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穿上嶄新的衣服,伏歌爸領著兄弟倆便出了門。
伏姓在這個村裡已經不是最大的姓,第一的是張姓,是後來的姓。所以人少了,磕頭的門子就少許多。
此時雖然才六點多,大街上拜年的人已是一波接著一波。尤其那張姓有的能湊一大群人,遠看怎麽也得二十來人,真是烏泱泱一大片。
兩撥人見了面誰和誰有個沾親帶故的,難免要問候一番。
“喲!這不是俺濤哥嗎,過年好!”
“啊!嫂子,過年好!這是新買的大衣?哎呦,可真好看,等磕完頭我說什麽也要去嫂子家串個門,到時候嫂子把大衣脫下來,我必須得好好研究研究!嫂子別急,等我!”
“我等你奶奶個腿兒!就你?沒安好心眼子的玩意兒,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麽稀屎。”
“那行,我正好鬧肚子,到時候我撅起屁股,嫂子可得好好給我瞅瞅!”
此時路過這裡的隊伍一陣哄笑,各種插科打諢,各種誇張的問候此起彼伏。
這就是過年讓人難忘的氣氛。
伏歌跟著出了門,沒有先後,誰近先去哪,要是按著輩分來,一個村不知道來回轉上幾圈。起先都是這麽來的,後來都嫌麻煩,也就心照不宣的越過了這個規矩。
首先往南走,沒幾戶,進了一個朝東的門,按輩分伏歌叫了聲二大爺二大娘,家裡還有個老人,伏歌得叫爺爺,老人年事已高,頭頂蒼蒼白發,頭幾年自己早已備好了一副棺材,聽伏歌爸說年輕的時候是個老師,還挺有文化。
二大爺家裡有三個孩子,兩男一女,此時都在家裡,伏歌兄弟倆哥哥姐姐的一通叫,問完好倒頭便跪下磕頭,磕完頭老人給了兄弟倆各硬塞了一塊糖。
告辭出來,前往下一家。
再往南,也是一個朝東的大門,這便是伏歌的親三大爺。一進門,伏歌爸說了一句“給老祖宗磕頭了”,說罷跪下就磕。兄弟倆三大爺三大娘的問完好,這才跪下磕頭。
三大爺一個兒子一個閨女,兒子老大,此時在裡間沒出來,沒見到人,也就不必叫了。爺三磕完,繼續下一家。
順著胡同來到東邊一條路,這條路比伏歌家的那條路更是難走,加上雪還沒有化,走起路來可得加點小心。
從胡同出來往東一拐,同樣是朝東的大門,由於路低,地基高,所以到了門前還得往上爬幾步。
這是伏歌發小的家,玩的最好的朋友,叫張雨龍,兩家從爺爺輩就關系特別好,直至伏歌這裡。進了屋門伏歌見到雨龍娘叫了聲娘娘。娘娘也就是大娘,這裡親近的叫法。雨龍沒在,跟著他爸出門磕頭去了。
此時出來,往北一看也是個朝東的大門,這便是老大也是伏歌親大爺的家。伏歌爸連看也沒看,領著兄弟倆往東走去。第一家朝南的門,這一家哥倆也得叫大爺,大娘沒得早,隻大爺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
大爺的兒子媳婦也是死的早,孩子剛生沒多久就沒了,留下一個孫子一個孫女。伏歌家和這家走的也近。這一家不像其他家天天竟使壞心眼兒,所以伏歌也喜歡多走動。
回到伏歌家的那條路繼續往南,到了南頭,正好在學校後邊。
這家便是六大爺六大娘家。底下姊妹四個,兩男兩女,都要比伏歌大的多,都已成婚。
這家的老大和伏歌家及其要好,嫂子和伏歌媽最是要好,雖然差著輩分,但平時誰管那個,
平時都是按平輩處。常日裡兩家走動就頻繁的很,趕個集,織個布,都要一起,借個東西,只要家裡有不帶猶豫的。 拜完年出來,從南頭往回走。剛才二大爺的對門是四大爺,不知怎的沒有開門,此時再來走一遍。
此時門已打開,爺三便直往裡走,伏歌早已問了叫什麽,所以一進門便問了好,磕頭,退出,一氣呵成。臨了,還被塞了兩塊糖。
完事又轉到主路,各種大爺叔嬸子不一而足,等到拜完年已將近一小時。
晚歌還好,伏歌就特別不擅長這種公眾場合,但總算熬了過去。伏歌家的任務總算完成了。
等小輩的磕完頭,這就輪到輩分大的了。這輩分大的手裡拿了多柱香,來到家裡,問聲過年好,再自言自語聲“給老祖宗磕頭了”,跪下三個頭,再起身往小鼎裡留下一柱香,長輩的流程就走完了。
約莫到九點左右,老一輩的規矩也總算是走完了,這親近的人便湊到一塊吃吃瓜子,打打牌。
那時的人雖然也有點心眼兒,但和現在人比也是小巫見大巫,沒有網絡沒有手機,所以人們之間的關系遠沒有現在那麽疏遠。
伏歌家裡平時來玩的就很多,所以拜完年自家裡親近的或者覺得自己近的都湊到了伏歌家。
一直玩到晌午,各自回家吃過午飯,之後又都湊到一起。一是為了熱鬧,打牌,再就是為了下午的送祖宗回家。
祖宗當然得回家,請回祖宗享享福,看看小的也就得了,真要是賴著不走,這子子孫孫可就得不願意了,畢竟活人才是最重要的。先去的人......那就回該回的地方,別擾了子孫的清淨。所以初一下午簡單的儀式就是這個作用。
熱鬧間已是下午三點,外面已傳來了零星的鞭炮聲,也不知哪家上趕著把先人送回了老家。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打牌的把牌撂下,各自回家準備。不時便各自端了一個舊簸箕,裡面放了點心和酒,都聚集在了張杜鵑家的門前。要說為什麽在這裡,那就有點說不著了,因為他家四周都是姓伏的,你家就插在伏姓的中間,委屈不委屈的,你說了已經不算了。
這送和請不一樣,請不管姓什麽就可以聚在一起,但這送,可要自家的才能一起送。最後可還要一起磕頭,其他的祖宗站在你面前好像也不是那回事。
劈裡啪啦一陣鞭炮過後,長輩們把簸箕裡的酒一撒,朝南磕三個頭,這年從規矩上來說,就算過完了。等下個年來臨前,再沒有這些繁文縟節。
各自回家把東西一放,便又湊到一起打起牌來。這時候事情都忙完了,張姓的常來伏歌家玩的也是湊了過來。牌只夠一桌的,那上不了桌的看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便硬生生湊出兩副牌,又開了一桌,頓時屋內熱鬧非凡。
伏歌看著這氛圍,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