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定,陪護的床白天都是要收起來的,但是每天護士長查完房我們都會再鋪上一張,不然都成天坐著硬板凳真是受不了。
收拾完午餐的飯桌,趙洪武第一時間躺在了那張陪護床上,我和余小五坐在各自父親的床尾。
父親、余大爺、老頑童、趙宏文都在眯著,我對憔悴的余小五說:“你睡一會兒吧,我給你看著。”
她牽強的揚了一下嘴角說:“沒事我不困。”
她的眼神有些迷離,甚至忘了對我說那句天天都會說的“你睡吧,我幫你看著”。
我好替她擔憂,別再他父親沒好她再倒下,我說:“別硬撐了,睡會兒吧。”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扭過頭凝視著她的父親。
趙宏文一直躺在那張唯一的陪護床上打遊戲,就像是什麽也沒聽見一樣。
這時臥在床上的余大爺往裡挪動了一下身子,慈祥的說:“躺會兒吧,躺爸旁邊。”
余大爺話音剛落,余小五瞬間雙眼通紅流出兩滴淚水,她連“嗯”兩聲,連點兩下頭,連抽兩張紙,頭衝著父親的腳躺下,忍著眼淚。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這麽激動,但我是個玻璃心男人,真的受不了這種情景,也悄悄的抽了兩張紙。
因為每天一起吃飯,每天掃碼轉帳好幾次太麻煩,在趙洪武的提議下我們三個加了微信。
這個時候我打開了她的朋友圈,查看著她的過往,我最大的感覺就是她好孤獨!
不知不覺中,鼾聲如雷,挑眉望去,原來是來自趙宏武的酣睡,這倒沒什麽好說的,但是他吵醒了剛剛入睡的余小五。
剛躺下不到半小時的余小五不得不做起來讓自己精神點,這樣不會太頭疼。
可趙宏文早不投毛巾晚不投毛巾,偏在他兄弟剛睡著,余小五剛起來的時候讓余小五幫他投毛巾。
我是真無語,難道他這腦袋有病是天生的嗎!看不出人家什麽心情嗎?我好想發飆,但又師出無名。
而余小五卻毫不怠慢,立即回了回神,溫熱的雙手接過毛巾伸進冷水中摧殘自己。
可是剛投完毛巾的雙手很涼,她無法緊握父親的腳丫,這個時候她在父親的被窩拿出暖水袋。
我知道她是要去換熱水,我接過水袋去了水房,這是我對她微乎其微的幫助。
當天晚上不知怎麽了,趙宏武非要讓我回病房住,我不想跟他們擠,但是他和余小五堅持把趙宏文和老頑童的床向兩側挪了一下,然後把第三張陪護床塞進夾縫中。
既然你們一再堅持,那好吧,正好中間兩個病床的其中一個是你哥的,你們哥倆挨著睡也好,我就弄了盆溫水坐在靠門的床上泡了泡腳。
這時趙宏武對我說:“一會兒你睡夾縫裡吧,我這下床不方便。”
這讓我很生氣,你不方便別人就方便嗎,旁邊是你哥,你挨著你哥睡難道不是最好的安排嗎?
當然,我懶得與他爭辯,我冷笑一聲說:“那我還是挪走廊去睡吧。”
何必跟他們擠呢,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不高尚,睡那個夾縫裡不如睡在走廊呢。
不知為什麽,余小五這時突然很不悅的說:“睡什麽走廊,今天降溫了,在屋裡睡吧!”
我倔強的說:“我沒事,這些天也睡慣了。”
她又凶巴巴的說:“我說不行就不行。”
這會兒我的腳晾幹了,我端起水盆說:“你先睡吧,
我再出去走幾圈。” 不一會兒老頑童也跟了上來,我立刻冷臉變笑顏說:“我去屋裡睡給你們帶來不便了。”
老頑童咧了一下嘴說:“誒~那有啥不方便的,這還是我主張的呢。”
我詫異的問道:“什麽情況?”
老頑童娓娓道來,他說:“我跟他說大清早四點多看見你在走廊凍的睡不著,披著大被在床上坐著,他可能心裡感覺不太得勁兒了,畢竟是你把屋裡的位置讓給了他,所以他才堅持讓你進去睡。”
我苦笑一聲說:“咱們家七個人,我好像是個孤兒,每天晚上一個人在走廊又冷又孤獨,只有你看見了。”
老頑童說:“碰巧趕上了,進去睡行,怎的也比走廊暖和。”
我有些氣憤的說:“一會兒再說吧,當時我是怎麽把屋裡的床位讓給他的,你應該很清楚,現在非要讓我回去睡,那也行,但是他居然讓我睡夾空裡,我到沒別的意思,旁邊是他哥,他就挨著他哥睡唄!我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我也不想揣測,但是如果真要是這樣,我還不如繼續睡走廊呢。”
老頑童不惹是非,見我有情緒,他轉移了話題,說了一些古今中外的事。
我們轉了幾圈回到病房時,趙宏武已經躺在夾縫的床上,我不知道我這麽做對不對,但是我就要這麽做。
我的行李已經被鋪在對著余小五的床上,我知道一定是余小五做的。我不知道是她先幫我佔的床還是趙洪武自覺的睡在了夾縫中,但我知道余小五剛才對我的凶不只是給我聽的,也是給趙洪武聽的。
還是前半宿我先睡,我還是那個沾枕頭就睡的覺主, 可是剛睡著就被護士吵醒了。
我睜眼一看,原來是一個護士在給余大爺打止痛針,大爺的表情、大爺的呻吟讓我感覺他好痛苦。
一旁的余小五摟著父親的肩旁安慰著,看她的鼻子仿佛酸酸的。
我立刻坐起,忍不住問道:“怎麽了這是,什麽情況?”
余小五伸出食指對我輕噓一聲,這些輕盈的動作和聲音余大爺已經無心察覺,這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隻好安靜的躺下,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不過覺卻沒了。
待到余大爺不那麽痛苦,睡了以後,余小五回到床上,不一會兒我的手機響了一聲。
她在微信裡對我說:“我爸胃癌,剛才不好說話,怕他知道了受不了。”
我很震驚,我隻覺得余大爺的病情有加重的趨勢,卻沒想到竟然是胃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又叮囑我說:“不能對別人說,誰都不能說。”
我確定的說:“那肯定的,我知道輕重。”
她又強調說:“跟你爸也別說,我跟誰都說是息肉,就怕他們無意間說話嘮嗑說漏了。”
我又信誓旦旦的說:“你放心,我肯定誰都不說。”
隨後我又問道:“醫生怎麽說,沒事吧?”
她簡短的回復了四個字說:“有事,晚期。”
我瞬間沉默了。
在這安靜的午夜,我清晰的聽到她輕聲的抽泣,她哭的很傷心,讓我陣陣心酸,我好想好想擁抱這個善良又無助的女人,給她安慰,可我沒有那個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