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月白衝羅生大聲喊著。
剛被堵在洞口上的巨石震動起來,然後如同被發射一般從羅生的頭頂擦過,飛向不遠處,砸扁了向遠處跑去的風之子。從那洞口處爬出的食魂蜈再次在黑夜中發出如閃電般耀目的刺耳尖叫,一聲,兩聲,三聲,三隻混雜在一起的層疊聲。三隻,是所有風之子恐懼的爆炸性放大,他們如同遇見危險的迷途小鹿,四處亂撞,火把散落成零星的火焰,在混亂的呼喊中迅速消失,甚至讓食魂蜈長鞭似的手沒來得及抓取足夠的獵物。現場唯一一個之前並沒有見過這場景的是島弘,他癱坐在地上,身體已經不聽使喚。
羅生提著鏽色大劍,向月白跑來,抓住她已經準備拚殺的手,奔跑著,將她緊繃的身體猛然拉的松散開。那一瞬間,月白的身體感受到一種稍縱即逝的安全感,而那安全感消失後她馬上停了下來,看著幾步之外距離島弘身體越來越近的大口,又飛奔回去,抓住島弘奮力一跳,滾落到羅生的身邊。
“你先帶他離開。”月白衝羅生說。
“我要留下來。”羅生說,然後看著手中的劍,“拔出它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種召喚。”
“那你保護好自己。”月白沒有時間和他討論這些,話畢便衝出去解救在混亂中陷入危險的人。
“你去找個安全的地方。”羅生對島弘說。
他背著一把銀色利劍,雙手握緊一把刃寬一掌有余全長不足一米尖部斷成斜切鋸齒狀的鏽色大劍,在星星火光中下定決心,但當那怪物離他越來越近,他身體還是不自主的抖動起來。他腦海中閃過這幾天來他所經歷的一切,想到自己身體的種種變化,想到人們對他期待的眼神,想到拔出那劍的那一瞬,他的身體還是無法回到他的掌控中。食魂蜈的手向他伸過來,他心跳越來越快,全然忘卻了月白剛教他的一招一式。一個影從他的頭頂快速掠過,接著是食魂蜈的一聲刺耳尖叫,它的手收了回去。是康左帶著新武器“長鉤弩”來了。
接連發射的長鉤都並沒能命中食魂蜈的頭,但足夠吸引它們的注意,其中一只在黑暗中順著那連接著長鉤的線而去。月白趕過來,抓起一個掉落在地上長鉤,奔跑,飛起,然後在空中擲下,結實的扎在了它的頭上。月白大喊“拉”,康左將弩架在地上釘緊,奮力的將長鉤收回,食魂蜈的頭伴隨著它痛苦的尖叫被抽出。而在此時,正當月白下落之際,一隻食魂蜈的手臂在黑暗中甩來,將她抽的在空中旋轉著飛走。在空中旋轉的月白就如同在狂風中被吹落的樹葉,那樣柔軟無助的出現在羅生的眼中。羅生心中感受到一種突如其來的痛,顫抖的身體突然繃緊了,月白那瘦削卻柔軟的身體仿佛再次觸碰到他的身體,她拉起他奔跑時那從手心傳來的溫度仿佛繞了地球一大圈現在才開始強烈的灼燒著他的手臂,趴在她背上向高塔攀登時一直縹緲在她細長脖頸上的氣味也仿佛現在才開始突然凝聚起來然後從他的鼻腔直插入大腦,她腿上的傷口中滲出的血液也好像切實沾染在了他的唇上,讓他口中開始苦澀起來。他不能讓月白就這樣死去,這是他在腦海中最後閃出的念頭,他感覺渾身燃燒起來,焦慮與緊張已經被燃燒殆盡,憤怒與憐愛越燃越旺,這一切想法讓他拖著那把大劍向襲擊月白的怪物衝刺過去。那怪物的長臂向奔跑而來羅生刺去,直直的插向他的身體,但就在那長臂碰觸到他的那一刻,他的身體仿佛形成了堅硬的鎧甲,
將它彈開,而後身體迅速變大,一副漆黑的軀體,展著漆黑的巨翼,奔跑在大地之上。變化後的羅生握緊大劍的手開始與劍融為一體,將劍身包裹起來,讓劍變得越來越大,最終變得像長在他手臂上的足有五米長的巨大劍刃,劍尖在大地上劃出一條深深的痕跡。然後他眼前的一切仿佛慢下來,白光在眼中擴散,直到世界白茫茫一片,他在那世界奔跑,向著那懸在世界盡頭的巨大太陽。他怒吼著,揮舞起手中的巨劍,仿佛在那白茫茫的世界切開了一道門,讓光亮傾瀉而出,他破門而出,又回到這黑漆又恐怖的世界。深洞上的巨門瞬間發出白光,就像一盞突然被點亮的燈,將羅生眼見的世界再次照亮,食魂蜈像是怕這光亮一樣在原地痛苦的尖叫,而羅生並沒有停下腳步,掄起手上擴大了數倍的巨劍,一下劈在身前的怪物身上,將它劈成了兩半。而另一隻也已經倒在地上,沒有了一點生氣,羅生跳起,將劍插在早已癱倒的怪物的大口中,在仿如白晝的大地上,接著一下一下的將劍插入它的身體。血液染紅了他。這一刻,他才更像是這個大地上最恐怖的生物。風之子在這光芒下紛紛跪下,在余驚未散之際,膜拜者他們的新神明。 月白被耀目的白光喚醒過來,心中一陣驚恐,恍然以為她還沒能完成戰鬥就已經到了白晝,但當她看清羅生那變形後憤然的樣子,瞬間如釋重負。
