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的古芃再次睜開了眼睛，杯中的咖啡冒著些許熱氣，拉花的圖案是標準的樹葉。自己依舊坐在剛才咖啡館的位子上，而對面的面試官那張臉上依舊是那副公式化的假笑。就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那邊不太好說話，還是回來吧。”

　　開口時男子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但是說出的話卻讓古芃的心漏跳了一拍。

　　剛才的場景在眼前閃回，看著面前的男子，古芃的腦中亂成了一團。實體的黑影，人形的樣貌，真實的幻覺……古芃想要開口問向對方，可是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可能有些混亂，還是我先來重新自我介紹吧。”

　　男子抿了口杯裡的咖啡，不緊不慢的開始了他的解釋。

　　“我叫安禮，目前是靈界綜合事務管理局東部第三分局的局長……額，我記得我帶了，哪兒呢?”

　　“哦，這兒呢，這是我的名片。”

　　從口袋中被翻找出的白色卡片從桌子上被推到了古芃面前，同時安禮繼續著他的說明。

　　“首先，古芃先生，你並沒有病。你能看到那些黑影並不是因為什麽病變所導致的幻覺，這只是因為你的靈感過高才看到的一些殘影罷了。簡單的說，這就像是站在岸上能看到水裡的魚，或者說無夜盲症的人在夜裡能看清更多一樣。”

　　“而剛才就是我將你從現界帶入了靈界，而你也從看到它們的影子變成了來到它們的地盤。就像是被突然推下水一樣，環境的變化才會讓你感到寒冷窒息之類的不適。而平時你看到的黑影也跟著從岸上看到的魚變成了水中你能碰到的東西……”

　　安禮的長篇大論古芃並沒有聽進去多少，反而讓他在掃了眼名片後直接笑了出來。古芃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安禮，搖了搖頭笑出了聲，是在笑慌了神的自己，也是在笑對方的把戲。

　　“我承認，你差一點就讓我相信了。理論很不錯，可惜你自己本身還要多包裝一下，局長的這個稱呼也實在是太露餡了。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手法有什麽目的，但是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古芃說著將手裡的名片推了回去，隨後起身準備結束這場奇怪的面試。

　　“比起接受未知的世界不如接受未知的技術麽?”安禮聽著對方的話，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你這麽想也對，不過我就這麽不像個局長麽?”

　　“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喂，別急著走啊，我不信我說的沒關系，但是以防不測你最好還是拿著這個。”安禮連忙伸手攔住了要從他旁邊走過的古芃，再次遞上了自己的名片。“至少，店裡的那個看不見了對吧?”

　　看著安禮認真的表情，古芃有些遲疑。雖然對方說的那些東西自己毫不認同，但是剛才所看到的黑影確實消失了。猶豫片刻後，古芃在離開前接過了對方手中的名片放進了口袋裡……不知是出於禮貌，還是其他的原因。

　　…………

　　……

　　亮著的紅色上升箭頭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數字18的出現，叮的一聲響起，電梯最終停了下來。隨著電梯門的緩緩開啟，折騰了一天面試的古芃終於算是回到了家。

　　從兜裡掏出鑰匙的同時古芃習慣性的揮了揮手，雖然眼前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黑霧並不能被這樣驅散，但是聊勝於無的心理暗示還是管用的。

　　“累死了，真麻煩……”

　　門口處的古芃一邊嘟囔著，

一邊脫鞋換下衣服。而就在抬眼看向門口處的鏡子時，熟悉的黑影再次出現在了鏡中。　　和之前的黑影不同，在家裡突然出現的要更加精細一些。鏡中的黑影似乎是在嘶吼又像是在掙扎，張牙舞爪著在古芃身後不斷扭動，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是這種樣子卻讓古芃感覺到了一絲不適。

　　下意識的，古芃回想起了下午在咖啡館中的經歷，隨後便又搖了搖頭。雖然這是第一次在家裡看到這種黑影，幻覺就是幻覺，哪怕再細致也只是泡影罷了。

　　“也就能被我看見了，不是麽?”扭頭看了看身後的黑影，古芃不屑的笑了笑，隨後在黑影的尾隨中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多年的幻覺襲擾已經讓古芃對這些東西沒有太多感覺了，累了一天的他躺在床上現在隻想好好的睡上一覺……

