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武器?”來人不確定重複了一遍,手中的槍似乎有些不穩,然而再度想起自己大聲念誦的誓言,眼神再度堅定起來。
【天罰之誓】
【吾輩將永懷一顆健全之智,堅定之心,發誓必做一個時刻保持警惕的人,做一個堅韌努力、勇於犧牲的人,做一個甘為群眾奉獻出一切的人……
吾等將履行應盡義務,以一生履行守衛現世之則……】
至今,銘記著這些誓言的傳頌之物——立碑【理想國】仍在漫宿無邊無際的奇跡之海中央矗立,給予防剿局成員信念之基石。
人類對於現世的熱愛,在漫長無垠的歷史中,於奇跡之海中逐漸凝結,又在防剿局,這一凌駕於諸多司辰教會之上的龐大大物的控制下逐漸成型,是真正屬於人的奇跡。
有些頭冷的調查官掖了掖腦子,擋住頭頂的斑禿,食指抵著扳機,槍口對準正在吞噬著牆壁的怪物。
如果沒記錯的話,錯了,他根本沒記住。
防剿局下發的怪物圖鑒足足有四百多頁,對於他這個中年,有著暴躁妻子,吵鬧兒子的調查員,實在是太難記了。
生活已經如此艱難,何必在將這份痛苦變得更加沉重。
所以,遇到足以威脅到現世的怪物,直接打爆就好了。
他胡亂想著,思維已經穿梭到如何處理兒子的家庭作業上去了。
“喂,那位調查員先生,能不能先把我救下來啊?”唐嶽從血肉中探出頭,試探說道。
三等調查官杜方平側過頭,看見了位於天花板處的頭顱,身體一個顫抖,嚇的沒一槍打上去。
他放低槍口,指了指對他毫無反應的怪物,“這是怎麽回事?你有什麽可以告知的嗎?”
“為什麽不攻擊?”
“對。”杜方平點頭。
唐嶽眼眸一轉,隱蔽將背在身後的源晶塞進褲子口袋,有些遺憾說道:
“調查員先生,我也是無故牽扯進的。
我只是這個旅社的租客,今晚有事要外出,誰知道房屋突然活化了,把我吸了進去,老板娘也變異了,生出了這樣恐怖的怪物。
至於為什麽不攻擊,我猜測有可能是寫兩個怪物有仇。”
唐嶽看著杜方平,一臉無辜的神情。
“只是這樣嗎?”杜方平點頭,再度抬起槍,眼眸低垂,“那麽,說了謊的小孩子,就應該得到懲罰,不是嗎?”
這樣的推測,騙騙小孩還行。
目前已知的畸變儀式,秘儀,力量,一旦涉及到活化,作為活化的結果,就是生誕出一體兩身的怪物。
生命練成不在活化(畸變)之列。
一個空有能量,一個只有空殼,並且注定胞弟會吃點胞兄,成就力量與能力皆備的怪物。
牽扯進這樣的事情,還能自由在血肉之牆上行動,絕不是一般人。
“那就先掛一會吧。”
他淡然說道,連續叩動扳機,進行點射,子彈迅速射入怪物的心臟和頭顱,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爆炸聲響起,甚至沒有給虛源種——禱罪者的行動帶來一絲阻礙。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怪物。
難道是相性判斷錯了?怎麽可能,表現出來的就只有生長和死亡兩種類型,我使用的淨化彈藥絕對沒有問題……
那麽,彈藥?
調查員先生抽掉彈夾,看著裡面的普通的製式子彈,一時沉默。
人不年輕了啊……
於是,
他擼起袖子,露出長期訓練而展露出的粗壯手臂,無聲,青筋蔓延,隱隱有絲縷寒意蔓延。 槍不管用,那就用拳頭說話吧。
……
“哎呀,有人來了,還是個冬相的調查員,之前的暗員還沒有追上來嗎?”床鋪上躺著的天孽神色終於認真的一些,於是緩緩穿上了衣服,坐在床邊,悠閑地用指甲剪修剪著指甲。
“小調查員,能看出來我的試驗品是什麽嗎?”她問道。
白楊猶豫了下,隨即搖頭。
天孽修剪的動作停止了一瞬,一個失手,指甲和血肉相連的部分被剪開。
“那是我偷來的東西,從虛界主宰,淵國大君——腐母身上竊取的東西。
作為世界的陰暗面,完全由災厄凝結成的世界意識,它無比仇恨著它的子嗣,又懷抱著創生的愛。
無盡的死亡和重生,我無比渴望,所以我懷抱著巨大的風險,偷竊了祂的軀體,通過可以等待的實驗,提取到足以讓我永生的物質。”
“永生?永生就真的好嗎?難道永恆無盡的生命,真的有意義嗎?生命的意義不就存在於有限之間嗎?”白楊試著用前世的理論與她交流。
無比美麗的天孽撫摸起自己的柔嫩的皮膚,低聲說道,“皮膚衰老,松弛,老年斑,頭髮花白,身體佝僂,美麗和風華不在。
你不會體會到這樣的痛苦,美麗被摧毀之後就只剩下一地殘渣,什麽雍容,端莊,都是那群老婦人的虛偽之詞。
哪個女人不害怕年老色衰, 人老珠黃。”
“但是你現在還年輕啊,風華正茂!為什麽……”白楊聲音忽的停住。
刹那間,芳華逝去,無比衰老,醜陋,萎縮的面龐出現在他的面前,又在瞬間恢復原狀。
天孽捏著自己的,輕輕一扯,便撕下大塊衰老的皮,“只是看起來。
縱然是成為長生者,壽命也是有限的,成為天孽也無法阻止這樣的衰老。”
……
“好了,不聊了,騙人的小調查官,知道你不是防剿局的人了,我的試驗品要損壞了,我該走了。
這一切就當作一個女人的吐槽吧,你可以將這些東西報告給防剿局,換取報酬,也可以不說,都可以。”天孽站起身,在白楊的耳邊低聲呢喃。
忽然,她的手指屈伸,抓住了隱藏於無形中的事物。
隨後手指的皮質和骨質猛地增生,在瞬間貫穿了虛空中的生物,猙獰而美麗的白骨之花帶出大片鮮血。
蛾秘消散,露出一個不斷變換著皮囊的家夥。
那是在荒野遇到的蛾途徑老者,沒想到他竟一路跟隨白楊,不知用什麽方式躲過浮光城的探查,潛伏在白楊身邊。
“拙劣的把戲,真以為我看不出來?”她譏笑道,一把將屍體甩在地上,白皙的手指竟然一點血液都沒有沾染。
“這個家夥,就當作我們見面的禮物了。
你身上的味道,很像那個人。”她纖細的手指點了一下白楊已經變得通紅的耳朵。
“連性格都很像呢,可惜……
他死了,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