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夢裡恣意翱翔。

　　上升下降、凝立靜止、翻轉騰挪······

　　只要願意，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在空中做出各種各樣想都無法想像的動作。

　　盡管他表情很淡定，其實心中非常得意。

　　除了我，沒人能在天上飛······即便是在夢中。

　　阿飛很清楚自己是在做夢。

　　這是一個他從小做到大，熟得不能再熟的同一種夢。

　　據說，現代學界還為這種夢設立了一個專業術語——“夢翔”。

　　今晚的夢中，空氣就像無邊無際的海洋，可以供他予取予求，任意遨遊。

　　放松身體，就可以乘著氣流隨風飄蕩。

　　調整呼吸，便能夠在半空中升降自如。

　　“夢翔”，是一種完全不同於現實的虛幻體驗，但無疑是酣暢快樂的，更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

　　雖然已體驗了許多次，他還是非常享受這種如飛鳥凌空、俯瞰大地和高高在上的感覺。

　　深吸口氣，身體微躬，整個人便像彈丸般射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擦著庭院裡高大榕樹的梢頭飛過。

　　當力量耗盡，身體就開始緩緩下墜。

　　不要慌張，一切盡在掌控中。

　　他信心十足地吐出胸中濁氣，再將夜晚清新微涼的空氣慢慢吸入。

　　身體便凝立於空中，一動不動。

　　唔，就是這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他面露滿意的笑容，加快吸入空氣，身體再度騰空飄起。

　　前面是一棟頗為眼熟的小樓，背靠後山，顯得異常幽靜。

　　整棟樓籠罩在黑暗的夜色下，只有位於二樓的一間臥室還閃爍著微弱的燈光。

　　淡淡的光影后，依稀可辨一個苗條的身影在輕輕晃動。

　　繼續控制著呼吸······

　　他不假思索地從半掩窗戶跨入了明亮的房間。

　　屋裡有一位年輕雋秀的女子，正在半解更衣，袒露的雪白肌膚和玲瓏嬌軀散發出極為濃烈的青春活力，令他流暢的呼吸為之一滯。

　　這是······

　　而此時年輕女子剛好抬起頭來，露出了自己的廬山真面。

　　他瞬間被驚得雙眼圓睜，呼吸停頓。

　　不是因為太醜，也不是因為太漂亮，而是······這個人他認識。

　　不但認識，而且還非常熟稔。

　　是小菁！

　　下午剛到家裡請教功課的小菁！

　　夢醒了。

　　他從半空中“跌”回床上，兀自驚悚得直冒冷汗、大口大口喘氣。

　　TMD，我這到底算是“夢翔”?還是······“夢春”?

　　其實，不管是“夢翔”，還是“夢春”，都不打緊，真正惱人的是，那個女子······為什麽偏偏會是小菁?

　　唉，千錯萬錯，都是······死胖子那本破漫畫惹的禍。

　　這才叫“日有所看，夜有所夢”啊！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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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飛一聲不吭地坐在餐桌旁用早餐。

　　不管是吃包子，還是喝粥，他都盡量埋著頭，似生怕被父母從自己臉上看出什麽秘密。

　　時不時地，他還從下向上偷眼窺看一下父母。

　　老爸老媽，該不會已經覺察到了什麽吧?

　　老媽一臉平靜地用著早餐。

　　老爸注意力依然在電視新聞上。

　　“昨晚十點左右，”長相端端正正的男播音員一臉嚴肅地播報一則新聞快訊，“本市華南區昭陽花園A棟發生一起命案，一名年僅二十四歲的女子死在自己房中，據當地警方初步調查，已排除他殺的可能性······”

　　每天被動聽新聞的老媽皺了皺眉，輕輕擱下調羹，像是突然間對剩下的小半碗白粥沒了食欲。

　　“如果沒記錯，”老媽想了想，道，“這應該是本月第五起被警方定義的自殺事件了，而且在發生的這幾起案件中······死的人幾乎清一色都是年輕女性。”

　　老爸點點頭，表情異常沉重，然後舉起面前的那杯豆漿一飲而盡。

　　“啪！”

　　豆漿杯重重放在餐桌上發出的聲響，驚得一直埋頭大嚼包子的阿飛抬起了頭，恰好看見電視畫面上出現的死者生前照片。

　　驚惶的眼神變成了驚訝。

　　哇，好漂亮！······像這麽樣的一個大美女，為什麽會選擇在豆蔻年華輕生呢?

　　他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口中的包子咽下肚中。

　　“老爸老媽，我上學去了······拜拜！”

　　不待父母回應，他隨手抹了一下油嘴，匆匆忙忙站起身，拎起書包便往門外跑。

　　半隻腳已跨出家門，他忽然心中一動，硬生生止住前衝的步伐，將腦袋扭回客廳電視。

　　剛才沒注意······不知道死者的身材究竟怎麽樣?

　　但他立刻被自己迥異平時、卑鄙齷齪的想法驚呆了。

　　我怎麽會生起這種念頭?我······我他媽還是以前那位思想純潔、品德優秀的高中生麽！

　　阿飛艱難萬分地將轉動中的腦袋強行擺回正途，僵硬的脖子險些因此抽筋。

　　他飛也似地逃離家門，再也沒敢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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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飛來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將漫畫還給小胖。

　　小胖名叫吳方，這個名字曾令阿飛困惑了很長一段時間。

　　為什麽人長得那麽圓，偏偏卻要取名為“方”?

