上。”秘書無奈的回道。
福爾曼徹底繃不住了,氣急敗壞罵街:“法克,這家夥的目的到底是什麽?貪圖聲望,還是覺得市場太火熱需要降溫,攪屎棍一樣瞎折騰。既然見不到他,那就找論文並列一作的人。”
“讓他改口,轉過頭來舔我的月定眼吹爆市場。無論如何,抵消這篇論文的影響……”
另一位體態輕松坐在老板椅上,翹腳搭在辦公桌上,一晃一晃發出嘎吱響聲的中年男人搖搖頭:“夥計,你太激動了。”
“勞倫斯,他們在說謊,在汙蔑我們對嗎?”
福爾曼抬高聲調,手握成拳嘭嘭錘著桌子:“雷曼經營狀況好得很,我們從未有過的看好市場,今年我們購置了大批房地產,持續加強投資力度。”
“是的,我們無比的看好市場,所以為什麽要在意一位學者說了什麽?”
勞倫斯氣定神閑插著手,態度輕蔑繼續說道,:“別忘了我們才是真正掌握市場局勢的人,狗叫影響不了獅子的命運。”
“你現在該做的是專注公關國會山,更多的聯絡收購對象,讓董事會那些老家夥安心。而不是跟一個胡亂發瘋的經濟學家打口水仗,那只會讓媒體認為我們心虛了。”
福爾曼長出口氣,勉強壓下焦躁不爽情緒,偃旗息鼓轉而繼續商量收購事宜。
是的,市場現狀是不太樂觀,但這是由國會山老爺們惹下的麻煩。為不合格的借貸者買房鋪路,然後讓利率飆升,房屋所有者將抵押貸款當做提款機……
這一切的源頭是政客,所以政客理應在最後時刻出來兜底。
雷曼現在要做的是抓住難得的時機,趁市場萎靡不振抄底加大投資力度,給雷曼尋找收購方接盤是財政部長保爾森該操心的事。
真不知道董事會那幫只會大喊風險的廢物點心有什麽好害怕的!
董事會讓他把控風險,財政部門給他提示風險,社會輿論也不安分吵吵鬧鬧,這會兒又跳出來一個諾獎得主唱衰市場。
福爾曼感覺全世界都在向他施加壓力,干擾他掌握雷曼的權利。
對此他絕不妥協,他是這家企業的皇帝,兩萬多人聽從他的命令。他會憑借精準眼光和鐵腕手段,
帶領這家企業超越高盛走向另一個巔峰! “去私下聯系一下約瑟夫或者另一位論文作者,問問他們到底想做什麽,告訴他們管好嘴巴,如果敢詆毀雷曼法庭見。”
商談完收購計劃,福爾曼仍舊不順心,對秘書吩咐了一句。
……
“你給市場帶來了很大的負面影響。”
華盛頓,一間餐廳裡,兩個長相同樣敦厚的白人老頭相對而坐共進午餐。
其中戴眼鏡的那位,約瑟夫勉強笑了下:“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在做研究,就像過去的每一個課題研究一樣。”
“好吧,所以你這份課題研究是,我們的國家金融業出了問題,會發生經濟崩潰?”本·伯南克問道。
“你應該比我清楚。”
約瑟夫這段時間趕論文身心俱憊,不願跟政客打官腔。
“我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但沒有你論文中寫的那麽誇張。”
伯南克語氣緩慢,斟酌著慢悠悠說道:“你不能這樣公開唱衰市場,除了加劇恐慌毫無作用。”
“我的學生告訴我,目前的金融業如同一個糞坑,誰往這個糞坑裡砸石頭,便會噴濺出一堆糞坑中寄生的蛆蟲瘋狂攻擊。”
約瑟夫抿了口水,:“他說蛆蟲或許沒有惡意,只是失去養料本能的不安扭動。”
“……清潔工會想辦法穩妥解決糞坑,前提是別再砸石頭了。”伯南克臉皮抽抽著停下切割牛排的動作,意味深長說道。
他何嘗不知道目前金融業是糞坑,可他能怎麽辦?
民眾不願意政客強力乾預市場,國會山的老爺們更不願意花大錢。
華爾街巨頭們倒是願意,可他們隻願意政客站出來掏錢,而不加強監管約束機構的經營空間。
各方利益集體都隻想讓局勢對自己有利,財政部和美聯儲夾在中間,戴著腳鐐手銬跳舞,勉強當個縫補匠修補四處漏風的局勢,向上帝祈禱延遲糞坑爆炸的時間,能拖一天是一天。
說不定什麽時候會出現意想不到的轉機呢,畢竟天佑美利堅,國運昌盛。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穩定勝過一切,即便約瑟夫的論文是正確的,不穩定因素也該排除。
“那位學生叫李西安?聽你的描述,他是為優秀的年輕人。”
二人默默吃完午餐,伯南克忽然說道。
約瑟夫神情陡然變化。
伯南克抬起手腕看看時間,搖頭解釋道:“別誤會,他這段時間有公開發表一些市場分析,FBI和檢察院的人盯上他了。我安排了一位秘書參與調查,跟他聊聊天。”
“邀請你來華盛頓也是如此。”
“坦誠地說,站在一個金融人士……好吧,說起來有點可笑,站在一個懂點金融的政客的角度,我對你的論文內容很感興趣,希望能深入探討。”
伯南克盡力釋放著善意。
他所代表的財政部門,有對市場發生金融危機的預案,預測後果在承受之內,所以才有選擇的小心翼翼平衡各方利益。
可約瑟夫那篇論文中,對於金融危機衍生的後果,讓他看的直冒冷汗,無法承受之重。
他發自真心想和約瑟夫這位權威的經濟學家深入溝通一番。
“我無意繼續往糞坑裡砸石頭,前提是別把政客那套東西用到學術上。別想迫害我的學生,我首先是一位有能力保護學生的老師,然後才是美利堅公民!”
約瑟夫一字一頓說道。
伯南克連連點頭:“當然,當然,沒人願意金融業發生最壞的情況。即便是FBI,也是需要領工資不是麽。”
有的談的情況下,他才不願意招惹一位失去理智的學術大佬,面前這老頭一副要充當導火索將金融業炸上天的勁頭,還是得給出足夠尊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