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
疼痛。
這是最直觀的感受,也是最具有破壞力的本能,哪怕是初生的基因原體也無法一直對抗如此瘋狂的偉力。
她感到了,饑餓。
還有疼痛,來自於大腦之中的疼痛,時隱時現,令人厭煩。
那名為【艾瑞巴斯】的,肮髒卻又無比美味的靈魂並沒有能夠安撫住她靈魂深處的空洞,反而如同初春的第一場雨一般徹底釋放了冰封的凌汛。
饑餓,這最原始的本能在她的腦海中持續不斷地咆哮著,要求得到滿足。
摩根皺起了眉頭。
在這咆哮聲中,她分明聽到了夾雜著某些遙遠的大笑,那笑聲非男非女,充斥著抹不掉的媚態與饑渴,宛如一個邪惡的佞臣在譏諷著被它毒殺的國王。
在那癲狂的笑聲中,她還隱約能聽見些許的低沉私語,那像是一個虛偽的母親在感慨著自己的付出與辛勞,並理所當然地要求著她的臣服與喜悅。
而這笑聲每延續一秒,她的饑餓便隨之擴大一分,不斷地摧毀著她的理智,渴望將她變成某些不可言明的野獸。
她必須解決它,最起碼要想辦法暫時地去壓製住。
【靈魂】
她能聽見那聲音在渴望著什麽,這種渴望此刻已經成為了最好的動力,督促著她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原地,並最終走向了那一片狼藉的戰場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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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蠻荒世界的如血夕陽下,摩根在行走。
哪怕是銀河中最癲狂,最離經叛道的藝術家,恐怕也想象不出如此的情景:
一個嬰兒正行走在死寂的冷風之中,她就這樣地漫步在古老的戰場上,一顆熾熱的新生心臟在無數的白骨間前進,宛如祭祀在巡視自己的神廟。
而在這位白骨祭祀的面前,是無數奇形怪狀的雪片,它們仿佛伴隨著淒厲的風聲在半空中遊蕩,久久不願融化。
但如果再仔細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雕刻在這些所謂的【雪片】上面,不是一片潔白,而是無數張尖叫的,扭曲的面容,每一張都意味著戰場上一個枉死的靈魂。
它們有的是純白的,仿佛無辜的衛士,有的則是相反到極致的黑色,散發著讓人不寒而栗的暴虐氣息,而更多的則是黑白兩色的斑駁混雜——無論如何,它們現在都只是無力而怨恨的虛無。
數千個扭曲的靈魂就這樣的在摩根的面前飄蕩,它們旋轉著、哀嚎著、用無法辨認的語言在唾罵與詛咒著這個生而不凡的嬰兒,因為它們正是為了她而死。
這可真是一頓大餐。
於是,她伸出了無形的手,輕易地抓住了一個,仔細觀察起了那上面的尖銳外表與猙獰面容。
盡管她的記憶依舊破碎而模糊,似乎有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在阻止她對自己過往經歷的追尋,但是那些天生的知識儲備卻毫不猶豫地向她敞開大門:掃了一眼正準備享用的美食,她的腦海便自動分辨出了這些靈魂的主人:
它們屬於某種【異形】。
一想到【異形】,一個充斥著殺戮與破壞的衝動便在心底蕩起層層波瀾,而伴隨著這種衝動,她腦海中的陣痛也隨之愈加強烈,讓她忍不住地皺眉。
壓下了這些混亂的思緒,又暫時地屏蔽了遙遠的大笑,摩根閉上眼睛,安靜地將這個異形的靈魂拋進了嘴中。
味道只能說是很勉強,遠不如那個【艾瑞巴斯】美味,不過能夠充饑,而且她腦海中的疼痛似乎也減輕了一些。
那麽,這便是【第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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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個】
【第15個】
【第16個】
摩根舔了舔嘴角。
她正坐在這古戰場的最中央,手裡抓攥著那些名為靈魂的美味食糧,最開始,只是肆意地大嚼大咽,略微飽腹後,她便慢了下來,開始仔細感受唇齒間的滋味。
基因原體那超人般的思考能力伴隨著能源的不斷湧入而逐漸解封、流動,她花了一段時間來將大腦中成千上萬的記憶碎片與混亂學識一一閱覽並整理完畢。
