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易安很陌生,但是這個語氣和語境,無疑就是剛才的寸頭男。
易安從地上站起來,看到了說話的人,當然也是出拳的人,因為是出拳的人,所以他叫拳師。
拳師看起來與寸頭男的樣子完全不同,牛角鹿臉,穿著像是跆拳道服式的棕色褂子,隆起的誇張肌肉,活像從街頭霸王裡走出來的人物。
再回想起自己現在的模樣,易安倒也不覺得奇怪。
要不,跑?這個想法只出現了一刹便被拋棄,那人看起來不像比自己慢的樣子。
他握緊刀,再怎麽說,現在不會像剛才一樣毫無反抗之力,拿刀的總強過赤手空拳的。
刀鞘手握處拱起三圈內圓外尖的護指,裹著紅色鱗片式金屬的左手,握住刀鞘就像榫卯契合一樣完美。
易安不說話,拳師也不多言,像蠻牛一樣衝了過來。
易安估算著距離,右手握刀,用力一抽。
刀柄和刀鞘都紋絲不動,刀身自然也穩穩地躺著。
這刀拔不出。
拳頭已經到了臉前,或者說面具前,但是挨打的總歸是臉。
情急之下易安雙腿岔開,重力讓他出乎意料地做了一個一個完美橫劈叉。
易安又驚又喜,現在自己的身體不管是力量敏捷還是柔韌性都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力,這才算得上異世界嘛,不由地又有些興奮。
稍稍的分神,剛躲開的直拳急轉而下,易安順勢一躺將刀橫在身前擋住,但還是被狠狠砸在地上。
拳師舉起左拳,易安躺在地上瞄準拳師襠部,一腳狠狠踹去。
沒想到拳師紋絲不動,自己的臉上卻吃了一拳。
“在守望還想玩這套?”
話落拳師又出一拳。
易安在地上翻滾,順勢扯下紅袍扔向拳師,紅袍像有生命一樣纏繞,蒙住了拳師的臉。
借此易安從地上爬起拉開了和拳師的距離。
仔細一摸,原來手指下的刀鞘上有三個按鈕,正好對應著食指,中指,無名指和小指。
眼看拳師已經扯掉袍子朝自己跑來,來不及細想,易安右手握刀左手食指用力一按。
白光一閃,拳師眼疾手快,抬起左臂格擋擋,血線跟著白光劃出。
但是拳師動作不停,右拳繼續向前,易安後下腰躲開。
手臂向上一撐,腰腹用力,易安站起身順勢又劈一刀,同時自己肚腹正中一拳被打出幾米遠。
拳師腰帶被斬斷,衣服從身上滑落,血紅色的刀口從左肩爬到右腹,汩汩鮮血順著岩石般的肌肉流下。
皮膚立馬變得一半黃褐,一半殷紅,從刀口處涇渭分明。
易安忍著疼痛勉強站起來,還沒來得及高興,只見拳師刀口肉眼可見地開始愈合,手臂上的刀傷早已經消失不見。
不知是不是錯覺,拳師的身體好似長大了一圈,頭上的角也長了幾分。
拳師重新扎好左臂的繃帶,沾了黏糊糊血液的右手在粗壯的頸上一抹,薄薄的鹿唇戲謔地一張一合。
“殺人要往這裡砍,小朋友。”
然後搖晃著紅褐相間的身體大步朝易安跑來。
易安這時候才想起問:“我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亡羊補牢對走失的羊來說已經太晚,對牧羊的人來說倒是及時止損,不過可惜的是,那羊是被狼叼走的,這裡也沒有牧羊的人。
所以拳師不回答,只是微笑。
易安也笑了,
不過是苦笑,雖說是多余張嘴,但是禮儀之邦嘛。 好在他已經學會了拔刀。
拳師逼近,易安拔刀,可惜距離太近,刀隻拔出一半,拳頭已經到了身前。
易安隻好拿白刃接空拳。
拳師出拳從不收回,一拳就是一拳,伸出去了,前面是什麽也不會收回來。
拳頭砸在刀刃上,刀切入四指的皮膚,被骨頭擋住,易安被刀背頂著胸脯,卻在一直往後退。
一把刀擋住了一隻拳,易安只有一把刀,拳師卻有兩隻拳。
所以易安的右臉帶著腦袋,腦袋帶著身體狠狠摔在了地上。
