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
鬱文楣目睹了全部過程,但她摒棄了那根青色石柱,沒有問:‘這是什麽?’或者是‘發生了什麽?’而是怎麽了?
這是基於人為前提的問候,算是包含了關心意味的話語,他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但相比於他的回答,更像是她將彼此的關系劃分的分明,就像是在說:‘我們只是普通的熟人,既不是朋友,也不是親人,你不必告訴我你的秘密,我也不會強行打聽什麽。’
她分的很開,青無邪卻笑著揚了揚手,露出那片斑駁彩色的手心來,道:“沒什麽,只是找到了很棒的東西,一把鑰匙。”
只是一把鑰匙而已,沒有說是什麽鑰匙,也沒有說是用來做什麽的,因為青無邪也不知道。
鬱文楣再次的意外,就算是再遲鈍,她也明白,青無邪在向她示好,他在逐漸向她靠近。
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但在這裡,主動展示自己的一面,向著某個人靠近,好像很罕見,至少她沒有遇到過。
就像是兩個剛認識的小朋友,一個陽光,一個陰鬱。
陽光的小男孩一遇到小女孩兒,就拉著她的手,開心的展示起自己的秘密基地。
有所圖謀嗎?
肯定的,就算是小男孩兒單純的想要跟小女孩兒交朋友,那也是圖謀一個朋友。
但善意的圖謀和惡意的天差地別,青無邪是那一種很明顯了。
一想到這兒,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下意識的警惕,轉頭撇開目光,然後開始茫然。
怎麽辦?
說實話,從相互認識開始到現在不過是短短的幾天而已,她從來沒有和一個人相熟隻用了這麽短的時間。
期初的時候是迫於外界的威脅和無奈,她需要一個幫手,然後是對這人產生了好奇,偶爾還會有點欣賞,再後來覺得他很特殊、很神秘,能幫到自己,想要讓他作為同伴。
如果更現實一點的話,更忠於利益的話,她應該會毫不猶豫,可更加赤城的東西放在眼前的時候,她又站在分岔路口彷徨了。
鬱文楣是想要接納他為同伴的,但好像來的太快了,快到有點讓她不知所措,打亂了步調,甚至有些氣惱這人怎麽不按常理出牌,最後因為不知道說些什麽,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印象之中,這麽窘迫的事情,好像...嗯,不記得了,畢竟沒有記憶。
她遲疑了好久,剛準備說些什麽,卻看見青無邪坐在祭壇上面,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坐。
鬱文楣坐了過去,兩人肩並肩。
青無邪雙手向後一撐,腦袋揚起,看向空隙之中灰色的天空。
盡管沒有太陽,光線也並不刺眼,他還是眯了眯眼睛,說道:“我知道的事情不多,也和你們一樣失去了記憶,但這把鑰匙叫我上去看看,然後,自然而然的就知道自己該做的事情了。”
“你知道天上有什麽嗎?”
他伸出一隻手,虛抓了一下,好像要將天空握在手裡,鬱文楣莫名的有點好笑,不是因為動作過於中二,而是幼稚的外表和遠大的目標反差太大。
不過眼前的人太特殊了,她不會太早的判斷。
收斂了笑容,放下了偽裝,她認真的道:“你能和它對話嗎?”
青無邪怔了一下,才明白她說的是鑰匙。
“不,鑰匙不會說話,而是心底的直覺,有時候我會覺得裡面藏了一個我,怪奇怪的。”
鬱文楣沒有發現她已經不在執著於分明界限,
或許是好奇壓倒了一切,或許是內心已經接納他為同伴,卻不自知。 她好奇問道:“另外一個你,是怎樣的呢?”
“另一個我?”
青無邪頓了頓,一隻手放在了心臟的位置,感受了一會兒,遲疑的道:“不太清楚,有點瘋狂,但很可靠。”
瘋狂啊,要是別人這麽說,那她會以為他是有某種心理疾病,但青無邪這麽說就很讓人好奇瘋狂的青無邪是怎樣的了。
鬱文楣想了想,看著他的青色眼眸問道:“你的眼睛到底怎麽了?”
這原本是秘密,但既然要坦誠點,也沒有什麽不好說的,況且,白夜他們或許已經想明白了。
“沒什麽,只是死了一次,常識說不必在意。”
這是哪門子的常識啊,太扭曲了吧!
