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答案就顯而易見了，關於尼勒的契約者，那個人便是白楊。

　　“真沒想到，惡魔也有失手的時候。”小貓睜開雙眼，戲謔看著一臉疑惑的惡魔，“真是出人意料，如同700年前撒旦被驅逐至深淵一樣令人發笑。”

　　“呵，終於舍得睜開你的眼睛了。”尼勒並未反駁，而是迅速調整好狀態。

　　這大概是實行17年義務教育的功勞，當然，並不是每個惡魔都對他們的起源感到憤怒，至今關於撒旦的笑話仍在各個惡魔大學流傳，屢禁不止。

　　接近著，便是契約的簽署。

　　黑色的粘液從書頁中透出，交織出各種令人作嘔的圖案，翻滾，散發腐朽和糜爛的味道，隨後，金色契約紙便從粘液中析出。

　　一份為九州語，一份為惡魔語。

　　以無盡深淵見證，這份契約的簽署。

　　黑色的火焰自虛無中升騰，逐漸將這份契約吞噬，勾連物質和精神，魔鬼的囈語響起，契約就此建立。

　　大致內容為尼勒的命運將與白楊的命運勾連在一起，兩者的命運的升降為一體，直至一方即將死去，另一方的命運不再被他束縛。

　　如果白楊的生命更短，那麽尼勒還將得到屬於白楊的靈魂，而不是使其到達虛界。

　　如果尼勒將死，白楊將獲得於尼勒名下所有的遺產。

　　當然，為了契約不受破壞，兩者不得以任何方式乾預另一方的命運。

　　“相當少見的命運契約。”尼勒端起咖啡，輕抿了一口，“那麽，客人我們的交易已經達到尾聲，請允許我說一聲再見，順便拿走你一個月的壽命。”

　　他眯了下眼睛，看著沉默的小貓，嘴角微微勾起，像是看見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關於你的預言，能否解讀一下，我可以用其他東西作為交換的代價。”小貓抬手，而後手中光華閃耀，一枚存在形態介於有和無之間的碎片出現在他手中。

　　“昔日的幻影，你們惡魔應該知道這種東西。

　　用於晉升第三階段的事物，對於你們這些深淵生物，應該是晉升族群先驅的材料。”小貓蹙眉。

　　如果不是知曉惡魔一系比燈途徑的超凡者更擅長預言，他早就出發去輝煌之城了。

　　尼勒笑了一聲，手指交叉，“無可奉告，先生，預言一旦做出，那麽有關它的解讀便會被紊亂的時間線扭曲，即使是撒旦，也無法準確判斷預言的真實性和可靠性。”

　　“那麽，作為我的契約者的好友，告訴你一個絕密消息。”他站起，貼近小貓的耳朵，“我的力量已將開始削弱了。”

　　在小貓的錯愕中，尼勒冷笑著抓住在空中漂浮的抄本，汲取著生命。

　　“再提一下，我早已是先驅，並且，撒旦還是我的祖父，當然我並不介意你開他的笑話。”尼勒拍了拍他的肩膀，細長的手指在空中劃過，形成一個深紫色的傳送法陣。

　　“希望下次再見時，你能提出更多有價值的問題。”

　　他的身影消失。

　　“力量，已經，減弱了嗎?”小貓喃喃自語。

　　·

　　待白楊回到營地時，商隊還沒出發，大部分人仍在休息，只有零星幾人正小聲說著話。

　　他趁機溜到箱子附近，換了一身整潔的衣服。

　　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的模樣，不過白楊並未放松警惕，既然魔物來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更何況還有那個變態老頭。

　　有小貓的提示，他必然不會對歸猗出手，

這時就要警惕老頭氣急敗壞，親自下場，畢竟瘋是瘋了點，實力還是很不俗的。　　本來他是想趁機解決掉那個老頭的，但是因為不知蹤跡，白楊隻好將其擱置。

　　巡視一番四周，白楊在離車隊不遠處發現了靜坐在土坡上觀月的歸猗。

　　微風吹拂，歸猗衣服上的青色絲帶搖曳在風中。

　　這也沒什麽好看的啊，都是紅土和骨骸。

　　白楊覺得有些疑惑，只是並未出聲，默默坐在歸猗的身旁。

　　“你說，我真的要去嗎?”

　　歸猗柔和的聲音響起。

　　還沒等白楊說話，她便再次說道，“到了青鎮之後的日子會是怎樣的呢?

