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三點半才有課，馮遠辰租了一輛單車，來到水庫附近。

　　進入十月後降雨量大大減少，水庫的蓄水量也下降了許多，有一段沿岸邊甚至露出了河床。

　　他下車後走過去，將四周打量了一番。這裡管理的很嚴格，水庫周邊拉著鐵絲網，還掛了一個巨大的橫幅，上面寫著禁止垂釣和游泳。

　　這時大壩上出現了幾個身穿黃馬甲的電工，正在維修電器設備。

　　他們看到馮遠辰，說了幾句什麽，一個年輕的電工朝這邊走了過來。

　　“喂，你在這裡幹什麽?這裡不準釣魚。”

　　“我沒釣魚，只是來這裡隨便轉轉。”馮遠辰說完攤開兩隻手，給他看了看。

　　“那也不行，現在電閘壞了，正在維修。你在這裡發生了什麽事，監控也查不到。”

　　“這裡有裝監控器嗎?”馮遠辰問。

　　“當然，萬一有人在這裡搞破壞怎麽辦。”

　　“電閘壞了一般要維修多久?”

　　“不好說，有時候幾個小時，有時間要幾天幾夜。”

　　“那這幾天幾夜都沒有電，大壩要泄洪怎麽辦?”

　　“這個不歸我們管，由集團的總閘控制，我們隻負責周邊的設施。看你樣子也不像壞人，快走吧，不然丟了東西，我們也不好說。”

　　“這裡經常丟東西嗎?”馮遠辰問。

　　“也不是經常，偶爾一兩次吧！”

　　“一般會丟什麽東西呢?好像也沒什麽可偷的。”

　　“有用的東西多了，蓄水設備和排水設備上的零件，隨便拆掉一個就值不少錢。好了不跟你說了，快離開吧！”

　　馮遠辰說:“實不相瞞，我是學物理的博士，對電器之類的設備懂一點維修知識。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們看看。”

　　“那你過來吧！”

　　年輕電工說完打開鐵絲網的一道門鎖，讓馮遠辰走進去。

　　鐵絲網的高度接近兩米，頂端有著非常尖銳和鋒利的鐵絲，沒有人開門的話，要進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把手伸進鐵絲網裡面，把鎖撬開。這對於普通人來說根本做不到，但對於蓄謀已久又有經驗的人來說，似乎也不是什麽特別困難的事。

　　他想起自己辦公室檔案櫃的鎖之前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打開，不覺地打了一個冷戰。

　　這些電工都是培訓一段時間拿到電工證就上崗了，他們對維修一般的電器設備很有經驗，但對於比較智能和精密的電子零配件就沒有什麽經驗了。

　　馮遠辰很快找到了電閘閥門的故障，一邊進行維修一邊和電工們聊天。

　　“這裡之前是不是發生過一起凶殺案?”他問。

　　“沒有聽說過。”放他進來的年輕電工搖了搖頭說。

　　一個年紀比較大的電工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知道什麽?你才來幾天?我們都知道前幾個月這裡死過人，屍體被衝到那邊了。”

　　他說著用手指了指下遊的河道，又說:“那次發大水，水位上漲了五米多，很危險。”

　　馮遠辰打開自動閥門裡的電子芯片盒，說:“凶手是怎麽殺害他的?這周圍不是有鐵絲網攔住嗎?他們是怎麽進來的?”

　　年級大的電工說:“是在外面殺了，把屍體拖到這裡扔的。把那個門鎖撬開就進來了，就是你進來的那個門。”

　　馮遠辰看了看他剛才進來的那道鐵絲網門，電工的話正好印證了他的想法，凶手是把手伸進鐵絲網，

打開了門鎖。　　可鐵絲網的縫隙非常小，每一個縫隙都在一公分或者兩公分左右。別說一個成人的手，就是小嬰兒的手也不可能伸進去。

　　他又看了看手上的工具，這是一個非常尖細的鑷子，可以用它夾住閥門裡面的芯片。凶手可能是用一把小型開鎖工具伸進鐵絲網，把鎖給弄開了。

　　“當時就是在這裡把屍體推下去了。”年老的電工說完，指了指馮遠辰蹲著的地方。

　　馮遠辰往後看了一眼，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蓄水池表面看起來很平靜，水位也離他很遠。但仍然暗流湧動，光線非常陰暗，感覺陰森森的，裡面好像隱藏著什麽可怕的東西。

　　“那幾天發大水，蓄水池的水都越過了警戒線，到這裡來了。”年老的電工指了指離地面一米的警戒線，“情況非常危急，電閘又不穩，我們搶修了好幾次。後來集團派了很多人過來，才穩住了。”

　　“哦！”馮遠辰將芯片夾出來，放在其他設備上，發現是好的，而是芯片接口處的電線出現了短路。

　　於是他站了起來，說:“其他沒什麽問題，就是電線有點老化了，需要更換，你們自己就可以搞定了。”

