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9月21日,晴
今天是出獄的日子,我因非法進入那片特別保密區,被關進了位於格亞尼斯洲的洲立監獄中。
幸好我這麽多年摸爬滾打積累下的關系網還是有一些作用的,我聯系了我的一位上司,幫我擺平了這件事,代價就是我的實驗室被關停了。
至於艾爾文怎麽樣了,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他跟我關押的位置不同,聽人說,很早有人接艾爾文離開了監獄,於是我也就沒多想。
走出監獄的大門,刺眼奪目的陽光打在我的臉上,襯出我那張許久未打理,蓄滿胡須的憔悴臉頰上,顯得滑稽可笑。
一個戴著黑色禮帽,身著黑色禮服的駝背老人站在監獄大門外,雖然多年未見,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他是我父親家中的仆人,克修斯。
我走過去,握住克修斯消瘦手腕,冰冷刺骨的寒意從手心中傳來,與熾烈陽光帶來的灼熱感形成鮮明的對比。
“少爺!”
克修斯正要給我鞠躬,但我真怕他那已經彎得不能再彎的腰能不能抗住這一拜,於是趕緊扶住他那瘦骨嶙峋的臂膀,並順手將行李箱遞給了他,這才阻止了他的動作。
“老爺很想念您,聽說少爺您要回去,這幾天都沒有睡好覺........”
老仆人跟我拉扯著家中這些年發生的事,我搖了搖頭,全然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我跟我的父親已經有差不多十年沒見了,自從我考上大學後,就再也沒回去過。
如果不是因為實驗室被關停,資金來源斷裂,我又迫切需要有人資助我重啟實驗,我是絕對不會回到那個我深惡痛絕,曾發誓永遠不會再回去的,我的可憎家鄉——伊蘭伍德。
想到這,我的心情沉重了幾分,老仆人帶著我來到那輛有些年頭的黑色汽車,車身斑駁不堪,車窗上是細密凌亂的劃痕,像是頑童拙劣的畫作,很難想象,這居然是一個自詡高貴家族的專屬座駕。
不過那都是從前的事了,在母親死後,母親家族的人就與父親斷絕了聯系,也使得他龐大的商業帝國倒塌,乃至整個家族就剩下他和一個仆人獨守在空蕩蕩的別墅裡。
或許他現在只是個視錢如命的吝嗇鬼說不定,我暗自猜測到,對於能否從父親那拿到錢產生了懷疑。
伴隨汽車發動機轟隆隆作響的聲音,車輛緩緩啟動,四周的景色飛速向著後方掠去,離目的地還有數小時的車程,我半眯著眼靠在松軟的後座靠背上,塵封於記憶中的往事漸漸被開啟。
我出生於一個海濱小鎮,鎮上的人世代以捕魚為業,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是窮苦的漁夫。
但我的家族與眾不同。
亞拉德克家族,自鎮子建立起,作為第一批來到這片土地的先驅,不僅身份得到鎮民的尊重,我們世代積累的財富也遠超普通人。
先祖的名號至今已無人能憶起,但作為這個歷史悠久家族的唯一繼承人,我從小就不必為生計擔心,吃的必然是最好的,用的也是最上等的,我年輕時桀驁不馴的性格或許就是在那時候養成的。
我的父親,掌管著一家漁業公司,鎮民們捕的魚大部分是出售給他,而他通常也以高出市場價的價格收購,獲得了漁民們一致的好評。總得來說,他是一個公平且大度的商人。
但在我心中,這些只是他的偽裝,他真實性格是個暴戾,喜怒無常的男人,讓我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的罪魁禍首。
思緒紛亂,我竭盡全力不去回想起那段悲慘的童年往事,轉而將注意力集中到窗外沿途經過的風景上。
不得不說,格亞尼斯洲作為少數幾個由環保主義者當政的地域,它的綠化面積相對於其它洲是非常可觀的,公路兩旁是人工栽植的樹木,樹身上都被掛上了獨屬於人類的標語牌,上面注明了州立政府的名號。
蒼茫白晝下的點點青色,為這趟枯燥無味的旅程帶來一絲為慰藉,也稍微緩解了我的疲憊。
不知不覺中,看著窗外的景色,我的困意襲來,但我只是任其催眠我身上的每個細胞,這些日子,我也真的是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麗薩的死對我始終是個打擊,我也隱隱擔憂警方會從中找到什麽線索,所以整日都惴惴不安,睡不好覺。
好在最後我安然出獄了,也就不用再擔心會有什麽臆造的罪名扣到我身上。
帶著這種積極的心情,我很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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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和物,我此時站在的地方是我和麗薩以及艾爾文第一次露營的地方,那片沙灘。
目光所至,盡是無數的殘肢斷臂,人類器官,以及粘稠如絲狀的褐紅色鮮血,連整片大海都被染紅了,似乎這裡曾發生過一場慘烈的屠殺。
我沿著海岸線行走,海上時不時衝上一具不成人形的骸骨到我的腳邊, 而我只是平靜的跨過去,繼續向前走去,似乎對這些景象習以為常,大概是因為在夢中吧。
在夢裡沒有時間的概念,但我確實感覺到了走了很久,直到前方出現了一個身影,我才停下了腳步。
那個人影轉過頭,原來是麗薩,她的穿著打扮依然是那天去往沙灘時的打扮,
“你怎麽在這?”
夢中的我率先開口問道,這個問題是完全潛意識的發言,作為夢境的主人,我並不能控制夢中的我做出各種動作,就像在看一場電影,我只是一個旁觀者,
麗薩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神色凝重的說道:“沃倫,我需要告訴你一件重要的事!”
“什麽?”
“你的猜想是正確的,我們所處的世界確實是虛假的,而這個虛假的世界正在崩壞,因為你.......”
麗薩頓了頓,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好像被某種東西掐住了喉嚨。
下一刻,她撿起地上的一根手臂繼續對著我說道:“這就是你需要渡過的危機,如果你能活下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我仔細看了看她手中的胳膊,細膩而光滑,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仿佛剛剛加工出廠的產品一樣。
我把手伸過去觸碰那根潔白的手臂,麗薩沒有阻止我,只是靜靜看著我。
而就在我的手臂觸碰那柔嫩肌膚的刹那,極度的恐懼感自胸腔裡溢出,緊接著,那根手臂上冒出無數布滿血絲的,滴溜溜亂轉的眼珠,密密麻麻長滿一整根手臂,十分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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