鬱文楣垂下眸子,忽然有點愧疚了,那天她不應該提議分散的。
“你的想法很奇怪,這怎麽是不必在意的事情呢?”
她抬起頭去準備認真道歉,卻見青無邪揶揄的笑著。
“你這人!”
鬱文楣有些惱了,她哪裡還不明白,不必在意是假...但也是真的。
染上惱怒的表情忽的變得平靜,鬱文楣說道:“以後我會保護好你的。”
青無邪呆了一下,直接拒絕:“不要。”
這下輪到鬱文楣呆住,她尷尬中又不知道第幾次羞惱了,強迫道:“這種時候你給我好好的答應啊!”
“拒絕,絕對絕對不要!”
兩人雖然鬧騰著,但都輕松不少,他們在躺在石壇上面,仰望著天空,這是一段輕松而奇異的經歷,是人生之中少有的交心之旅。
“說出秘密之後,心底輕松了很多,秘密這種東西背負起來可真沉重,像一座山一樣,幸好能有一個朋友。”
鬱文楣嫌棄道:“什麽啊,聽起來我像是被你抓過來背山的苦力一樣。”
“可不是嘛,不服的話你也把我抓取背山啊。”
青無邪只是調笑而已,本以為鬱文楣不會說自己的秘密,那知道她偏過頭來笑了一下,和平常嘲諷或者冷笑不一樣,是柔和的、清淺的微笑,以至於有些苦澀。
“我的秘密呀,其實也不算秘密,我想要向一個人復仇,你可是自己找上門來的苦力哦。”
“還不知道誰更苦力呢。”青無邪吐槽後問道:“是誰?”
“神棍,怕了嗎?”
“怕什麽?死過的人有什麽好怕的,我幫你。”
鬱文楣坐起來,晃了晃腿,眉目間陰鬱和苦澀化開,俏皮的說道:“你幫我?我幫你還差不多,等到過一段時間,你出名了以後,那些老家夥緊盯著你,倒時候把你抓起來,關在小黑屋裡面哢嚓哢嚓。”
她說著說著笑了起來,拍了青無邪一下。
“不過不用怕,到時候姐姐我肯定救你。”她插著腰,那麽打趣道。
“不要!”
青無邪覺得那樣很沒面子,也坐起來道:“我可是不會死的。”
“嗯,你不會死的,一定。”鬱文楣也收回了笑意,鄭重的道。
隨後她開始簡單的交代要報仇的原因:“當初我和我同學來的時候是六個人,初來乍到的人一般都會在小團體裡面生活,但我們六個人一起拒絕其他人,維持著雖然艱難但還算快樂的生活,然後其中三人死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並沒有多悲傷,或許都藏起來了。
“我和葉言來到這裡,而劉為松去了花匠哪兒,僅此而已。”
發生了什麽沒說,青無邪也不需要知道,徒惹人悲傷而已。
“看到那根石柱了嗎?”
“嗯,青色的呢,的確是個驚喜。”鬱文楣回道。
與其說是驚喜,驚嚇更加多一點,青無邪不知道的是,石柱是分等級的,普通的石柱多是三角、四邊,副作用會很大。
納理之種的時候會伴生得到理,面數越低的石柱賦予的理就會越殘缺,造成的理蝕也就越嚴重,這是拿到色譜之後的第一道門檻。
故,老一輩的總結面數越多的石柱越好,因為越是趨近於圓,就代表越趨近於完整,初始納入的理自然也是完整的。
村子裡面面數最多的石柱鬱文楣不知道,可眼前的這根圓形的實屬是震驚了她,只不過默默的埋藏在心底,沒有表現出來,而一開始兩人的談話始終將石柱摒棄在外,青無邪不問,她也不提,因為青無邪將她帶到這裡之前就決定好了。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那種石柱,但我覺得應該交給你。”
這根石柱比之其他的都要纖細不少,如果村子周圍的石柱都是水桶的粗細,那麽這根起碼要小上一半,其他石柱粗糙不已,被風化磨蝕後表面附著著厚重的石衣,而這根石柱卻像是溫潤的玉製品。
鬱文楣當然也心動了,但她看到青無邪無動於衷,問道:“你不用嗎?”