　　“好的，謝謝你！”年老的電工說。

　　“不客氣，再見。”馮遠辰拍了拍手，再次朝蓄水池看了一眼，從鐵絲網門那裡走了出去。

　　事情已經很明顯，凶手趁大壩漲水，用工具將鎖打開，把屍體投進了蓄水池。

　　正好那幾天周圍的電器設備經常發生故障，監控器沒有拍到他作案的畫面。

　　也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破壞了電源設備，讓監控器處於停電狀態。

　　那段時間發大水，蓄水池的深度可達到二十米左右。屍體的背後和胸前都綁著繩子，被丟進蓄水池時身上一定綁了其他的重物，比如石塊什麽的。

　　只是凶手沒有想到，連續的漲水讓蓄水池的水超過了警戒線。大壩在泄洪的時候，水流力量太大，衝掉了屍體身上的重物，把屍體給衝到下遊去了。

　　到底是誰乾的呢?

　　下午一點三十分，馮遠辰給林允智的母親打了一個電話，約她一點五十分在她公司附近的一間咖啡館見面。

　　這裡是市區繁華的商業中心，商鋪林立，周圍還有幾座大型商場，十分繁華。

　　馮遠辰查到林允智的母親王明麗是在一家小規模的會計公司上班，工作不是很穩定，每月薪水大概是七千多元，在這座城市只能算中等偏下水平。

　　而林允智的父親林國棟則在一家事業單位做中層管理，每月薪水一萬五千元。並且還有著非常不錯的福利，比如公費出遊、公車、公費醫療，以及單位的福利房等。

　　林國棟再婚後和本單位一名女性結了婚，估計是嫌林允智的母親收入不如自己，覺得不般配，所以離了婚。

　　兩個人離婚時，林國棟將一套婚前房產過戶給了林允智，還找了好幾位親屬公證和擔保。可見此人心思極為細密，林允智身上應該有他的影子。

　　林允智和母親王明麗現在所居住的小兩居室就是林國棟贈送給林允智的房產。王明麗只有在不改嫁的條件下，才能在裡面居住和照顧林允智，沒有處置房產的權利。

　　馮遠辰從林國棟和王明麗的離婚事件中，想到了自己的婚姻。在長達七年的婚姻中，他一直處於弱勢的一方。前妻生完孩子，就露出了她的本來面貌，處處爭強好勝，干涉他的一切，嚴重到影響他的教學工作，這是他同意她帶女兒出國的主要因素。至於她在國外和其他男人搞上，向他提出離婚，則是後話。

　　他打算在前妻帶女兒回國後，用他的名義購買一套房產贈送給女兒。前妻只有在不結婚的條件下，才能在裡面居住和照料孩子，沒有處置房產的權利。

　　一點五十三分，王明麗匆匆忙忙走進咖啡館。她看起來緊張又倉促，畢竟被班主任約談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一定是孩子在學校發生了不良的狀況。

　　“老師您好，您給我一打電話，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趕過來。可手上的活兒實在太多了，到現在才忙完。遲到了幾分鍾，真對不起！”

　　王明麗一邊說著，在馮遠辰面前局促地坐了下來。

　　馮遠辰看了看表，王明麗遲到了三分鍾。為三分鍾向他道歉，說明她是一個很守時很守信用的人。這不難解釋她為什麽拿出三萬六連本帶息還清了林允智所欠的高利貸。

　　“不客氣，您不用道歉。”馮遠辰說，“應該感到抱歉的人是我，這麽倉促把您約出來，都沒有提前通知。”

　　“是允智在學校發生什麽事了嗎?”王明麗問。

　　馮遠辰說:“沒有，他很好，各科成績都很不錯，也從來不惹是生非。”

　　王明麗松了一口氣，說:“哦，那就好，我就怕他給您添麻煩。”

　　“不麻煩，您想喝點什麽?”馮遠辰把侍者叫了過來。

　　“不用了，我中午剛剛吃過飯了。”王明麗局促地看了他一眼，擺了擺手。離婚後全部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十幾年沒有和男人約過會。此時在咖啡廳和一個比自己小七歲的男性坐在一起，令她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那就隨便喝一點飲料吧！”馮遠辰點了一份果汁，讓侍者給她送了過來。

　　王明麗一邊喝著果汁，一邊緊張地朝四周看了看，似乎怕遇見熟人。

　　“您離婚後一直都是一個人過嗎?”馮遠辰問。

　　王明麗說:“是的，第一段婚姻不成功，對我打擊很大。我沒打算再找，隻想把允智撫養長大，讓他好好讀書，將來能有出息。”

　　“他平常在家對您怎麽樣，孝順嗎?”馮遠辰問。

　　王明麗說:“他以前很乖，很聽話，什麽都聽我的。就是經常和那個小妖精在一起後，就學壞了。”

　　“我看到他上次用刀指著您，這種情況在家裡經常發生嗎?”

