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中，亂石鋪路，我們的鞋底雖厚，一路行進，腳底也受了不少罪，堪比光腳走在公園裡的鵝卵石路。

　　最後，我實在受不了，要求停下來歇息，啃兩口芝麻燒餅，喝點水再走。

　　我們頂著烈日，在峽谷中心的一塊較為平整的巨石上休息，一手水筒，一手燒餅。

　　才吃兩口燒餅，我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拿著燒餅的手開始發抖，但很快又鎮定了下來。

　　要中暑了?可症狀又不像，正自思索，腦海中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蛇仙?

　　一旁的拙園先生正在閉目養神，並沒有留意我的狀況，我有一種感覺，這就是所謂的法力恢復，忙放下手中東西，以單手結通明印。

　　這是我第一次在沒有蛇仙的情況下使用通明印，沒想到效果出乎意料，我的感官一瞬間似乎全亂了，身邊場景雖然沒變，但我的視覺變成三百六十度，周身景物全在腦海中呈現，聽覺也變得十分敏銳，能清晰聽到拙園先生的心跳聲。

　　同時，拙園先生猛然睜開了眼，凝眉看著我，緩緩道:“你……感覺到了?”

　　我的聲音變得與蛇仙一樣，回道:“是的，師父，看來咱們走對地方了。”

　　拙園先生沉默片刻，自言自語道:“不是你……難道……有禁製?”說罷，使出夢中對蛇仙用過的指訣，點在我的額頭。

　　我的意識瞬間模糊，轉而又清醒過來，感官隨之恢復如常。

　　“走吧，蛇仙的法身就在峽谷盡頭，日已過半，今夜若不能功成身退，就不得不在此地過夜了。”

　　我們繼續往峽谷深處行進，裡面的亂石漸少，有些石塊表面有被打磨的痕跡，這樣的石塊越往裡越多。

　　直至日暮黃昏，我們終於來到峽谷盡頭，一塊五米高，三米寬的灰白石碑擋在前方，碑頂雕有一對奇獸，拙園先生認出那是犼。

　　犼，也稱吼，傳說它的吼聲可以通天達地，上至三重天，下達六層地獄，形似狗，喜吃人。

　　我對這些神話生物不以為然，看碑上石獸確實像狗，心說，歷史書有載，自人類有文明以來，狗就是人類的忠實朋友，那時候應該是狼的形態，馴化繁衍後才是狗。

　　狼常以嚎叫相互通訊，狗遇到危險或受刺激，會狂吠不止，三者有相同之處，說不定就是同一種生物。

　　試讀碑上文，卻隻字不識，文字下方刻有圖案，可以看出原來是有顏色的，只是年代久遠，顏色幾乎全然脫落。

　　圖案分有三個部分，每一部分都是連環敘事圖，簡單原始，很容易就能看懂。

　　第一部分內容較少，畫著許多長有四肢的生物，身子像螞蟥，姑且稱它們為螞蟥人，它們被一群人首蛇身的生物追趕，逃至河邊。

　　第二部分，螞蟥人跳入河中，變成許多個點，有蛇身人靠近河邊，所有的點就會附在蛇身人的身上，最後蛇身人變成一具蛇骨。

　　第三部分內容較多，多是對背景的渲染，圖案複雜難辨，只在最下方留白較多處，能清晰分辨，一個人站在蛇骨堆積的山前，此人的刻畫非常精細，有服飾，衣擺上刻滿了點，手裡拿著一把劍。

　　拙園先生分析道:“應該就是螞皇族與女媧族的故事，前面兩個部分與傳說無異，最後一部分就耐人尋味了，似是後世之人，他面對蛇骨之山，究竟何意呢?”

　　我猜測道:“他拿著武器，是不是表示這些蛇人是他殺的?”

　　沒等拙園先生回答，

我又有了新的想法，又道:“蛇仙曾經說過，它是被一名邪道人和凡人所害，邪道人，是指邪道之人，還是邪的道人?這兩者職業不同，值得推敲。”　　拙園先生也曾想過這個問題，但此時他提出另一個問題:“不管他是何職業，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想置蛇仙於死地，咱們可以做個設想，邪道人正是螞皇族的後裔，又或者是螞皇的崇拜者，當時的蛇仙修為不低，普通凡人根本近不了身，最大的可能，是這位邪道人有法器，可以無視蛇仙的法則。”

　　既然蛇都能修煉成仙，出現個能煉出法器的人，並不稀奇。

　　我又問:“如果按師父您的說法，我有一個疑問，我在夢裡都必須遵循蛇仙的法則，師父您怎麽看也是肉體凡胎，您是如何無視蛇仙的法則的?”

