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喂，章偉！章偉！給我站起來！”，我猛的一下坐了起來，兩隻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勉強可以適應周圍的光亮，睜開眼睛，看見不遠處站著的女人正橫眉怒目地把書摔在桌上，“啊?你是在叫我嗎?”我疑惑地問道。

　　“不是你還能是誰，你看看這班裡還有別人叫章偉的嗎?”眼前的這個女人語氣愈加煩躁，“你還挺厲害啊，我在前邊講方程，你在後面打呼嚕，怎麽我的課很助眠嗎?還是你想給我伴奏?來，給我聊聊你都夢見啥了！”

　　“我…我…我好像…夢見我是個保安了…”我撓了撓頭說。

　　“哈哈哈…”頓時全班哄堂大笑，“你的理想可真遠大，只要你不學習，馬上就能實現，給我到後面站著去！”女人的臉色稍加舒緩。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座位時，發現座位旁坐著一位女生，樣貌清純可愛，身上的校服格外整潔，但從眼神裡看出，她很嫌棄我，我不自覺地說了句“我認識你嗎?”雖然聲音很小，但她好像聽到了似的瞅了我一眼，然後扭過頭去不再看我。

　　我徑直走到後黑板，站到一堆衛生工具旁，前面的女人看了我一眼繼續講課，“這道題有哪位同學願意上台做一下?”，我剛才的同桌迫不及待地舉起右手，用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喊道“老師我會！”，“好，那就讓孫小蓮同學給大家解答一下吧。”女人一臉欣慰地對大家說。

　　我是誰，剛才喊的章偉是我嗎，我為啥會叫這個名字，感覺好土。我這是在哪，學校?我應該早就不上學了吧，為啥會出現在這?我在做夢?還是剛剛的才是夢?臥槽，好痛，我看著胳膊上的指甲印，這也太真實了吧?或許吧。孫小蓮，這個名字好熟悉，我應該見過她，但是對她毫無印象。望著窗外隨風飄揚的五星紅旗我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2

　　傍晚。

　　“我回來了。”孫小蓮打開家門。

　　“今天挺早的，才五點半，學校沒補課嗎?”女人問道。

　　“今天下午自習課本來是要講月考試卷的，我們班主任臨時有事請假了，所以今天就按時放學了。”

　　“那你快洗手吧，過會兒該吃飯了。”女人接過書包放在了沙發。

　　“對了，媽，我給你說，今天章偉不知道怎麽了，上著課呢，王老師在前面講著課，他在我旁邊睡得跟豬一樣，那呼嚕打得都快蓋過老師了，把王老師氣壞了，讓他去後面罰站，你猜怎麽著，他竟然又靠在後黑板上睡著了，呼嚕打得比剛才還響，全班人都笑死了。”孫小蓮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好啦，這次月考成績怎麽樣，最近老師有沒有表揚你?”

　　“還可以，全年級第65名。”她得意地說。

　　“小蓮，今年是最關鍵的一年，關系到你能不能上重點高中，你再加把勁，看看能不能擠進前50，你爸在外地那麽辛苦，不就是為了你能上個好學校嘛，好了，吃飯吧，晚上七點還要送你去上奧數課，今天能早去一會，讓老師給你多講個題。”

　　“哦，我知道了。”她臉上的喜悅頓時一掃而空。

　　次日清晨，陽光明媚，孫小蓮像往日裡一樣第一個來到教室，班裡靜悄悄的，她把書包放在課桌上，拿起板擦擦去昨日黑板上的值日表，拿起粉筆剛要落筆時，突然“Duang”的一聲，她立馬回過頭去，只見章偉趴在地板上哼哼唧唧。

　　“你有毛病啊，在屋裡怎一聲不吭，

想嚇死人啊！”她生氣道。　　“哎喲…啊，對不起啊，我好像忘了我家在哪，所以沒辦法只能在教室裡睡，對了，你有吃的嗎?”章偉一臉歉意。

　　“你是在教室裡睡上癮了嘛，真服了你了，喂，這是我從家帶的，吃嗎?”