被點亮的巨門的光線逐漸穩定下來,大家終於看清羅生變成了什麽樣子,也看清了那建築中藏了什麽。
還在向羅生而跪的老者余光一撇便再也無法無視那發著光的巨門,他顫抖著身體,抓住橋的手臂,看著那仿如巨大玻璃器皿的巨型建築激動地自語:“阿基麗尓!黛、黛……”
那建築的外壁在光線下都變得透明,裡面充滿透明的液體,而液體之中是一個個漂浮著的幾近全裸的女子,她們都展開一對巨大的黑色薄翼,仿佛浸在水中的黑蝴蝶,靜謐而美麗。橋被那美麗的場景所吸引,踏過遍地的血肉徑直走去。
“黛。”月白看著一個漂浮在液體中,蜷縮著小麥色的身體,黑翼從背部的傷口處伸展出來的女子,她可以肯定那就是退役的阿基麗尓·黛,那個她從小崇拜的人。還有那些她隻從圖畫中認識的往屆的阿基麗尓,也都漂浮在其中。他們退役之後就去到這裡了麽?這是什麽地方?我也會去麽?她們還活著麽?她們展翅的樣子和昏迷的鴉青怎麽那般相像?一個個疑問在月白的腦海裡扭成一團,甚至讓她無暇思考她們出現的原因。
“她動了!”島弘指著黛輕輕動了一下的手指。
羅生逐漸平靜下來,那建築的光也逐漸暗淡下來,在逐漸減弱的光線下,羅生一點點變回從前的樣子,在巨大的血泊中用那把大劍支撐著身體,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而那建築慢慢也變回了從前的樣子,透明的玻璃又變得黑漆漆,不著痕跡的藏起了所有秘密。
夜,又回歸了平靜。
在突然失去光明的世界裡,風之子憑著記憶慢慢向他們的新神明聚攏,在那血泊前將火把點燃,將羅生重新照亮。在他們看來,那兩隻食魂蜈都是羅生不費吹灰之力所殺死的,那光明也是他召喚的,那裡藏著的阿基麗尓的秘密也一定和他有關系。
“月白。”羅生用所剩不多的氣力輕喚一聲。
眾人趕快簇擁著月白走上前,月白扶住他,在圍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回到:“我在。”
正在人們都期待著羅生的反應時,敲擊聲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一聲接一聲,是橋在敲打那變回黑色的巨門。那聲音破壞了此刻的神聖氛圍,人群外圍的幾個人衝過去阻止他,老者也趕過去。但阻止卻讓他變得越加瘋狂,他一邊掙脫著阻撓進行敲打一邊喊著:“我要放霜雪出來,她被困在裡面了,就是阿爾把她關起來的,把她們都囚禁起來了!我早就猜到了,你們卻沒人相信我,你們都不相信我!我們一定要救她們出來。放開我,我要救她們出來…...”
老者扯住橋的肩膀,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他的臉上。橋突然安靜下來,他知道霜雪不可能回來了,他知道就算她能回來無論他付出多少真心霜雪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因為她是阿基麗尓,所有阿基麗尓都只能愛同一個人,不,是同一個神,即便不是如此,阿基麗尓·雪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因為她不會記得兒時的那些美好了,所以他清醒了便失落的安靜下來。
橋安靜下來後康左摸著剛被他敲擊過的地方,拂去碎在上面的石塊粉末,那建築光潔的表面沒有一點傷痕,連劃過的痕跡都沒有。
夜再次回歸平靜,人們的注意力再次全身心的放在血泊中被月白扶起的羅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