　　拙園先生對此，頗引以為傲，他得意一笑道:“為師自有神通，區區小仙而已，為師巔峰時期，大羅金仙下凡，他也得暫避鋒芒，如今老咯，一身神通漸逝，以後可就看你了。”

　　我心中暗笑，這老頭有意思，跑江湖之人，都愛說大話，想起初見時，他曾說過，這輩子從未見過仙家，現在不是自打嘴巴嗎?

　　我並沒有當場拆穿，臉上略表驚訝，說道:“那師父您什麽時候開始傳授弟子神通手段?說實話，弟子感覺後面的旅途會越發的艱辛，沒有防身之術，難以繼程啊。”

　　“從你入門那一刻起，為師已經在傳授，這峽谷之道，若是常人，根本難以行進過半，你能隨為師來至此處，已非常人能比。”

　　我回想今天所歷之事，他除了教我一個指訣，沒教過別的，我不相信做個動作就能改變體質，難道是那些驅蟲藥的緣故?

　　說話間，日落西山，身後殘陽似血，斜陽映照在石碑上，第三部分的圖有了變化。

　　我們忙又湊到石碑前觀看，只見原本複雜的背景圖變得條理詳明，山川河流皆有，高塔聳立，塔尖祥雲繚繞，塔下三個大字格外醒目。

　　輪回碑！

　　這是標準的正楷字，絕對不會看錯，楷書始於漢末，興盛於唐朝，而且一直沿用至今，換言之，刻出碑上字者，有可能是唐朝至近代之人。

　　拙園先生用竹杖指著高塔，再三辨認後才說:“這是梅嶺的大庾塔，不會錯的，只是……有何用意呢?輪回碑，是指此碑嗎?”

　　我不知他是問我，還是自言自語，反正我的腦袋空蕩蕩，對此沒有任何頭緒，隻好說:“師父，天色已晚，安全起見，還是趕緊回頭吧，要不然，只能就地尋個安身之所了。”

　　拙園先生抬頭望天，西邊天際並無雲霞，遠山的夕陽僅余三分之一，這時候回頭，恐怕沒到石橋，天色就完全黑了。

　　“找找附近有沒有依靠之所，對付一宿吧。”

　　我們環顧四周，峽谷兩邊峭壁盡是嶙峋怪石，連株植被也沒有。頂上倒是長滿灌木雜草， 可惜我們沒有猿猴的手段，無法上去。

　　我看向身後的輪回碑，此碑背靠山體，峽谷至此戛然而止，除非碑後有空間，否則，這條峽谷根本沒有安身之所。

　　“師父，實在不行，咱就在碑前歇息吧，這裡有這麽多整齊的石塊，壘牆圍起左右和前面即可。”

　　拙園先生道:“咱們有藥在身，不需防范野獸，又時值盛夏，此地乾爽通透，鋪上衣服作墊即可，這些不足為慮，為師擔心的，是天氣。”

　　天色暗沉，不知何時起，頭頂聚集了一片黑雲，這裡的雨說來就來，難保今晚不會下雨。

　　正自愁悶無策，我甚至打算勸拙園先生摸黑回去，眼前一道白光閃爍，幾秒後，一聲破天的雷聲響起，隨後轟隆不斷。

　　濃霜偏打無根草，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我慌忙翻找背簍，記得有一張油紙用來包黃紙符，不知夠不夠擋雨。

　　拙園先生從身後扯我的衣領，說道:“別找了，方才為師根據雷聲聽出碑後有空間，快找找有沒有入口。”

　　聽出來?我們村裡的風水佬講過，有些盜墓賊能利用雷聲探出古墓的位置，他們在可能有古墓的地方，取粗竹一根，把中間所有竹節打通，再將竹子打入地下，地面隻留出一小截，打雷時，附耳聽竹筒內的聲音。

　　根據竹筒內反饋的聲音，可以分辨山裡是否有古墓，原理跟家裡敲地磚，測試磚下是否空鼓的方法一樣。

　　拙園先生的方法更簡單，將耳朵貼到輪回碑上聽，他歲數雖大，耳聰尚且靈敏，一下就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