　　但後來他想通了。

　　吳方吳方，不就是“無方無方”的意思麽?如果人長得不圓，就應該改名為“吳圓”才對！

　　小胖接過漫畫，老練地藏進課桌裡，衝阿飛擠擠眼，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

　　“合胃口吧?”

　　“合你個頭！”

　　感覺慘遭荼毒的阿飛毫不客氣地賞了他一句，甩手大步回到自己座位，擺出一副要與不良漫畫徹底決裂的態度。

　　“裝什麽假正經?”

　　小胖熱臉貼上了冷屁股，有些鬱悶地搔搔頭。

　　“大家夥兒心裡想的那啥不都一樣嘛！”

　　今天上午輪到語文月度考試。

　　領到試卷後，阿飛下筆如飛，僅用了半堂課時間，便將自己會做的題目全部答完。

　　之所以速度這麽快，是因為剩下不會做的題目，遠遠超過了總題量的一半。

　　不出所料，自己的水準，還是一如既往的穩定啊。

　　阿飛咬了咬筆頭，猶豫著這次是該將空著未做的選擇題全部選A，還是選C。

　　這一選擇非同小可，決定了他本輪月考能否及格。

　　唔，老學究說我的語文水平向來在六十分左右徘徊，其實還是大大高估了我的實力。

　　那一句當時如針扎般蜇人的話，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也沒有那麽刺耳。

　　他凝神望著試卷上的A、C選項，仿佛在期待命運之神的眷顧。

　　是A，還是C?

　　然而，當試卷上的符號開始在他面前漫天飛舞時，他又一次走神了。

　　恍恍惚惚間，他看見老學究正端坐講台上，居高臨下地監考。

　　老學究目光犀利而威嚴，全方位、無死角地從教室左端掃到右端，又從右端掃回左端。

　　當老學究目光掃射到自己身上時，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一絲不豫和鄙夷。

　　他順著老學究的目光望向自己，看見一個青澀稚氣的高中生正大張著嘴巴、一動不動地盯著試卷發呆，滿臉寫著“我啥都不會”的學渣表情。

　　“哼！”

　　他敏感地聽到老學究鼻中發出的輕蔑和不屑，雖近乎杳不可聞，卻讓自己倍感屈辱和憤怒。

　　這次月考成績出來，老頭子只怕又有機會對我挖苦加諷刺、批判兼鞭撻了吧！

　　唔，光是想一想那種即將淪落的悲催慘狀，都讓人不寒而栗。

　　他不甘心地將求助目光投向四周，試圖找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漫無目的環顧考場一圈後，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語文科代表身上。

　　語文科代表叫蘇琴，是他們班當之無愧的“學霸”，區區月考，對實力超強的她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如果，我能“借鑒”一下蘇大學霸的答案就好了······

　　他不無豔慕地想，自己都感覺像是在癡人說夢。

　　然而，當視線中憑空出現一張作答字跡工整娟秀的試卷時，他驚訝之余，立即如病急亂投醫般俯身撲上，一題一題地讀了下去。

　　選擇題第7道:

　　“不食嗟來之食的故事節選自那本書?”

　　“A:《論語》 B:《禮記》 C:《孟子》 D:《荀子》”

　　嗯，這道題自己當時拿不穩，猶豫了半天，還是空著沒做，看看別人選的是什麽······居然是B，真是做夢都想不到！

　　繼續看下一道題:

　　“古代一尋代表多少尺?”

　　“A:三尺 B:七尺 C:八尺 D:十尺”

　　唔，這道題更難，自己看完題目後，直接就宣布放棄了，看看答案是啥······竟然是C！

　　······

　　“還剩下十分鍾交卷！”

　　老學究看了看時間，大聲提醒道。

　　他那中氣十足的渾厚聲音從阿飛耳膜傳入大腦聽覺神經，他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字跡娟秀工整、密密麻麻寫滿答案的試卷消失了。

　　擺在面前的卷子，近乎一大半的題目仍然空空如也。

　　現實是殘酷的，而比殘酷現實更加殘酷的······是你無從逃避，不得不去面對殘酷的現實。

　　阿飛大睜著眼，得出了這個充滿哲理，卻又無比痛苦的結論，隨即想到了適才那個“夢”，那個美好到不真實的“夢”。

　　幻覺！剛才一定是幻覺！······唉，以前只聽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不成到了我這兒，就變成“日有所思，日有所夢”了麽?

　　但不管是不是幻覺······現在都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發狠般咬了咬筆頭，一邊回憶出神狀態下“看見”的答案，一邊下筆如飛，“唰唰唰唰”將答案謄寫在自己考卷上。

　　交卷的時候，老學究重重瞪了他一眼。

　　“你這孩子！唉······”老學究長長歎了口氣，“以前只是聽課時走走神，現在發展到······居然連考試也要走神了，唉！”

　　他連連搖頭，不停歎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阿飛無言以對，隻得趕緊撂下卷子，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