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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塵煙》第一十章:後面追
  1988年11月,正當我感到比較順乎的時候,家裡傳來噩耗,說我母親從山崖裡掉下去了。我以為母親折了胳膊或斷了腿,成了重傷,但回到家裡後,從奶奶的眼神中我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按照農村的習俗,沒了人時,從外面回來的親屬要在大門口點燃燒紙,先祭拜。所以我剛要進大門時,奶奶拿來一遝紙讓我跪在地上燒。我不解其意,問是怎麽回事,奶奶聲音沉重地說道:“你媽沒了。”

  在這一瞬間,我感到天塌了,腦子嗡嗡作響,渾身不由自主地發抖,仿佛看見對面的山都跟著抖動了起來。我幾乎跑步著進入了母親的靈堂,當再次跪到地上時,淚水像河水一般地把我的心淹了。那種心思裂肺的痛,讓我沒法表達。母親才四十出頭啊,這個年齡正值壯年,加上我們弟兄三個和姐姐將要成家立業了,操勞大半生,還沒有享受到子女的孝順就撒手而去,這怎能不讓我悲傷呢?盡管我平時與父母的交流甚少,但是,不交流不代表心裡沒有親人啊。母親啊,是什麽邪氣將你推下了懸崖?是什麽鬼神讓我們母子陰陽相隔?你盡管老實吧唧的,但孩兒不論走到那裡,都有你飯香的味道,都有你傳遞給我的溫暖。我手裡正攢了點錢,打算給你,你怎麽冷不丁的走了呢?你讓我如何面對啊!

  在母親的靈堂前,我傻呆呆地跪著,才第一次意識到,人活在半途,還有被奪去生命的現象。原來以為人老了,才有個病災啥的。沒想到,人在中途,還有離開的這個可能……

  第三天清晨,要起靈了。作為兒子,抬棺材的事兒自然離不了我。八個青壯年男人,一面四個,抬著棺材在如訴如泣的嗩呐聲和孝子們的哭聲中往前走。盡管墓地就在我家莊後面,不太遠,但我感覺好遠好遠,因為棺材太沉了,壓得我頭髮脹,腿發軟,尤其是右腿,感覺像拽著個磨盤,不僅走一步都很艱難,還感覺有條骨頭要刺出來,扎疼扎疼的。有幾次,我覺得自己撐不住了,要跌倒,但我還是咬著牙,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奶奶曾說,陽壽到了的、或者心裡沒啥事兒的去世人,他的棺材抬起來像被人推著,走得飛快,常人跟不上;如果死於非命、或者心裡有啥牽掛的人,棺材就很沉。母親的棺材如此沉,可能與我們都沒長大有關,她心裡牽掛我們,所以去黃泉的路上,走得很艱難。

  好不容易抬到了墓地,我跪在了墓坑邊,有意壓了壓自己的右腿,看著經驗老到的大叔父他們,將棺材一點一點地移到墓坑,然後陰陽先生要求我和哥哥,下到墓坑,幫忙將棺材移到墓窯,將刻了母親名字和生辰八字的墓磚放立在了棺材頭前,同時還置放了那個裝了加工熟的五谷雜糧的吃食罐子,自然,除了這些東西,還有母親穿過用過的衣服等物件,都放在了棺材旁。把陪葬的東西放好後,陰陽先生這才拿木匠打線用的度量杆,量了量棺材的角度,看棺頭與窯裡的墓磚中軸是否對齊。弄周正之後,我們封住了窯口,然後我倒退著用鐵鍬磨平了我們的腳印,倒退至牆壁跟前,最後蹬著牆上的腳窩往上扒,順便將遺留的那點腳印都磨平了。

  接下來,就是往墓坑裡填土。這時候,嗩呐又響,哭聲又起。按照風俗,女孝子們一人一鐵鍬土,然後扔掉鐵鍬,讓後面的孝子抓起又鏟土。女孝子們你一鍬我一鍬,圍著墓坑轉著圈子,扯著哭聲,每人扔過土之後,就離開,跪在原地繼續哭泣。剩下填土堆墳的事兒就由我們這些男孝子和村裡人代勞了。

