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聽說羅伯特·門羅這個名字,是在上大學的時候。那是很多很多年前。
那時候每天都很閑。並不是課程真的很閑,而是我真的很懶。
經歷了不太努力的高考,我考上了本地一所不太出名的大學,學著一個不太專業的專業,每天奔波於不太寬敞明亮的教室,聽著不太嚴厲的教授們講解著不太高深的課程,然後去不太衛生的食堂,吃著一些不太貴但也不太難吃的食物。偶爾會和不太聰明但也不太粘人的女朋友去一個不太繁華的商店街逛街。剩下的時間裡,就是回到不太舒適的宿舍裡,和一幫不太勤快的室友們一起玩一些不太有意思的遊戲——星際、CS以及拳皇之類的。
這種不太複雜、不太浪漫也不太刺激的大學時光就這麽不太湍急地流淌著。
直到有一天,一顆小小的石子,在我的小小的世界裡,泛起一層層小小的漣漪。
“安寶,你看過這本書麽?”說話的是我的女朋友。
我叫她大萌。因為她——用今天時髦的話說——“慷慨而富有”。
大而且萌,字面意義上的。
作為校隊排球的小小明星,不知道她是怎麽看上我這麽個不太出眾的家夥的。
對了,忘記做自我介紹了:
本人姓名安家宜,性別男,身高不太高,體重不太重,近視度數不太高,在人群中不太顯眼。
我的老爹對於“房子”這個東西以及其衍生出來的一系列概念有著超越時代的強烈的執著,於是早在80年代就給我起了這個有三個寶蓋頭的、有點女孩子氣的名字。
大萌會管我叫“安寶”。
大萌拿著一本黑白簡裝的盜版書,是從學校門口推三輪賣盜版書的老頭兒那裡買來的。書的封面畫著一些90年代《飛碟探索》雜志同款風格的手繪插畫,點綴了一些故作高深的黑白線條,用誇張到土氣的大字體的英文寫著題目——《出體旅程,羅伯特·門羅的奇幻經歷》。
今天的大家,估計都看過這本書了吧。
沒看過的,請自行去網上搜索。
大萌問我:“你看過這本書麽?好神奇的。”
我沒有看過,不過不妨看一看。
“這尼瑪都是封建迷信!”一個令我十分討厭的聲音把我從大萌的溫暖宇宙中猛地拉回現實。
我和大萌本來愜意地坐在午後學校花園的長廊裡。不知道從哪裡——或者說,這家夥經常會從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冒出來,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說話人是我同宿舍的舍友,一個我非常討厭但擺脫不掉的人。
他的名字叫孫添喜。
這家夥身材乾瘦,水蛇腰,馬臉,以及有著與如此瘦削的身材極其不匹配的濃密的頭髮和胡須。
作為一名19歲中國漢族大學本科的男生,很少有人有如此濃密的胡須。
最早,他每天都刮胡子。
後來,他和每個住慣了宿舍而且沒有女朋友的男生一樣,開始不修邊幅,懶得不再刮胡子。
於是,他變成了看起來像是個抽過脂、曬成乾、在后宮劇中當過三個月大內侍衛被宮女們榨成藥渣之後獨有的那種極端瘦長,但滿臉胡須的樣子。
這家夥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熱切的學校社團活動家,亢奮的跨學院蹭課旁聽主義者,以及大萌的忠實舔狗之一。
他最討厭之處在於,明明知道大萌是我的女朋友,還會鍥而不舍地向大萌獻殷勤。
我對於他明明是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卻總是能夠從莫名其妙的地方無CD閃現這一點,也表示非常驚訝,並且表達了我的讚歎:“知道了,你可以滾了。”
他撅了撅嘴,胡子翹起來,像一隻約克夏。
“張萌,你晚上有沒有事?社團活動開會,我想請你參加……”孫某人試圖把話題轉移到有利於他的主題上,“另外……嗯……你別老跟安三蓋兒在一起,他淨給你看些不正經的書。你看,你手裡那本書,就不是什麽科學著作,那是封建迷信。”
“你怎麽知道那是封建迷信?”我問,“你看過?”
“我……我當然是批判地看。”孫添喜摸了摸鼻子,“這是眾多被我批判的偽科學之一。”
這麽說,反而勾起了我的興趣,我也想批判的看一看。
“晚上你來麽?”孫問。
“不。”大萌一把摟住我的脖子,又軟又甜地包裹著我,“我要和安寶去逛街。”
“哦……”孫悻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