　　……

　　“啪”

　　“嗒”

　　恍惚之間半睡半醒的古芃聽到了雨滴打在玻璃上的聲音……我記得預報沒說有雨啊……

　　“啪嗒”

　　“啪嗒啪嗒”

　　密集的細碎噪音讓迷糊的古芃有些煩躁，窗外的雨大的有些嚇人了……不對?！如果是大雨的話不應該只會聽到這種啪嗒聲才對，這不是下雨，而是有什麽東西在窗外！

　　想到這裡的古芃瞬間清醒，猛的睜開了雙眼。在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同時，另一種熟悉的感覺也跟著一並襲來……正是之前在咖啡館裡所體驗過的寒冷與壓抑。

　　又來?夢裡也能遇到?！

　　有過經歷的古芃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不適應，而同時耳邊的啪嗒聲依舊接連不斷的響起。聲音源頭臥室的窗戶就在床頭不遠處，但是回憶起之前咖啡館中黑影……躺在床上的古芃有些怕了，未知的恐懼讓他有些不敢看向自己的窗外。

　　“啪嗒啪嗒啪嗒……”

　　但是催命符般的聲音卻不肯停下，如同低語一般折磨著古芃的好奇心。雖然心中依然存在恐懼，但是此時疑問卻已然更勝一籌……如果不是下雨的話，那麽窗外的是什麽?會是什麽?！

　　“啪嗒”

　　是什麽?

　　“啪嗒”

　　“到底是什麽?！”

　　忍不了了，古芃直接從床上坐起，扭頭看向了一旁的窗外，他到要看看這裝神弄鬼的到底能是什麽東西……

　　手?

　　是手！

　　窗外正在不斷敲打玻璃的並非雨點，而是一根根黑色的手指，無數隻手正用他們的手指如同爬蟲一樣在窗戶的玻璃外或停或走，而那雨點般聲音也正因此而來。

　　隨著數隻手的爬過啪嗒聲再次響起，看著聲音和畫面的同步。古芃隻覺得自己的後背也似乎有東西爬過一般，莫名的恐懼與不適梗在喉嚨，讓他想叫也叫不出來。

　　就在這時，古芃聽到了除了啪嗒之外的聲音……一串細微的吱呀聲。這聲音對於古芃來說再熟悉不過了，就是他屋門在開關時發出的聲音。可家裡除了自己外並沒有別人，而且現在應該夢裡吧?

　　糟了，沒關屋門！

　　想到這裡，古芃心中湧出了本能的不安。從幼時開始他就有睡前關門的習慣，因為只有關門才能夠阻止門後的東西闖進屋裡。雖然現在長大了的他似乎不再害怕門後的東西，但是這個能帶來安心的習慣卻依舊如此。

　　但此刻的古芃有種感覺，自己小時候的擔憂可能今天就要成真了，也許在這夢裡門後的東西真的會出現……想到這裡，古芃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在門口處瞥見的黑影張牙舞爪的樣子。沒有過多思考，古芃直接衝下了床將房門關上鎖住。夢境也好，什麽靈界也罷，內心深處的恐懼在此刻被無限放大。

　　“砰！”

　　背靠在被關上的房門上，剛才心中的莫名恐懼開始逐漸消散，古芃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而隨著房門的關閉，古芃也終於有了觀察窗外異象的機會。

　　“啪嗒”聲依舊密密麻麻的在窗外奏響，玻璃上的手掌數量似乎又多了一些。在這些手掌的間隙裡，古芃瞥見了窗外的月亮……那是一輪他從未想象過前所未有，巨大且陰冷的滿月。

　　“砰！”

　　房門後傳來的巨響和衝擊打斷了古芃對於月色的欣賞。自己所背靠著的門後……有什麽東西正在試圖闖進來！

　　“砰！”

　　感受著門後傳來的衝力，古芃死死的抵住了身後的屋門。但是門後的東西也並沒有放棄，一次不成再來第二次，二次不成再來第三次。門後的衝擊讓古芃有些吃不消，此時的他隻覺得自己像是守在城門內的孤軍，死撐著擋著門外的攻城錘……木門開始破裂的聲音逐漸清晰，看著滿是手掌的窗外古芃此時能做的似乎只剩下了祈禱著噩夢的結束。

