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簡單回顧宋修元自己短暫的一生，就會發現他就是個循規蹈矩地生活著的人。

　　這種轉變是從他四歲的時候開始的。

　　宋修元從小家境貧寒，很少能有吃飽的時候，加上年紀小，父母也缺乏教導，他便和村裡的其他小孩一樣，跑到離村子較近的小鎮上，乾點小偷小摸的事情。

　　他們會假裝與父母走散的孩童，走進茶館酒肆裡嚎啕大哭，趁別人不注意時從餐盤裡抓起肉來就往嘴裡塞，在被發現前逃離現場。

　　他們還會裝作迷路的樣子，向擺攤的大叔大伯們搭話，而另一夥人則找準時機，兜裡能裝多少，就把擺在地上的貨物偷多少。

　　有一次，有人提議去某個員外的大院中，去摘那伸出院牆的枝丫上結的果子。

　　就是在那次，宋修元的“罪行”被人當場抓獲，他再也無法忘記那群家丁得意的笑容，員外家中女眷的厭惡，和自己父母登門道歉時的窘迫。

　　時至今日，他再次被這種感覺壓迫，甚至都忘記了呼吸。

　　“沒事吧，我也不是想抓你啦，喂，你汗也出太多了吧。”

　　王清洛似乎沒有猜到對方是這種反應。

　　“你不是警察嗎?怎麽能不抓我呢?”

　　“你的要求還真獨特啊。”

　　“我什麽壞事都沒做過，你可不能抓我。”

　　“你的話不是前後矛盾了嗎?”

　　等到王清洛把報警聲關掉後，宋修元才逐漸恢復了意識，思考起別的問題來。

　　“你不是學生麽?怎麽成警察了?”

　　“編外人員，編外的。”

　　年僅十六歲的王清洛自然不可能做出違背勞動法的事情。

　　她坐在課桌上，對宋修元說道:“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如果你同意了，我就幫你隱瞞步入魔道這件事。”

　　“呵，既然你都能察覺我身上的異樣，那別人一樣也可以。與其被你利用，不如現在就把我押送進地牢。”

　　“不會送進地牢的啦，講人權的嘛。”

　　宋修元倒是沒有立刻上套。

　　王清洛見他不肯合作，便耐心地解釋道:“現在的科技水平有限，只有用這種裝置才能檢測出來你的身體確切情況，但這種檢測大部分人一輩子都不會被要求去做的，只有那些有過前科的人或者已經表現得十分明顯的罪犯者才會做啦。”

　　“這也是所謂的人權。”

　　“正是。”

　　“道行很高的長老們也看不出來?”

　　“雖然不知道你說的什麽長老，但僅憑肉眼和感覺是無法得到確切證據的。”

　　“那好吧，我答應你。”

　　“你的態度轉變得真快。”

　　王清洛傻眼了，但對方畢竟同意了，就在手機上劃拉了幾下，向宋修元展示了一張圖片。

　　“這是什麽?染料嗎?”

　　“這是針筒，裡面裝著的是可以瞬間提高自身五倍修為的藥水。”

　　當然是有時限的，王清洛補充道。

　　宋修元仔細看向屏幕裡裝著紅色藥水的針管。

　　“在江海市內的分銷商都被警方抓獲了，他們提供了一個信息，有兩支針劑流落到我們學校裡來了。”

　　“買方是學生?”

　　“分銷商們口徑一致，宣稱是買家是穿著我們府立修仙職業學校的校服，想認不出來都難。”

　　“就不能是購買了我們學校校服的社會人士嗎?”

　　“甩鍋意味太明顯了，是吧。”

　　宋修元無法理解什麽叫做“甩鍋”，

但應該就是讓不相關的人承擔罪名的意思吧。　　“但是警方調查了監控，發現確實有這麽一個穿著校服的買家，從購買點離開後，進入了我們的學校。”

　　“沒看清臉嗎?”

　　“是的，那個人隱藏得很好，除了學校大門的監控有拍到這人以外，我們就再也沒找到這個人的行蹤。”

　　“那我能幫你做什麽呢?”

　　“‘幸福針劑’，啊，就是那種藥水，也是用邪術煉製而成的。”

　　王清洛指著自己的鼻子，佯裝可愛地說道:“既然你是他們的同類，那就幫我嗅出味道來吧。”

　　——

　　下午的課，宋修元也沒有聽進去，關於數學的那門課更是讓他撓破頭皮也琢磨不透其中道理，而且現代人使用的是一種稱為“阿拉伯數字”的符號，如果不想落下學習進度，他還得找個時間惡補知識。

　　下課鈴響起，最後一節課已經結束，在晚自習前，還有三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

　　宋修元急忙收拾書包，打算離開教室時，卻被幾位男同學搭了話。

　　“你這家夥，什麽時候和蘇姝妹妹走得這麽近?”

　　沒頭沒尾的話語讓宋修元錯愕地抬起頭。本來他還以為是溫水的朋友，結果來者不善。

　　為首的男同學身形高大，體型健碩，與同齡人的差距十分明顯。且其臉上一直是一副戲謔的表情，讓本來就滿是橫肉的臉更加令人害怕。

　　“蘇姝?”

　　“你這會還裝起傻是吧，上了新聞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

　　“星哥，人家可是江海市的英雄呢，你怎麽對咱們的英雄這麽粗魯?”

　　“那是人溫水哥貴人多忘事了。”

　　旁邊的幾個小弟打趣道。

　　“你小子運氣挺好啊，居然還能活下來，看來也沒傷的多重嘛。”

　　溫水在班上的人際關系令人擔憂啊，宋修元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在祈玄宗的時候，同門師兄弟都爭分奪秒地忙著修煉，就連家境優渥的弟子，在宗門裡也得收斂戾氣，總之，就是用實力說話。

　　宋修元能被稱為宗門“雙星”，自然是受到眾星捧月的待遇，但溫水似乎與他是兩個極端。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校園暴力”?