易安瞥眼又看拳頭砸下來,身子微微一轉躲開拳頭,把刀柄一抬對準拳師下巴。
食指一按,隨著白光拳師狠吃一記上勾刀柄拳。
易安見好就收,左手一捏鑰匙,光環出現在身下。
易安摔在地上,還是體育館後門那條小巷。
立馬翻身爬起跑出巷子,到了大路上才氣喘籲籲回頭看去,不見寸頭男的身影。
見易安離開守望,拳師也立即伸出左手,正要捏碎鑰匙,一根猩紅色骨錐式的鎖鏈從角落裡飛來,拳師偏頭一躲鎖鏈扎進身側的石磚牆壁裡。
拳師收回鑰匙,朝鎖鏈的方向看去。
“噴霧劑,好久不見。”
“以前要不是神不允許,你已經是死人了。”
噴霧劑從聲音傳出的角落裡走來,鎖鏈也化成猩紅色的液體流向來時的方向,爬回噴霧劑的手心。
“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麽第一眼看到你就想殺你了,”拳師活動了一下肩膀接著說,“我討厭比我還狂妄的人。”
四號位的拳師緊接三號位噴霧劑進入守望,當他們在藍色的樹林相遇時,很快就把樹林染成了紅色,雖說是兩種紅色,但是誰也分不清哪棵樹上是自己的血。
第五鳴攔住了他們,可能是不喜歡紅色又或者是什麽別的原因,定下了一條規矩:十五人未全到位時不允許私鬥。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此刻最是應景。
拳師比噴霧劑大了一圈,還是在一般的情況下,現在這一圈更明顯了些,不過這已經是他和其他十四人最小的差距了。
一顆顆豆大的汗水開始從拳師身上滲出,迅速蒸發,一層淡綠色的光芒籠罩上拳師的身體。
拳師邁步朝噴霧劑衝去,如果易安還在現場,一定會發現拳師比剛才衝向自己時快了很多。
噴霧劑也不遲疑,朝拳師跑去,腰後金屬罐子裡的鮮血順著管道流進雙臂,手中出現兩柄小巧的猩紅色短斧。
拳師現在的拳,以一當十,是一拳,也是十拳,眼睛看見的只有一拳,身上感覺到的確有十拳,原因無他,唯快。
拳頭砸在噴霧劑左臉,斧頭砍進拳師左肩,噴霧劑腹中一拳,扔出斧頭嵌在拳師右胸。
斧頭離開噴霧劑的手, 幾個眨眼的功夫就液化成了一灘血,但是也正因為這血液,拳師的傷口始終是傷口,很快傷口又浸上自己的血液。
不過傷口從來不能停頓拳師一分一毫,鮮血就是他的旗幟,不分是誰流出來的。
所以拳師再出拳。
這次噴霧劑也出拳,小拳碰大拳,噴霧劑拳上的指虎深深刺進拳師指縫直至入骨,但是他在向後退,被拳師推著後退。
直到噴霧劑弓腿抵住牆根,才停下來,但是拳師沒有停,左拳裹著勁風,勁風裡擦起一陣火花,火花點燃了繃帶,所以帶火的拳頭砸在噴霧劑臉上。
拳師的拳從來沒有流派,也沒有名字,只是拳頭,殺人的拳頭。
腐朽的石磚盡管有幾尺厚,也經受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撞擊,從一個點裂開,從噴霧劑後腦接觸的地方裂開。
拳頭的火熄滅了,沾滿了血,是噴霧劑的血。
一陣低沉的笑聲從垂著的頭顱喉嚨裡傳來。
幾縷黏糊糊的血絲像吊橋一樣架在拳師的拳頭和噴霧劑的臉上,只不過,這不是什麽友誼的橋梁。
沾在拳師拳頭上的血像活了一樣往上爬,這時候想甩開卻已經來不及。
噴霧劑的血從拳師的手臂裡綻放,數十根尖刀利刃穿透拳師的血肉刺出。
拳師吃痛悶哼一聲高舉起手,橋梁斷了,很快刀也就化了,緊接著拳師的手臂完全被浸濕了,兩種血液混合著不停往下流淌。
噴霧劑雙手各抓住拳師一隻粗壯的角,猛地往身後牆壁砸去,石磚徹底妥協了,轟隆一聲碎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