　　“吃吃吃，謝謝美女！”他一把拽過孫小蓮手裡的蛋黃派，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慢點，喂，喝點水，你的吃相跟餓死鬼投胎一樣，你怎麽能忘了你家在哪，失憶啦?”她滿臉質疑。

　　“咳咳咳，應該不是，我對你的名字很熟悉，但是就不認識你的臉。”章偉拿過水瓶猛喝了一口。

　　“要不去問問陳默，你們不是鐵哥們兒嘛。”

　　“陳默?我好像也不記得是誰了，對了！今天是幾號?”章偉瞬間激動起來。

　　“12月1日，星期四，你不會自己看日歷嗎?”

　　“幾幾年！”他此時的情緒愈演愈烈。

　　“2011年，怎啦，你魔怔了?”孫小蓮有些驚恐。

　　“2011年?那……”章偉剛要接著說。

　　“停！我不管你是失憶還是中邪，現在我要去幹活，一會同學們就來了，你找他們問去，我啥都不知道，我只是你的同桌，我們的關系也就止步於此，而你，把你腳下的碎渣打掃乾淨，然後去洗把臉，漱漱口，嘴巴臭死了。”孫小蓮轉身走開，假裝不搭理，卻從余光中注視著他獨自落寞地走出了教室。

　　3

　　來到廁所，我僵硬地擰開水龍頭，使勁地往臉上潑了幾把水，雙手托腮，看著鏡中的自己。

　　“2011年…章偉…孫小蓮…陳默又是誰?我好像什麽都不記得，又好像什麽都記得，我真的還是名學生嗎?這又是哪裡，難道我真的失憶了?”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時候，門外出現一個人，他走了進來，但是沒有一點聲音，就像是飄過來的一樣，他離我越來越近，走到我身旁時，他停住了。我不敢動，寒毛林立，感覺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我想跑，但是我的腿根本不聽使喚，就在我要喊救命的時候，那個人說話了。

　　“阿偉，這麽早就來廁所照鏡子呀，你可真臭美。”他的語氣中捎帶嘲弄。

　　我慢慢舒了一口氣，“你是誰?”警惕地看著他。

　　“我是誰?你睡迷糊了?我啊！陳默啊！你不記得了嗎?”

　　“陳默…你就是孫小蓮說的陳默！”我恍然大悟。

　　“怎回事，不就是昨天請了一天假，你就不認我這個好兄弟了?”他看著我打趣道。

　　“不是，我只是…失憶了。”我解釋道。

　　“失憶?怎的，你良心發現了?想重新做人嗎?哈哈哈，別逗我了。”他還是一臉心不在焉。

　　“是真的，我現在只知道我叫章偉，其余的什麽都不知道，我連自己住哪都不知道！”我有些著急了。

　　“好好好，大哥，你失憶了，你牛逼好吧，那讓我幫你回憶回憶。”他的語氣認真起來。

　　“好。”

　　“你叫章偉，我叫陳默，我們倆都住在濱河小區，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你爸媽常年在深圳打工，你是你姥姥帶大的，我跟你家是鄰居，你姥姥回鄉下後，你就天天在我家蹭飯，你在學校是個刺兒頭，每次叫家長都喊我媽去，搞得你是我媽親生的一樣，天天仗著父母在外地，是作惡多端啊，你看啊，拽女生頭髮，褪男生褲子，往別人衣服上寫字，還有啊…”他開始拿出手指算著。

　　“好好，大哥，夠了，信息量太多了，你讓我先緩緩。”我已經不好意思讓他再說下去了。

　　“你的光榮事跡還多著呢，我都要脫鞋給你算。”

　　“但我還是對你毫無印象。”我面露尷尬。

　　“仗義，還得是你，我不管你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我都是你好哥兒們。”他拍了拍胸口指向我，嘴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微笑。

