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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南》第一十六章 他鄉遇知音
  我和櫻子、考拉一起坐上了拖車的車廂,我坐在副駕駛座上,櫻子和考拉則坐在後排。彭老板發動引擎,踩下油門,拖著我那已經破爛不堪的奧迪Q5,往他剛才來的方向駛去。

  正午的陽光很熾烈,拖車車廂內又沒有空調,我一時間覺得有點燥熱,就把副駕駛一側的車窗降到最低。彭老板扭頭朝我看了看,我以為他嫌我把車窗開得太大,於是又往上升了一半。彭老板笑道:“嫌熱你就開著吧,只要你——女朋友還是老婆,不嫌風太大就行。”

  “嗯嗯!”這時真沒法跟他解釋我跟櫻子的關系,便胡亂地應付幾句,“這山裡的風是有點大——哎!到你那兒還有多遠?”

  “也就......十多裡地吧。”

  考拉這時有點不安分起來,在後排嘀咕了起來:“哥,我肚子有點餓,我的飯還在後面那輛車上呢。”

  “再忍一會吧!我也餓著呢,到了修車廠咱們再找個地方吃飯吧!”

  彭老板再次扭頭朝我看看,嘴裡沒說什麽,那眼神分明就是:“我沒有聽到後面那位跟你說話,你這是在跟誰說呢?”

  櫻子上車後第一次開口:“考拉是不是嚷著肚子餓了?”

  “是呀!這狗東西就知道吃。”然後我回過頭去,發現考拉正耷拉著腦袋,兩眼無助地望著我。

  彭老板笑了笑:“這狗名字叫考拉麽?它肚子餓會表達?真聰明!好吧,我開快點,還有差不多半小時吧!”

  從倒車鏡裡我看到後面那輛車跳動的頻率快了起來,事到如今,我也無暇心疼已經差不多散架的車了。

  “我忘記問一件正事了,彭老板,這車修修大概要多長時間?”我問。

  彭老板騰出一隻手撓撓頭皮:“哎呀!這可不好說,等會到廠裡要看看車子損壞的程度,修修補補的沒問題,就怕什麽部件壞了要換,而我廠裡正好又沒有,要到縣城裡去找,那沒有十天半月的恐怕不行。”

  “十天半月!”我和櫻子、考拉同時驚呼了起來,當然彭老板只能聽到我跟櫻子的聲音。

  “是呀,看你那車的樣子,我可能說的已經有點樂觀了。沒關系,鎮上有幾家旅館,條件不如你們大城市,湊合湊合還行。”

  “不是湊合湊合的問題,我們沒那麽多時間。等到車修完了,我的假期時限也到了,連掉頭往回走都來不及啊。老板扣我錢還是小事,很可能工作就丟了。”我故意把事情說得嚴重點。

  彭老板聳了聳肩:“這我也沒辦法——不過我會盡量給你趕時間的。”

  聊完了修車的問題,我們又聊了些別的。彭老板介紹,他們這裡屬於平梁縣竹嶺鎮,位於浙江和湖南的交界處,從他們鎮上朝西開不到20公裡,就是湖南了。平梁縣由於地理原因,經濟一直不是很發達,但這幾年修了公路,同時大力開展旅遊業,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比以前好多了。

  說話間車子駛進了一個小鎮,說是小鎮,只不過是建築物比一路上看到的多了些,也集中了些,間或有幾個小商鋪、飯館之類的。還有一家超市,看上去規模大一些,門面也比較大,不斷有人進進出出。

  又開出幾百米,車子拐進了一個門頭上字跡已經斑駁的“宇陽汽修廠”招牌的院落,院落裡面正中間是個修理車間,左邊是一間小屋,修理車間前面的空地上堆了許多汽車輪胎和各種配件,剩余的地方大概還可以停六、七輛車。我們進去的時候,

靠右邊圍牆已經停了兩輛,其中一輛銀灰色大眾的引擎蓋打開,一位年紀很小的修車工正把頭伸進去在摸索這什麽,聽到動靜,他把頭縮了回來,朝我們的車看看,然後招呼到:“舅舅,回來啦!”  彭老板下了車,領我們進了左邊那間小屋,像是辦公室兼休息室。從外至裡順序放著一張破舊不堪的辦公桌,一個坐墊已磨光了表皮的棕色三人沙發,最裡面是一張高低鋪的床。一位很瘦削的、穿著藏青色工裝的男青年躺在沙發上玩著手機,見有人進屋,忙放下手機,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彭老板手往外面指了指:“去,把車卸下來。”

  男青年忙不迭地出了門,經過櫻子身邊時,眼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考拉的一聲低吼把他嚇了一跳,忙逃也似的出了房門。

  彭老板招呼我們坐下,又是倒茶又是敬煙,很是熱忱。我推脫道:“我們還是先去吃飯,然後過來跟你商量修車的事,你看好不好?”彭老板搓搓手,笑道:“那也好,吃完飯定定心心商量。我們這裡午飯準備得不多,不夠你們吃,否則......你們出了門往右拐,走大概100多米,那裡有家飯館,叫喜來順酒家,不敢說菜燒得多好,也是蠻乾淨的。這樣,你把狗留在這裡,你車上的狗糧拿出來,我來喂它。這狗看上去對我挺友善,不像我姐姐家的狗,見到我就亂叫。”

