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周叔叔。”很久很久以後。米佳站在船上，這樣對祂的同行者說:“我的哥哥曾經殺死我兩次。”

　　瘋狂冒險家轉過頭來看著祂，問:“這樣的哥哥你留著幹啥?”

　　米佳的眼睛一直看著海，祂輕輕的踢了踢甲板上面的欄杆。“我哥哥平時對我還是很好的。祂一直答應帶我看海來著。”

　　“那你最後看到了嗎?”克萊恩問。

　　“沒有。”少年轉過臉，用祂和海一樣藍的眼睛看著他。“這是我第一次看海。”

　　看著自己這個“侄子”露出了傷感的表情，克萊恩決定轉移一下話題:“那你第一次是怎麽死的?”

　　說完之後他才意識到這樣問不太禮貌。糟糕。他微微壓低帽簷，扮演格爾曼太入戲了，有點直接了啊。

　　但是他的這個天使侄子好像完全不在意，祂甚至一改那種傷感的眼神，露出了一個懷念的笑:“那次啊，其實我們都還小……”

　　63.

　　阿蒙抱著祂死去的弟弟的屍體，祂長久的注視著他。

　　阿蒙盡管已經出生了三百多年，但是祂依然保持著孩童模樣，如果只看外表，祂和伊萬就像是差不多大，所以阿蒙很難把祂的弟弟整個抱在懷裡。

　　於是阿蒙就把伊萬的腦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就像阿蒙以前躺在亞當的腿上一樣。祂用一隻手托著伊萬的後腦杓，另外一隻手曲起手指在他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起來了。”阿蒙說。

　　伊萬沒有回答，他的身體軟軟的，躺在湖邊的草地上，頭枕在阿蒙的腿上。他的臉上露出很安然的神色，就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64.

　　神話生物都不需要睡覺，天使一般也不會睡覺，比如阿蒙就從來沒有見薩斯利爾休息過。倒是父親有的時候會睡一會，可能還會叫上阿蒙一起。

　　可惜阿蒙覺得躺在那裡乾瞪眼太蠢了，哪怕父親提出可以幫祂入眠，祂也不願意，每次都跑掉，隻留父親在神殿裡搖搖頭。

　　另外會睡覺的就是烏洛琉斯了，祂的生命裡面大底是沒什麽樂趣的，才會除了畫畫就是睡覺。

　　梅迪奇會把睡著的烏洛琉斯揣在身上，阿蒙一直覺得這種行為很無賴。阿蒙隻試過一兩次就放棄對這樣的梅迪奇做惡作劇，因為如果在這個時候對梅迪奇做惡作劇，被吵醒的烏洛琉斯進行的是無差別攻擊。不僅梅迪奇要遭殃，阿蒙也會遭殃，旁邊無辜的比如列奧德羅之流也會遭殃。實在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阿蒙不做這種虧本事情。仔細想想烏洛琉斯能在戰爭之紅的帳篷裡睡著也是奇才，畢竟獵人的叫聲可以一路從下午鎮傳到月城。

　　65.

　　所以伊萬說不定也只是睡著了。阿蒙想。自己這個小不點弟弟可能和烏洛琉斯一樣能睡，說不定神話生物形態也是一條蛇。可能是湖裡太冷了，天氣冷的時候烏洛琉斯會蹭到梅迪奇懷裡不肯露頭，可能祂的弟弟也是一樣，於是阿蒙摟住了他，還給他偷來了太陽的溫暖。這樣子很快就會醒吧，阿蒙想。

　　可是伊萬依然不肯醒過來。阿蒙無奈的拿手指掀起他的眼皮，露出底下渙散的藍色瞳孔，隻覺得非常新奇。

　　於是祂把手放到孩子柔軟的胸膛上，那裡沒有心跳。祂又把臉貼到伊萬的臉上，那裡沒有呼吸。

　　偷來的溫暖使得祂弟弟的身體微微發熱，但是阿蒙沒有辦法在察覺到任何生命的氣息，也沒有任何靈性氣息。

　　阿蒙回憶起亞當說過的話，不得不承認祂的弟弟是真的死了。“你怎麽會死呢?”阿蒙驚訝的問。

　　我們是父親的孩子啊?阿蒙說。你怎麽會死?

　　66.