青無邪搖了搖頭:“我連色域都沒有,總之,我有自己的方式。”
她點點頭,不再過問其他的,卻道:“我要用你的血。”
青無邪愣了一下,劃開手指,剔透的青色血液流了出來,和石柱很配的顏色。
“很漂亮。”她用指尖沾了一點,中途突然退縮了一下,看向青無邪。
“怎麽了?”
“不怎麽,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鬱文楣露出了個附和年紀古靈精怪的笑容,她問道:“你知道嗎?人們納虛種的頭一件事,就是確定血液的主人是否還活著。”
青無邪愣了一下,摸不著頭腦,還不等他仔細的詢問,鬱文楣便將手指點了上去,無論是實種還是虛種,都需要本人親手塗抹上去。
“我願意將我的一生為長恆之青所獻染。”
納理之種的儀式其實很簡單,媒介、顏色、決心!
她念叨了一句,眼睛中發亮,但周圍並沒有任何動靜,既沒有光芒四射,也沒有彩霞蹁躚,就這麽過了一會兒,隨著指尖的放下而結束。
“什麽感覺?”青無邪好奇的問道。
“不告訴你。”鬱文楣眨了眨一隻眼,看起來心情不錯,很是高興。
“你剛才說的那句話什麽意思?”
“你以後就知道了。”
青無邪走上前去,弄破了手指同樣將血塗抹了上去,嘴中輕聲的絮叨著什麽,竟然也沒有第一時間拿下來。
同樣過了好一會兒,青無邪才拿下來,也不說話。
鬱文楣古怪的看著他,問道:“什麽感覺?”
“你猜?”青無邪同樣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鬱文楣上下打量他一會兒,挑眉道:“我不用猜,因為...”
青無邪還在等後面一句,沒想到被褥了頭髮。
“哼哼,你以為我傻呀。”
她戲弄完之後,開朗不少,整個人兒又往石壇柔和嫩芽上一躺,看著天空道:“你想要去天上去嗎?我不知道天上有什麽東西,但我知道從我來的第一天起,我就沒有見過太陽。”
那朱玉一樣的眼眸閃了閃,思索著:“說起來,我好像聽到過關於天空的傳聞。”
青無邪來了興趣,同樣躺了下來,仰望天空,他聽到她說:“不知道是誰說的,還是在哪兒聽到的,當時也沒有在意,詳情記不得了,好像說只有最上層才能看到太陽,現在的光芒是神之遺留。”
“最上層?”
“嗯,你聽過嗎?彼岸的最下端,清肅一切的黑之界。”
“彼岸的最下端,你是說上面還有世界嗎?”
“對呀, 不光是幫你,有時候我想,如果真的有其他世界的話,一定要去看看。”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睛好像在發光。
青無邪笑了笑,“是嗎,那說好了,一起去上面看看。”
“嗯!”
......
青無邪和鬱文楣是擦著天黑的腳步回來的,畢竟不回來的話,不知道會出什麽事情。
“你們回來啦,正好,飯也剛剛好了,來的真是時候。”
隻桃似笑非笑的的掃過兩個人,青無邪看到這人有點頭疼。
“為什麽這家夥還在這兒啊!”
已經坐在了飯桌上的葉言拿著筷子錘了下桌子,叫囂著,隨後被隻桃一巴掌拍在了後腦杓上面。
“要你管。”
隻桃凶惡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拉開椅子,示意兩人坐下,鬱文楣進門之後就不和青無邪太過隨便了,坐到了對面。
青無邪強行的忽略掉身邊的視線,問道:“阿晟呢?”
“閆兀晟嗎?他跟劉為松回去了,畢竟他又不是散人,時間不多了,先吃飯要緊。”
隻桃的手藝很不錯,昨天已經見識過了,他們吃飯的時候相當的安靜,毛躁的葉言也沒有說什麽,大概唯一不適的就是隻桃時不時的往他碗裡夾肉,而隻耀則是盯著他吃飯。
呃,稍微有點不正常,不正常到青無邪會忍不住想,這兩兄妹怎麽回事?
這一頓飯吃的是坐立不安,結束的時候,竟然還有一種迷之解脫感。
或許是浪費的時間太多了,經過晚飯後短暫的休息時間,他們即將迎來第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