　　王明麗垂著頭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說:“說出來不怕您笑話，自從他和那個小妖精在一起後，這種事情對我們家來說，就是家常便飯。”

　　“他爸爸不管嗎?”馮遠辰問。

　　王明麗說:“他爸爸離婚後和本單位的一個女人結了婚。其實在離婚之前，他們就有一腿，只是我沒有拿到證據。他們結婚以後又生了一個孩子，也是個男孩子，比允智小四歲。他要顧著他那邊的孩子，哪裡還管得了允智?”

　　“他每個月有支付撫養費嗎?”馮遠辰問。

　　王明麗說:’“有，每個月給三千塊生活費，再加上那套兩居室的房子。”

　　“這點錢夠兩個人生活嗎?”馮遠辰問。

　　“我還有上班，平常我們花錢很省，從來不敢多花一分錢。畢竟允智將來還要上大學，要花不少錢。”

　　馮遠辰問:“林同學平常喜歡給女孩子花錢買禮物什麽的嗎?”

　　王明麗說:“他不認識什麽女孩子，就認識那個小妖精。”

　　“他有拿您給的零花錢給她花嗎?”

　　“有的。”王明麗點了點頭說，“但我不給他，我把他每天的支出控制得死死的。他前段幾個月居然偷了他舅舅的身份證，在外面貸了一筆高利貸，有兩萬塊。人家找上門，還要找到學校去，讓他出醜。幸好那段時間放假，沒開學，學校不知道這個事。我連續加了幾個月的班，攢夠了錢，前幾天才給他還了。借了兩萬塊，連本帶息還了三萬六千塊。”

　　“哦，這事有點過分了。”馮遠辰說。

　　“都是那個小妖精害的，她不害死允智不會罷休。她和她媽媽就是兩個可怕的黑洞，把什麽都吸光。我們經濟雖然不寬裕，但省一點也可以過的很好。她害允智去借高利貸，人家找上門，我都快嚇死了。我每天拚命加班，幫她還高利貸。她這是在吸我的血，吸我的骨髓，我累死了也跟她沒完。”

　　王明麗說完，趴在餐桌上低聲飲泣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十分可憐。

　　馮遠辰伸出手想去安慰她，但手伸到半空又縮了回去。

　　這個女人太可憐了，她已經承受了太多。如果有一天查明真相，證明林允智是殺人凶手，她估計會瘋掉。

　　到目前為止，她應該都不知道林允智可能和那起凶殺案有關。

　　所以在徹底查明真相之前，他不能透露更多信息給她。一方面要防止打草驚蛇，另一方面也要照顧到她的情緒。

　　三點鍾左右，馮遠辰回到學校，休息了大約十分鍾，快速洗了個澡，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準備去上課。

　　岑小苒的座位還在前面第二排最中間的位置，和一群女生坐在一起。

　　他讓白莉給她購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又向學校幫她申請了減免夥食費，讓她完全沒有了後顧之憂，可以安心地在學校生活和學習。

　　從另一個角度講，這也算幫王明麗這個可憐的女人減輕了負擔。至少，她的兒子不用為了照顧岑小苒去打工，或者去幹違法的勾當。

　　岑小苒和她媽媽是兩個黑洞嗎?馮遠辰仔細回味了一下王明麗的這番話。他是物理學博士和經濟學博士，知道黑洞原理，連光都逃不過它的定律。

　　王明麗是個大專文憑的出納員，平常也不關心天文學和物理學。她說的黑洞，應該不是他所理解的物理學的黑洞，而是指女性身體方面的某些結構。

　　岑小苒會像黑洞對光的定律，吸掉他的一切嗎?他對這個問題很有興趣。

　　他走進教室，和往常一樣，在所有人臉上掃了一圈。

　　一切都和平常一樣，每個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有一些學生看到他進來，停止了手中的活兒，正襟危坐準備聽他講課，有些學生還在和身邊的同學竊竊私語。

　　林允智依然埋頭在紙上畫迷宮，他的布局很大，迷宮的結構很複雜，可能沒有一個月畫不完。

　　岑小苒從他進門的時候起，就呆呆地看著他。

　　她比之前稍微豐潤了一點，皮膚更加水潤，臉色也更加漂亮了。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樣冰冷和絕望，整個人看起來平和了許多。

　　看來一段時間的穩定生活，和學校不錯的夥食，在她身上起到了良好的作用。

　　他打開課件，今天繼續講微積分。

　　講完後他坐下來，喝了一口水，朝講台下掃了一眼。

　　這時他看到岑小苒正將兩隻手連在一起，偷偷對他做了一個比心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