伴隨著她的意志愈發清晰,基因原體的靈魂甚至可以短暫的飄離自己的身體,來到高空之上,依靠著這裡卓越的視角,摩根開始觀察起自己所處的世界,並很快就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她放眼望去,只看到了滿目的廢墟,死寂與荒蕪,所謂的文明已經變成了屍骸和硝煙,零零散散地遍布在蒼茫的大地上,燃燒的樹林間。
這個世界曾經生機勃勃,直到戰爭所攜帶的武器和惡意將它徹底摧毀,她極力地登高遠眺,才發現天際線上一座村落模糊的影子,不過也已經淹沒在了濃煙之中。
但那不關她的事,她現在需要的是能夠遮掩身體的衣物,能夠保護自己的手段,還有靈魂,更多的靈魂,她需要盡可能多地吃掉它們,來緩解大腦的陣痛,來填飽無盡的饑餓,來獲得更多的知識與力量。
那些身著奇異盔甲的人,他們自稱為懷言者,想要傷害她,而且數量不明,她必須動用一切方法來保護自己。
【第67個】
【第68個】
【第69個】
這些異形的靈魂脆弱又美味,在她一把一把地咀嚼它們的時候,她能從中汲取到絲絲的甜味,而像這樣的美味點心現在滿天都是,它們遊蕩在層層白骨的上方,散發著臨終前的哀嚎與尖叫。
在吞咽下又一股靈魂後,摩根活動了一下四肢,發現它們已經可以承受住奔跑與投擲,於是,她從那粉碎的屍骸上撿起了一把匕首,揮舞了兩下,開始向著屍骨最密集的地方前進。
片刻之後,她的身上已經包裹著一件裁剪過的衣服,還有幾個零碎的小玩意兒,在滿足了最基礎的羞恥心後,她便繼續開始了自己的進食。
【第251個】
【第252個】
【第253個】
在本能與饑餓的催促下,她持續不斷地吞噬著那些哀嚎的魂魄,直到她自己都無法數清到底吞噬了多少,直到意識的海洋中隱約發出了暫時滿足的愜意聲響,直到她的精神終於補足了能源,足以發現這些靈魂中真正的精品。
剝開由數千個哀嚎之體所組成的圍牆,摩根發現了三個有趣的東西。
那是三個尤為巨大的靈魂,比起那些如同泥團一般可悲的同類,它們顯然保持著與生前類似的體態,較為潔白的兩個正怒視著她,而那個更罪惡的則幾乎無法掩飾自己的恐懼。
“我們可以談談。”
那宛如奴隸主一般的漆黑異形剛剛吐出了它的求饒,便被摩根的指尖毫不猶豫地刺穿,她將這個慘嚎的家夥扔進嘴裡,隻感覺它的味道與那個艾瑞巴斯最為接近。
“你這罪惡的野獸!”
目睹到這一幕,那衣著考究的潔白異形終於傾吐出了惡毒的詛咒。
“先知議會早就知道了你的降臨,最偉大的無上先知都為了你的陰暗未來而發抖,我們動員了所有的守護者與遊俠、火龍與嚎叫女妖,甚至是強大的幽冥構造體!”
“這本應殺死你,本應終結你這卑微而肮髒的生命,將你的命運徹底掐死在這蠻荒的群星邊緣!要不是這些愚昧的家夥,這些無知的同胞,還有這該死的科摩羅的墮落敗類!我們早就做到了!”
“你這邪神的走狗,暴政的傀儡,卑鄙的野獸,我知道你依賴的是什麽,你就像那些自暴自棄的可悲種族一樣成為了祂的仆從與奴隸,為了自己主子哪怕一瞬間的歡愉而不顧一切!”
“我們的兵鋒原本距離你只有一步之遙,直到你的主子插手, 祂救下了你,讓我們的靈魂成為了你的餉食!”
“你可知道祂的本性?你可知道你那可悲可笑的未來?你這……”
它的詛咒也許只是剛剛開頭,但是摩根的耐心就已經被這模糊其詞的虛偽言論折磨地所剩無幾,她的意識如同利刃一般散開與飛舞,瞬間刺透了異形的身軀,那異形的同伴或是護衛還想舍身抵擋,但結果不過是兩個尖叫的靈魂同時消失在了摩根的靈魂之海中,再無聲息。
嗯……是酸的。
比起艾瑞巴斯以及其他晦暗靈魂的甘甜美味,這些更為潔白的古怪靈魂要麽寡淡如水,要麽酸澀難咽。
但它們的確很有效果,伴隨著這幾個強大異形最後的聲響在摩根的意識中消失,她隻感覺那種難以忍受的饑餓感也隨之而煙消雲散,腦海中的劇痛也漸漸地減弱,最後來到了一個完全可以忽略的地步。
隨後,基因原體感到了困倦。
她抬起頭,發現天空中此時已經是陰雲密布,很快,伴隨著白日裡前所未有的狂暴颶風,如同全體大小的雨滴與冰雹從雲層中落下,無情地向地面砸落,摧毀了大片的屍骸與叢林。
顯然,這個蠻荒世界的確有如同其名字的那一面。
但在此之前,原體已經回到了屬於自己的狹小天地之間,這個由金屬與樹枝所組建的圓形堡壘此時仍是一道可靠的屏障,能夠在夜晚的嚴寒中保衛她的體溫。
於是,在最後一遍確認了棲息地四周的安全之後,摩根很快就睡了過去,這一次,應該不會有人再打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