　　我真的能成為聖女嗎?

　　在我剛記事的時候，成為聖女這件事就刻在我的心裡。

　　我的父母，老師，身邊人，鎮子上的人，他們都用看待聖女的眼光來看待我。”她抱著腿，遙望著天空的圓月，“就連我自己，也用流傳的聖女事跡來時刻要求我自己。

　　我要救世，我要保護大家不受魔的侵蝕，我要讓大家幸福地生活。”

　　“但是這樣，你不就活成了別人的影子嗎?”

　　白楊感覺不可思議，這樣的事，她竟然這麽淡然的就接受了。

　　“我要待物溫柔，我要心懷悲憫，我要做一名完美的聖女，我要完成大家對我的期望。”她忽的低下頭，聲音更加低沉，“大家自一開始就這麽相信我，我也要不辜負大家的期望才行。”

　　“不，歸猗。”白楊的語氣略微嚴肅了些，“你難道沒有想過自己想怎麽生活嗎?聖女待選有很多，你又何必非要成為聖女呢?

　　至於你的病，肯定有解決方法，天下這麽大，一定能找出駕馭力量的方法。”

　　“天下?”歸猗清澈的眼眸在刹那間失去了焦距，“天下離我太遠了，白楊。

　　我們先回去吧，我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白楊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他要保護她，並不是要左右她的人生。

　　“嗯。”白楊低聲說道，“我會保護你的，歸猗，你可以相信我。”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還能站起來嗎?”

　　歸猗動了動身子，卻發覺腿部已經失去了知覺，轉過頭，淺笑著說道:“坐了一會，就站不起來了。”

　　白楊微微點頭，伸出手將她拉了起來。

　　冰涼，細膩，如同玉石般的觸感。

　　只是白楊剛將她扶起，她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坐在地上。

　　“讓我休息一會再走吧。”歸猗的聲音越發低沉。

　　“我來吧，你永遠可以信任我。”白楊的語氣堅定，將她從地上抱起。

　　很難想象，歸猗的身體抱起來就如同拾起一片羽毛一樣。

　　緊接著，白楊臉龐又出現不安，開始左右顧盼。

　　“等等，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你們有沒有不讓異性觸摸的規矩?”他有些緊張，“你在乎不在乎男女授受不親?”

　　歸猗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那好吧。”白楊將歸猗又放回地上，同時解下外衣，將其鋪開，充當歸猗的坐墊。

　　“那我們一會再走，反正也不著急，看情況還有好久才走呢。”

　　他安慰著說道。

　　過了大概一刻鍾，歸猗的腿部才恢復知覺，由白楊看著，一步步走進轎中。

　　確認沒有後續狀況後，白楊才暫停關注，開始圍繞著商隊，以及附近的區域進行巡視。

　　在與會長的交談中得知，與他們同時穿過穿過古原的還有一名有待選聖女加入的隊伍。

　　畢竟青州疆域廣闊，一個州就比東瀛那個彈丸之地大了不止一倍，相鄰城鎮同時有人被選為待選聖女並不稀奇。

　　白楊沒覺得有什麽，也並不打算有接觸的想法。

　　他的目標並非輔助歸猗成為聖女，只需要保護她，沒必要多生事端。

　　但是據會長提醒，雖然他們沒有惡意，仍要警惕來自另一方的攻擊。

　　並不是每一個聖女都像歸猗那樣心懷蒼生，只要身體蘊含強大的法力，就會被蓮教認定為待選，更何況，一旦成為聖女，便是萬人之上的地位，榮華富貴應有盡有。

　　有這般誘惑，在有人煙時，待選們仍會保持表面的和平，如今到了絕世之地，面紗的完整性便無法保證了。

　　白楊並非嗜殺之人，只要另一方不出手，此行就不會有衝突。

　　嗯，只是他認為是這樣。

　　遠在他們西側一百二十裡的地方，一名戴著淡紫色面紗的女人正目光凶狠地凝視著水鏡，看著恬靜坐在轎子中的歸猗，一口銀牙幾乎咬碎。

　　“臭表子，看著一副清高樣子，不知背後和多少男人有染，那個小白臉一定和她有關系！”黃琴陰沉著臉，“裝什麽東西，一副柔弱樣子就是為了勾/引男人吧，不要臉的爛/女人！”