　　不過阿蒙一點也不擔心，祂只是有點驚訝罷了，畢竟復活一個人對祂來說不是什麽難事，只要偷走祂之前把伊萬按進水裡的那段時間，他就會像沒有被水淹過一樣活過來。

　　到時候阿蒙再偷走他的記憶，然後全當沒有發生過這件事，阿蒙還是一個好哥哥。

　　阿蒙愉快地按了按祂心愛的錯誤唯一性，偷走了那段時間。但是伊萬還是安安靜靜，一動不動，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甚至身體都比剛剛涼了一點點。於是阿蒙懷疑自己是不是手滑了，祂隻好再來一次。

　　【我們必須知道，一位天使是很難復活和祂處於同一位格的天使的，更別說是比祂位格更高的存在。哪怕是被父親稱為“bug”的阿蒙，在還是一個只有一份序列一特性和偷盜者途徑的孩子的時候，也沒辦法通過卡bug來完成這項工作。所以阿蒙的失敗是必然的。】

　　【因此在父親死了以後，阿蒙也不可能通過偷走時間回到過去，除非祂是詭秘之主，但是就算祂能成為詭秘之主，一切也太晚了。】

　　67.

　　現在阿蒙切身實地的感到迷惑了，在祂的單片眼鏡下，透明的蠕蟲糾纏著蠕動。

　　我沒想真的殺死你。阿蒙說。祂一向是一個愛護玩具的好孩子，在玩膩之前都不會丟棄，更別說弄壞了，其中祂特別喜歡的還會給亞當收起來，下次想玩的時候再拿出來好好回味。

　　阿蒙其實很喜歡自己這個弟弟，怎麽會想要殺死他?但是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了。阿蒙俯下身子在伊萬耳邊輕輕的說:“哥哥很喜歡你的眼睛。可以留下來做紀念嗎?你不拒絕我就當你答應了！”

　　當然不會被拒絕，於是阿蒙就開始了。

　　祂打開了伊萬的皮囊，抽出了祂的脊椎骨。尚且還有些溫熱的血濺到祂的臉上，阿蒙沒有躲開，也沒有擦。

　　祂把弟弟的脊椎骨和自己的比較了一下。馬上就要有我高了誒。祂想。

　　祂把骨頭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又伸出手指偷出了祂的眼睛。藍色的眼睛。阿蒙把伊萬的眼睛舉在眼前，透過它看天上的太陽。

　　神國裡面沒有黑夜，所以日落完了之後就是日出。

　　太陽當空照著，沉默的看著祂的孩子們。阿蒙有點恍惚，天使一般是不會做夢的， 但是祂現在疑心自己在做亞當故事裡說的“白日夢”。

　　細細麻麻的怪異感受從祂的腿上往上爬，爬到祂的胸膛，祂的脖頸，還有祂濺上了血的臉。

　　阿蒙討厭這種感覺，但是祂現在不想把它偷走。祂看著手裡藍色的眼睛，把它放到膝間。

　　祂已經得到了祂想要的，為什麽祂沒能感受到愉悅?

　　68.

　　於是阿蒙俯下身體，吻祂弟弟空洞的眼框。阿蒙把臉埋進他被打開的身體，感受那還帶著余溫的血肉。

　　之後阿蒙抬起臉，祂茫然的看向湖面，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的，如此的。

　　如此的什麽?

　　微涼的血液從祂的眼角流下，就好像阿蒙也會流淚一樣。

　　69.

　　血液最後凝固在了黑發的神子的臉上，祂身上的衣服也被伊萬流出的血染紅了。阿蒙可以輕易的偷走，但是祂沒有動。

　　阿蒙坐在血水裡，長久地凝視著湖面。

　　當亞當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我沒想殺了他的。”阿蒙說。

　　“沒關系的。”亞當說。祂空想出柔軟的白布，小心翼翼的把祂的弟弟抱起來。“阿蒙可以先把伊萬恢復嗎?”

　　阿蒙順從地照做了，於是亞當懷裡抱著祂的兩個弟弟，一個就像是睡著了，另一個在微微的顫抖。

　　“阿蒙，不用害怕。”亞當輕輕的吻了吻祂們的額頭。“我們去找父親。一定不會有事的。”祂溫和的笑著說。

　　69.5.

　　其實也不一定，真的。孩子祂媽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