  在塵土飛揚中,母親的墳墓很快就堆好了,西南坐向,墳墓一頭大一頭小,墳頭上插滿了纏著白紙的桑木杆杆。那是孝子們手裡的拄棍,這時候都要插在墳頭上。

  我跪在這個新墳前,在給母親燒紙的這瞬一間,突然感到自己有朝一日,也和母親一樣躺在這裡。這個念頭一出現,嚇了我一跳,我才21歲啊,怎來這個想法呢?心裡趕緊念叨:不會的,不會的,我正要活人呢。

  回到學校,我沒有向任何人說家裡的不幸。盡管偶爾碰見長相類似母親的人,心裡感到像刀子割似的,但是在同學和老師面前,我裝得像什麽也沒發生。如果說我有點硬漢素質,我的這個素質就是在母親去世後才有了。

  母親的去世,給我震動很大。我決定從生意中抽身出來,專心學習,順利完成學業。為此我放出了把飯館對外承包的信息。很快,一個叫秦林的學生來跟我我談了,他是廣西人,從平時花銷上看其家境不錯。我提出每月800元的承包費,秦林答應了。我兩簽了為期一年的承包協議,就把飯館交給了他。

  秦林平時花錢也大手大腳的,承包了飯館以後,每天就和他的同學在裡面吃吃喝喝,有時高興了,就不收錢。飯館本是個小利生意,他動輒海吃海喝,加上疏於管理,沒過兩個月,生意就不行了。給我交了兩個月的承包費之後,就不交了。我見他賴帳,就放言要收拾他。我當時在學校還是比較凶的人,一旦有人和我乾上,我就拳腳相向,打過打不過都要拚一番。可以說,我是個義與狠集於一身的人。

  秦林聽到我放出的這個風聲,心裡有點怕了,就把他面臨的情況告訴了家裡人。他父親是個知識分子,得知情況後,就給我寫了一封信,信上先是表揚說我“年輕輕的,具有經商頭腦挺好,證明你是個有出息的孩子”。但最後說我在飯館這個事上把他的兒子給騙了,表示再不認那些拖欠的承包費。

  我回信的時候就口氣也比較強硬,說“有合同在那裡放著,我倆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怎麽這樣說話?你們父子想耍賴,不至於用這個手段吧?”反正,我寫的措辭比較強硬。

  秦林的父親很快就回信了,這次他口氣也強硬了起來,有罵我的意思。我就針對他說的一些話,回敬了起來。那時候沒有電話,又相隔千裡,對罵的方式只有靠信件了,我倆針鋒相對,誰都不饒誰,他罵得狠,我用詞更髒,農村人慣常罵人的所有的髒話都罵出來了,有的話現在想起來確實難聽。這樣,我們書信來往,來來回回罵了七八次。

  有一天我去上課,在校園小道上碰見幾個科長,都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看我,我感覺有點不對勁,果然到教室後,有個同學告訴我:“李小峰,工科處叫你!”

  我知道,學校工科處專門是管學生紀律方面的,我心裡納悶,我又沒觸犯什麽紀律,叫我幹什麽?於是我心裡忐忑地走到工科處,處長一見我就劈頭蓋臉地問我:“你為什麽罵人?”

  原來,秦林的父親與我對罵了幾個輪回之後,把我在信上罵的髒話全部摘錄了出來,複印好多份,給學校領導和各個科室都發了過去,同時給還校領導寫了一封信,大意是質問領導:學校是教書育人之地,你們怎麽能教育出了李小峰這樣的學生?在信上連篇累牘地罵人,請問這就是你們的教育結果嗎?在給領導的信件後面,還附了我寫給他的所有信件。

  這個事立即在學校裡引起了軒然大波,所以我很快被叫到了工科處。得知秦林的父親這麽鬧騰後,我簡直氣壞了,向科長說了他如何先罵我的經過,但是學校領導不看他的信。之後,學校就開會研究我罵人之事怎麽解決,在校務會上,孫愛厚老師不僅是我的語文老師,也是學生工作部的部長,專門管學生紀律的,他首先提出要給我處分。

  因為這個事是在會上提出來的,一些老師知道,很快這個消息就傳到了我的耳朵裡。處分可是個大事啊,不能馬虎。為了把把這個事平息一下,我專門跑到鎮子上花了16元買了一隻燒雞,為了把燒雞順利地送到他的家,我提著雞進了孫老師的家,對他老婆說道:“晚上同學聚餐,自己做了一些菜,缺一點鹽,能不能給我們一點鹽?”