　　她越發覺得煩躁，只是看著水鏡便百爪撓心。

　　一旁的下人聽著自己小姐越發粗鄙的汙言穢語，背彎的越發低了。

　　“你！”黃琴指著華麗轎子旁的一名衛兵。

　　由她精選的衛兵，不說豐神俊朗，起碼也是十裡挑一的美男子，當然武力值就不堪入眼了

　　“都給我停下！”她大聲咆哮。

　　車隊頓時停住，還沒穿好衣服的士兵眼中帶著不盡的羞恥，停下動作。

　　沒有人敢提出異議，大概是提出異議的人在數小時前已經沉入紅土之中。

　　黃琴環視四周，看什麽都不順眼，只不過她沒再對人出手，而是到了隊伍最後方，驅趕的牛群和羊群附近。

　　作為具有強大力量的待選，她早早就顯示出超乎常人的法力，關於毀滅的力量。

　　而此時，她要開始計劃殺死那個讓她生厭的女人了。

　　我要看著她被撕個粉碎，讓她再裝！

　　她快意得想著，手中拿出一把造型奇特，如同羊角的短刀。

　　銳利的刀刃折射出陣陣猩紅的光華。

　　刀尖劃破肌膚，流出帶著奇異芬芳的血液。

　　然而血液並沒落在地上，而是詭異漂浮在空中，如同毒蛇一般發出嘶嘶的聲響。

　　被士兵牽住的牛羊仿佛覺察出什麽，開始發了瘋一般往四周散去，發出淒厲的嘶鳴。

　　黃琴心中的快意更上一層，操控著血蛇朝著牛羊行進。

　　經過七竅滲透進體內，以斷絕生機的毒素迅速奪走它們的生命，並抽乾它們所有的血液。

　　待膨脹數倍的血蛇收回體內，先前還在痛苦嘶鳴的牲畜已經全部化作乾屍，沉入泥土中。

　　於是，黃琴便以犧牲之血，向百裡之外的歸猗發出惡毒的詛咒！

　　“我詛咒你的肉腐朽，我詛咒你的靈衰弱，你將血撒土壤，車裂而亡！”

　　做完這一切，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空虛，仿佛心中缺了一塊似的。

　　她的目光恢復了短暫的清明，看向逐漸沉入泥土之中的屍骸。

　　直到注意到，一頭牛眼角上尚未滴落的淚珠。

　　“嘖，牲畜竟然也會哭嗎?”

　　她冷笑著，再度回到那份陰狠的樣子，然後坐上華麗的轎子，繼續朝著青鎮的方向行進。

　　·

　　“你好點了沒?會長說這是理氣的藥，應該對你的症狀有點緩解作用。 ”白楊站在轎子旁解釋，同時將手中的藥碗遞向轎中。

　　雖然隊伍正在行進，但是熬個藥這樣的小事對於掌握煉金之火的白楊簡直易如反掌，甚至煉金之火還能令藥物中的有效成分更大限度地析出。

　　正在這時，土地深處傳來巨震，白楊一個不慎藥水灑落在地。

　　緊接著，便是連續不斷的振動，一時間，貨車上的箱子盡數掉落在地，溫順的馬匹開始大聲嘶叫，甚至蹦斷韁繩朝著四周狂奔。

　　只有撐著骨骸，商隊的一行人才勉強站立。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歸猗咳嗽著說道，“需不需要我幫忙?”

　　她連忙掀開簾子，試圖挪動腳步走出轎子。

　　還沒走幾步，她便因為轎身劇烈的晃動跌坐在木板上，額頭也因為磕傷緩緩流出血液。

　　“小蘭，你先把歸猗扶起來，不要讓她離開轎子，我來處理這件事。”白楊迅速吩咐道，接著朝會長一行人飛奔而去。

　　“好。”小蘭雖然害怕，卻並沒在自家小姐面前表現出來，嘴唇緊抿，艱難走進轎中，將歸猗扶起，一邊抓住木架，一邊抱住歸猗，低聲安慰著。

　　土地在顫動，龜裂，自深處的異動讓土壤流出黏液。

　　仿佛有巨大的怪物在土壤深處活動。

　　隨後，每一隻都有十數米的，猙獰的醜陋怪物便在四散的灰土中嘶叫著破土而出！

　　它們流著血的上下頜不斷開合，露出像是絞肉機一般的內腔。

　　那無數的附肢不斷抽動，瘋狂朝著歸猗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