　　一次，兩次，三次……連續的撞擊讓古芃開始有些麻木，而就在這時窗外的聲音發生了變化。不同於手指的啪嗒聲，這次從窗外鑽入古芃耳的是肌肉被切開的聲音。帶著一絲黏膩，仿佛刀尖緩緩劃過肌膚一般，明明很細微而緩慢卻又格外清晰讓人抓狂……

　　“啵！”

　　“啵啵啵！”

　　氣泡破裂般的聲音從窗外接連不斷的傳來，窗外手掌突然間依次“趴下”。轉眼間所有的手掌都五指張開緊貼在了玻璃上，仿佛是想要用力推開玻璃，又像是看不清房間內樣子想要擠的近一些。而破裂聲的根源則是來自於手掌掌心處的傷口裂開……不對，準確的說應該是睜開。

　　“砰！”

　　門後的衝力險些將古芃撞開，一隻隻灰白無神的眼睛在窗外依次睜開，仿佛已經等不及要欣賞接下來要發生的場景了。被前後的夾擊的古芃已然進入了絕境，抵抗衝力的身體已經開始麻木，無數隻眼睛注視下的古芃陷入絕望，也許馬上就是城破之時了……

　　這應該是夢裡吧?這絕對是夢裡吧。這只能是在夢裡！古芃的理性試圖讓自己能夠理解眼前的一切，但是腦內的伸出身體本能卻只能感到恐懼。倘若這一切真的是夢的話……那到底要何時，要如何才能醒來?

　　就在這走投無路之時，古芃忽然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聲音……無數次將自己所喚醒的單調重複的手機鬧鈴聲。熟悉到讓人厭煩的聲音此時卻宛若天籟，將古芃從近乎瘋狂的夢境所帶來的慌亂與恐懼中拉了出來。聲音的來源則是床上的枕邊，也正是自己睡前把手機放下充電的位置。

　　此時的古芃想到了曾看過的老科幻電影，只有接到電話才能從虛擬世界脫出。也許，這唯一能聯系現實的東西就是自己從這個噩夢中醒來的機會……

　　“哢！”

　　沒機會亂想了，身後的屋門已經幾乎破開，古芃在頂下了這最後的一次撞門後直接朝著床上手機的位置撲了過去。

　　雖然沒有回頭看，但是向前飛撲中的古芃能夠感覺的到門後的東西也跟著撲了過來。 在木門四濺的碎片中黑霧噴湧而出直奔古芃，後背上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劃過……

　　“啊！——”

　　一聲大喊後，滿頭大汗的古芃從床上驚醒，直接坐了起來。驚魂未定的古芃習慣性的用手抹去了額頭上的冷汗，枕邊手機的鬧鈴正響個不停。此時的鬧鈴卻讓古芃感到了無比的親切，被從睡夢中喚醒而感到安心還是生平第一次。

　　是夢?還是那個人所說的靈界?醒來的古芃對於剛才的經歷有些難以置信。而在下一刻，他抬頭看到了自己睡前確實沒關上的房門……以及門後正緩緩從房裡走出的那個黑影。

　　“呼……”

　　深呼吸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後，古芃開始思考起了現在的狀況。毋庸置疑，自己所看到離開屋門的那個黑影就是夢中的那個東西。原本以為只是幻覺的黑影有生以來第一次影響到了古芃自身。

　　“……以防不測你還是拿著這個……”

　　昨天面試時的奇怪面試官的話出現在了古芃的腦海中。雖然古芃下意識的並不認為對方可靠，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古芃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了。

　　“我記得是在兜裡?”

　　在一陣手忙腳亂的翻找之後，古芃終於找到了昨天接過的那張名片。名片的樣式普通的甚至有些寒酸，但是上面白紙黑字印著的地址卻讓古芃來了精神。

　　“北鬥西街72號……”

　　如果古芃沒有記錯的話，這個72號的隔壁就是自己常去的那個73號。北鬥西街73號，元海市第六醫院，也是大家俗稱的元海市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