  孫愛厚老婆說可以。因為他家的廚房在隔壁的平房裡,我就到她的廚房裡,把燒雞一放就走了。路過陳睿斯的教室,見他坐在前排在寫著作業,由於我倆平時玩的好,我就低聲告訴陳睿斯:“我把燒雞已經送給孫愛厚家了,估計處分的事也能緩一緩吧!”

  陳睿斯抬起頭說道:“孫愛厚就是有四個膽,也不敢吃你的燒雞!不信咱們走著瞧!”

  至今想起陳睿斯說的這句話,我都想笑。陳睿斯比我大一歲,但是在某些方面,我發現他的思想比我成熟。和我關系較好的幾個朋友之中,我最欣賞的就是他。所以,他這麽一說,我心裡一下懸了起來。果然過了一會兒,我上自習時,孫愛厚來了,平時他也經常到教室來轉轉。我見他進來了,心裡慌得連頭都不敢抬,裝著學習,結果他走到我桌子跟前,敲了敲我的桌子。我抬起頭,他說道:“跟我來一下!”

  我就跟著走到樓道,他突然停住步說道:“趕緊把你東西拿走,不然明天叫你卷鋪蓋走人!”

  我一看他這個態度,就趕緊說:“行行行!行!”

  孫愛厚冷冰冰地扔下這句話,走了。我盯著他的背影,想起了一樁往事——

  有一次上早操,他來抓沒有上操的、或者在預定的時間內沒有進入操場的學生,如果遲到了,就算曠操,要給處分的。那天我正好我睡過時了,匆忙跑到操場,發現操場門已經關了,旁邊還有幾位老師。為了別讓老師看見,我趕緊返身往宿舍樓跑。結果還是被孫愛厚看見了,就朝我追了過來。我一看他在後面追,立馬加快了步伐,心想他追不上我,就會放棄。結果人家鍥而不舍,一路狂追,我上了樓,他也上了樓;我從樓那一頭跑下,他也跟著跑下。最後我跑到宿舍裡,他就追到宿舍裡來了。

  我跑得喘氣噓噓,他也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等我倆都緩了一口氣之後,他問道:“你跑的幹啥呢?”

  我說:“那你追的幹啥呢?”

  他說:“你沒有上操。 ”

  我說:“是有原因的。”

  他問:“什麽原因?”

  我說:“雙杠上把腿傷了。”

  他問:“把腿傷了還跑這麽快?”

  我說:“如果你遇到狗追你,你也能跑得這麽快。”

  話一出口時,我就發現說錯了,是罵人的一句話。孫愛厚這下惱了,甩手打了我一個巴掌。我趕忙說:“我說的意思,人在緊急情況下,第一反應就是這樣。你對我這麽嚴厲,哪次見你心裡不害怕?失口了嘛,又不是故意的。”

  孫老師盡管罵了我幾句,過後再沒提我沒上早操的事。但通過這些細節看,

  孫愛厚是個做人做事比較認真的人。現在,他要把燒雞退給我,證明這事根本沒戲,看來,我的處分是背定了。

  我心裡很失落,無心上自習,就到陳睿斯的教室門口張望,想叫他出來。結果他沒等我叫就出來了,主動問道:“是不是叫我吃燒雞?”我說:“你去給咱們瓶酒,我把燒雞取來,咱們在實驗樓前的那個草坪見面。”陳睿斯說:“行。”

  我把燒雞取來沒一會兒,陳睿斯就買來了酒,然後我們在約定的地點吃喝了起來。我心裡有事,感覺雞肉到口裡沒有什麽味道,陳睿斯倒吃得津津有味,他邊吃邊說起了孫愛厚,說此人工作作風很嚴,要賄賂這個人,行不通,因為孫愛厚是連自己的老鄉都不給面子的。而你的這個事情影響特別惡劣,所以這次你要有個背處分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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