  我把考拉留了下來,和櫻子出了門,按照彭老板指示的方向,很快找到了那家喜來順酒家。正如彭老板說所,這飯館乾淨倒是滿乾淨,只是菜的口味讓人實在不敢恭維。我心中有事,也顧不了那麽多,跟櫻子兩人胡亂扒拉了幾口,填飽肚子,結帳走人。

  我們回到了彭老板的修車廠,我的那輛車已經和拖車分離,停在了修理車間,兩位修車工已不見蹤影。

  我們進了彭老板的辦公室,只見他躺在沙發上睡得正酣,搭在沙發上的手還壓著一本書。而考拉正趴在他的腳邊,看到我們進來,也沒發出任何聲音,好像怕吵醒那位彭老板。而裡面的那張床上,正躺著彭老板手下的兩位修車工。

  彭老板好像察覺到了動靜,睜開眼睛,看見我們進來,一骨碌爬了起來,那本書也滑落到地上。

  “飯吃完了,怎麽樣?”彭老板邊問邊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書,這時我才看到書名竟然是《唐詩三百首》。

  “喲!彭老板,好有雅興,你也喜歡古詩?”我有點驚訝。

  沒等彭老板回答,裡面的床上卻先發出一個聲音:“我舅舅可是個古詩迷呢,今年春節的《中國詩詞大會》,他參加了百人團,只是還沒機會上場比賽。”我抬頭一看,彭老板的外甥已經從床上支起身子,準備下床。

  “這小子,逢人就炫耀他舅舅參加了《中國詩詞大會》。其實呢,我也就瞎混混,去年運氣好,混進了百人團,但和大多數參賽者相比,我還真上不了台面,連在電視上露臉的機會也沒有。”彭老板說著把書放在了辦公桌上,招呼我們在沙發上坐下。

  “那彭老板明年還準備參加?”坐下後我問。

  “不是明年,是今年了。因為明年春節的《中國詩詞大會》,今年年底就要錄製的,我已經報名了,接下來節目組還要電話面試,還有選拔賽等等,好多事情呢。”

  “那光憑這本書不夠啊!”我指了指桌上的那本《唐詩三百首》。

  “那當然,我還有好多書呢。”彭老板走到沙發邊上的一個木櫃前,打開了櫃門,“你看,這裡都是。”

  我站起身,來到木櫃前,果見裡面塞滿了書。什麽《詩經》啊,《中國歷代詩歌選》啊,《中國歷代詩人要介》等等,甚至還有一本《***詩詞》,特別顯眼。

  “哥,你找到知音了。”一直沒有說話的考拉這時突然開口了。

  “嗯,你說得對。”我低下頭對著考拉說。

  彭老板頓時露出不解的神情:“你在跟它說話?”他指了指考拉。

  “是呀!”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你是說它跟你說話?”

  “是呀!”我繼續點頭。

  彭老板憨厚地笑了笑:“兄弟你真會開玩笑。”

  我不想在一個根本不相信狗會說話,噢不!是我能聽懂狗說話的人面前過多地辯白。雖然中國傳統文化中有許多諸如人會飛天、駕雲,妖魔鬼怪會把自己的身體一會兒變成牛,一會兒變成蒼蠅等等諸如此類沒有一個成年人會相信其真實性的故事。那種毫無科學性的荒誕故事只是人們茶余飯後消磨時間用的,或是借用不可能存在的傳奇英雄和妖魔鬼怪的鬥爭故事來反映現實生活中可能存在的一些現象。而在科技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你想叫別人相信這麽一個完全不可能的事簡直比登天還難。

  所以我打住了話頭,繼續和他談關於《中國詩詞大會》的事情。

  “我也喜歡看《中國詩詞大會》,只是愛好而已,也沒打算自己去參加,雖說我詩詞儲備還是有些,但要把它以非常快的速度從腦子裡提出來,這方面我的能力就差了許多。 比方‘飛花令’這個環節,我要在台上,肯定過不了第三輪,但是如果回到家裡自己慢慢想,那十幾輪也沒有問題。”

  “喲!看來兄弟也喜歡詩詞的,幸會幸會!以前大學學的什麽專業?”彭老板握住了我的手。

  “中文專業。”我回答。

  “那太巧了!我高考的時候也是想報中文系來著。後來吧,因為英語和數學的成績太差,高考沒錄取。家裡條件不好,我也不想複讀了,就開了個修車鋪,賺錢養家。”彭老板說著,神色有點黯淡。

  說話間,不知啥時候出門的兩位修車工回到了屋內,向老板報告我那輛車的情況:“老板,這車有點麻煩,初步看了下,發動機漏油嚴重,不知是不是要換新的,車殼沒有一個面是好的,底盤也......”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們去把該拆的先拆了,待會兒我過去看看。”彭老板朝他們揮揮手。

  兩位修車工走後,彭老板問我:“看你出車禍的現場,撞擊沒那麽嚴重啊!怎麽會撞成這樣,不會是二次事故吧?”

  “彭老板厲害,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確實這之前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朝彭老板豎了豎大拇指。

  “好吧!這個保險公司那裡我可以處理的。”

  我們隨後又聊了好長時間兩人共同愛好的話題,我發現彭老板對中國古典文學了解頗深,不在我這個中文系畢業生之下。當然我對中國古典文學自己的一些見解也獲得了他的讚同。我們聊的時候,櫻子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考拉則趴在床下,不知有沒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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