　　“我趕時間，得先走了。”

　　宋修元倒也沒有撒謊，王清洛跟他約好了，放學後在社團教室集合，正式開始對針劑的搜尋工作。

　　“行啊，不過你得先跟我們走一趟。”

　　被他們稱為星哥的壯漢搭住宋修元的肩膀，和幾位小弟把宋修元夾在中間，就像是押送罪犯一般，拖著他走出教室。

　　幾個人排成一列，把整個走廊擠得水泄不通，路過的同學看見這一陣勢，嚇得紛紛鑽回教室，連教師模樣的中年人都不敢攔住他們。

　　“在走廊上別並排著走。”

　　“這不是因為咱們關系好嘛，溫水同學，你說呢?”

　　“你們確實單方面對我挺熱心的。”

　　等他們夾著宋修元來到男廁所門前時，宋修元就確定了，如果自己是溫水的話，接下來免不了遭受一頓毒打了。

　　但現在，他們想要施展暴力的對象，是宋修元。盡管失去了靈氣，也不擅長使用魔道的秘法口訣。但是，對於這些一直修練的是正道功法的年輕學生來說，一點點的邪氣，就能讓他們生不如死了。

　　在與他們身體接觸的時候，宋修元已經在他們身上留下了用邪氣幻化為如同頭髮絲一般都黑線。

　　“老實過來！”

　　把在廁所裡的人都趕了出去後，名為星哥的人用力抓住宋修元的頭，另一隻手扭開了洗漱台的水龍頭，將宋修元的半個腦袋都快與洗手盆的瓷磚來了個親密接觸了。

　　“如果再被我發現，你對蘇姝妹妹圖謀不軌的話，我就不會那麽好心，讓你洗這麽乾淨的水了。”

　　“下次就是黃色的了。”

　　宋修元的身後，那幾個小弟笑成一團。

　　“可是，我現在沒有洗頭的打算。”

　　最近的江海市陰雨連綿，如果沒有乾燥的毛巾與溫暖的陽光，恐怕到晚自習前，宋修元的頭髮都乾不了。

　　“你覺得我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嗎?”

　　星哥正想動手，但下一秒，他就感覺肌肉無力，雙腿顫抖，竟像掉落在冰窟一樣，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宋修元倒也沒跟他們客氣，本來是被人從身後壓著的姿勢，他將手肘順勢往後一揮，正好擊中了星哥的太陽穴，後者在一陣哀嚎後，倒在地上，暈死了過去。

　　宋修元倒也沒下死手，不如說，這幅弱小的身體本就不允許他使用全力。

　　他的嘴唇微張，吐出濃濃的黑霧，那團黑霧融入空氣裡竟然久久不散，因天花板的阻隔停止在了吊燈周圍，就像是一朵在室內形成的黑雲一般。

　　這就是使用邪術的代價嗎?，宋修元也感覺到不適。

　　“你這混蛋，對我們老大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宋修元心想，只不過將一縷邪氣鑽進這人的穴位裡罷了。

　　這個人根基不穩，本來以為只會讓其動作受緩，宋修元就趁此機會逃脫，可沒想到他竟然反應這麽大。

　　宋修元慈悲為懷，索性讓他好好睡一覺，免受折磨。

　　“比起這個，還是先將他送去看醫生如何?”

　　宋修元就這麽從幾個人中間闖過，沒有受到絲毫阻攔。

　　看來，這個叫星哥的人，一身修為並不都是靠腳踏實地的修煉得來的，因為另外的人只是感覺到不適和困意，而星哥則是直接抖成篩子了。

　　不是靠天材地寶的堆積，就是靠高人傳授靈氣，不過，這些都與宋修元無關了。

　　——

　　“怎麽這麽晚?”

　　王清洛用手指卷著頭髮，看了宋修元一眼，便不耐煩地刷著手機。

　　“有事耽擱了，抱歉。”

　　將書包放在椅子上， 宋修元也坐在了王清洛的對面。

　　“話說，你下午完全沒來上課啊。”

　　“因為不需要。”

　　“啥?”

　　“我是說，我是個天才。”

　　“真是大言不慚。”

　　王清洛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從桌子上一躍而起，指著宋修元說道:“好啊，你不相信是吧，要我怎麽證明都可以哦，因為我是天才的證據，那可是多到數不清。”

　　宋修元沒空和她扯皮，附和道:“好了，你是天才，行了吧。”

　　“那是當然，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麽被破格錄取為警方的編外人員的?”

　　王清洛又坐回了原位，繼續看向手機屏幕。

　　“所謂的編外人員，到底是什麽職位啊?”

　　“沒必要告訴你，趕緊乾活吧，你不是說你有辦法了嗎。”

　　被人使喚很不爽，但是畢竟被握著把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雖然只有她一個知情人，只要除掉她，可謂萬事大吉。但宋修元不是這種人，終究無法下狠手。

　　於是，宋修元從書包中拿出黑色簽字筆，走到教室的角落，開始在腦海中構思法陣的大致形狀。

　　他要畫的陣法，名為“血蹤陣”。一開始只能通過目標的血跡來實施追蹤，後來經過多次改良，延伸到利用目標使用過的物體，身上的皮膚組織等。現在，宋修元打算以邪氣為媒介，尋找方圓幾裡內同樣的氣息波動。

　　雖然不是用特製的符水作畫，宋修元只能將希望寄托於這支筆上用現代工業製成的墨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