　　“好像傻(嗶…)”我轉過頭小聲嘟囔著。

　　等我轉過頭再想說點什麽的時候，發現廁所裡只剩我一個人，“走了也不喊我，跟個鬼似的，一點聲音也沒有，還說是我好哥兒們。”我整理好衣服走出了廁所。

　　4

　　來到教室門口，已經有很多學生來了，他們在裡面吵著鬧著，享受著上課前的喧囂。我向裡面望去，這個地方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每個人的臉對我來說都不陌生，他們的模樣像是刻在我的大腦裡，一張一張地來回閃現，漸漸地心裡竟產生了一絲歸屬感，讓我認為我本該就是他們的一員，但是總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可以讓我過去一下嗎?”這個男生聲音很小，窸窸窣窣，像是夜裡的飛蚊。

　　“哦，對不起。”我瞅了他一眼。

　　這是個又矮又瘦的男生，他背著一個帶有哆啦A夢圖案的藍色雙肩包，但是表面已經有些褪色了，應該是用了很久的樣子，一頭短發雜亂無章，臉上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試圖掩蓋住眼旁的紅腫，身上的校服有幾處很髒的痕跡，他沒有看我，只是低著頭向裡面走。

　　“喂，同學。”我叫住了他。

　　“有什麽事嗎?”他的臉上明顯露出了怯色。

　　“你叫什麽名字?”

　　“孟…孟凡辰。”

　　“好的。”我示意可以了，感覺他好像如釋重負，依舊是低著頭走進教室。從他的表情看出，我應該不是個善茬兒，但真的像陳默說得那麽不堪嗎?我跟在他的後面往裡走去。

　　迎面而來的三個男生堵在我倆面前，他們三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胖，還是一個比一個胖，領頭的那個人皮膚略黑，個頭不高，塊還不小，目測得有二百來斤，像個黃土豆。後面跟著的來兩個人和他比就稍遜一些。其中一個白白胖胖的在裡面明顯高出半頭，綠色的校服在他身上格外亮眼，昂首挺胸，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另一個小胖子校服拉鏈壞了，露出裡面紫色的毛衣，唯唯諾諾，跟在後面狐假虎威。我看著他們三個站在面前差點笑出聲，簡直就是一盤菜——“地三鮮”。

　　“書呆子， 快把你數學作業拿出來給我們仨抄抄。”領頭的黑胖子衝孟凡辰嚷道。

　　“快點，別耽誤我們時間。”後面的兩個跟班附和道。

　　他們對我置若罔聞，根本不在意我，話落，只見孟凡辰一聲不吭地把書包挪到胸前，開始在裡面翻找起來，他似乎對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機械地操縱著自己的身體。

　　“你們乾嗎呢！”一道渾厚的聲音從我倆背後傳來。我下意識轉過頭，一個高個子帥哥映入眼簾，他用手指著面前三個胖子，氣宇軒昂，如果用四個字形容他的容貌，那就是高大威猛。

　　“班長，我們就是想抄個作業，沒啥問題吧?”這個黑胖子顯然沒有了剛剛的威風。

　　“王寧，我告訴你，抄作業是違紀行為，你們居然說得如此雲淡風輕，信不信我去告訴王老師。”這個帥哥的嗓音又提了一個調。

　　“好了，知道了，多管閑事。”三個人灰溜溜地走了。

　　“孟同學，以後再出現這種事情，一定不要害怕，如果他們三人還敢來欺負你就告訴我，我去給王老師說。”他拍著孟凡辰的肩膀對他說。

　　“嗯。”孟凡辰默默地點了點頭，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了下來。

　　“啊，那個班長是吧。”我衝著眼前這個帥哥問道。

　　“什麽事?章同學。”他語氣平和。

　　“您貴姓啊?”我笑著掩飾尷尬。

　　“我嘛?我姓楊，叫陽陽，你怎啦，玩失憶呢?哈哈哈”他抑製不住自己的笑聲。

　　“呵呵，算是吧。”我也衝著他笑了笑，隨後往座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