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巨大的城門關閉著,如同蟄伏的巨獸,兩邊已經有守門的門吏肅立。
因為太早,街道上本是寂靜無比。
可一夜之間,整個江陵城到處都貼上了一紙官府公告,而這份公告,瞬間就激起了千層浪花。
無數的百姓聞訊出門,一個個站在公告處,有識字的正在大聲朗誦著公告的內容。
這麽大的事兒。
江東使臣諸葛瑾自然第一時間得到風聲,也來到了人群外,探頭看著。
諸葛恪已經擠到了第一排,他認真的看著這張公告。
一個文士打扮的人為大家念著,“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孫劉聯盟本是勠力同心,抗擊曹賊,可近日因荊州之歸屬,孫劉聯盟屢有摩擦,為避免聯盟間隙,雙方商議達成約定。”
“……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皇叔劉備;漢壽亭侯、蕩寇將軍、襄陽太守關羽;江東國主、吳侯、車騎將軍、徐州牧孫權,均致力於漢之中興。”
“特此約定,一年為期,若東吳國主北伐漢賊,能奪下合肥一郡,蕩寇將軍關羽當履行‘湘水為界’之約,從此江夏、桂陽、長沙三郡歸於江東,倘一年之期,東吳國主不能奪下合肥,湘水為界之約就地廢除,至此之後,荊州與東吳無乾!特此布告荊州百姓。”
這一大段念罷,一名百姓拍著腦袋,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江夏、桂陽、長沙三軍,為啥歸來歸去、讓來讓去的,這是啥意思?”
旁邊有一個老者接話解答:“這就說來話長了,建安十三年,孫劉聯盟赤壁之戰重創曹操,至此荊州七郡被劉皇叔、吳侯與曹賊三家瓜分。”
“曹賊佔據荊州北部最大的南陽郡和長江以北的江夏郡,吳侯得到長江以南的江夏郡和大部分南郡,劉皇叔則得到長江以南的南郡、以及荊州南部的長沙、零陵、桂陽、武陵四個郡。”
“後又經南郡之戰,曹賊的兵馬退至襄、樊,江東大都督周瑜領南郡太守,分南郡南部地給劉皇叔。劉皇叔便屯兵公安,後來周大都督病逝,劉皇叔便向吳侯借荊州。”
“吳侯本不願借,卻在江東新晉大都督魯肅的支持下,還是將南郡借給了劉皇叔,至此…劉皇叔便有了完整的南郡,北抗曹操,也因此為基攻下了益州!”
講到這兒,這老者頓了一下,捋了捋胡子,繼續道:“自打劉皇叔入蜀後,坊間便傳聞江東派出使者赴巴蜀,欲要討回借出去的荊州之地,諸葛軍師則提出了‘湘水為界’,將江夏、桂陽、長沙劃分給東吳,可偏偏咱們的關公不認,拒不將三郡交於江東,這事兒在江東都傳開了,之後嘛…就是這公告了!”
不怪這老者講述的細致。
劉備借荊州一事,早就在荊州、江東傳開了,有心之人不難打聽到。
不過,如這老者般知之甚詳的,倒也並不多見。
倒是諸葛瑾,他看著告示,聽著這老者的訴說,他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封無以名狀的懵逼之中。
什麽情況?
這是什麽情況?
他來江陵之後,就與關羽見過一面,幾乎是被關羽言辭鋒利的下了“逐客令”。
雙方談過麽?
達成過什麽契約麽?
諸葛瑾是一臉的茫然。
可偏偏這告示上…
什麽叫“雙方商議”?什麽叫“達成約定”?
談都沒談過,達成個錘子的約定啊?
下意識的,
諸葛瑾就覺得這公告很假,從用詞到造句,到內容…都很假,假的離譜! 可偏偏,公告最下面的印綬無比清晰。
——蕩寇將軍印。
——漢壽亭侯印。
——關公印。
可以說,無論是劉備封的、天子封的、關家軍認的,關羽的三枚印綬一個不少。
也就是說,這布告不是小孩子家胡鬧貼著玩的,是真的,真真兒的!
周圍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有文士搖頭,“這意思不就是說,一年為期,就看江東能不能拿下合肥了。”
“拿得下來,湘水劃界的約定有效,長沙、桂陽、江夏三郡就給江東,若是不能,那以後荊州的歸屬就徹底的塵埃落定,再沒有劉皇叔‘借’荊州一說。”
這文士刻意加重了話語中的“借”字。
而就是這個字,是這封告示…乃至於孫劉聯盟的核心與關鍵。
一位女孩兒問:“那,江東能打下合肥麽?”
別說,這個問題一經提出,立刻引起了廣泛的討論。
“曹操的主力不是在漢中麽?那合肥孤立無援?這要打不下,那江東也太弱了吧?”
“也不好說,聽聞駐守合肥的曹營將軍是張遼張文遠,你們怕是忘了建安十二年的白狼山一戰吧?聽北邊的商賈講, 那一戰這張文遠可殺瘋了!”
“殺瘋了又如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張文遠再厲害,可就那麽點兒人,擋得住東吳舉全國之力的進犯麽?你們怕還不知道吧,近來那吳侯已經在建業集結了十萬兵馬,隨時準備北上合肥!”
一時間,江東能不能奪下合肥的討論愈演愈烈。
長沙、桂陽、江夏三郡的歸屬問題,也成為了整個江陵百姓談論的焦點。
諸葛瑾越看越是心有余悸,他咬著牙。
究是他的性子不錯,但此刻也難免眉宇間充斥著怒意。
他狠狠道:“這是…這是欺負我江東無人麽?”
諸葛瑾恨不得直接去截下這告示,連帶著告訴大家,他就是江東使者,從未與關羽商議過,更從未達成過如此約定。
哪曾想,他的兒子諸葛恪在他發作之前一把抓住了他。
諸葛恪小聲道:“爹…此告昭示江陵,人盡皆知,此為我江東大喜之事!”
唔…
諸葛瑾滿是疑竇的看著兒子諸葛恪。
諸葛恪笑容可掬,他依舊壓著聲音,可語調間止不住的悸動。“孩兒已經看明白了,英才卓越,功蓋一國,謀得此湘水東三郡者,非咱們諸葛氏莫屬!”
這…
諸葛瑾更疑惑了,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感覺,他不光沒看懂這封江陵城的“告示”。
甚至連…連他的兒子也看不透了!
等等?
恪兒的意思是?
當此告示下,他有主意謀下江夏、長沙、桂陽不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