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一眾目光齊齊地看向王無咎,揮舞的手臂停在了空中。
盧象升:魔障了?
吳阿衡:這小子要瘋?
邊關將士:難道要跳崖,自絕於大明?
王無咎有些尷尬,高舉著的手臂無處可放。隻得再往高處舉了舉,嘿嘿一笑:“那啥,我的意思是給大夥發銀子!”
聽到有銀子,那些將士一改懶散的模樣,兩眼露出貪婪的目光,下一秒就要一擁而上。
王無咎:尼瑪,這是要吃人。
兩位總督的親衛趕緊維持秩序,把一場皇家撫慰邊關將士的好戲,演繹成了防止少年被人撕碎了的橋段。
隻好象征性的將銀票遞到幾個將士的手中,詳細講解了如何領取銀兩,盧象升趕緊轉移話題,聽取隘口的百戶介紹防禦情況。
百戶名叫高壯,長得既不高也不壯,身材瘦小,面帶菜色。年近六旬頭髮花白,目光有些渾濁,一身的鴛鴦戰襖已經變成了黑褐色。
同樣是薊州一代的軍戶,繼承了祖上的基業,世世代代在這裡鎮守。
“大人,這裡的長城是南北走向,向南有南水峪,將軍台和黃崖關,往北是黃崖口和黑峪關。六處關隘,一共兩個千戶所,2400人。”
“這麽少的人,清軍來了能守住?”
瞥見王無咎滿懷疑慮的表情,高壯咧了咧嘴:“少爺有所不知,軍戶只是負責日常的值守。遇到敵襲,可以點燃烽火,尋求後方的支援。”
聽著百戶的解釋,少年踱著腳步,明白這些人不過是哨兵,真正抵抗清軍,還是要靠前來支援的募兵。
登上瞭望台,發現了兩座炮台,卻只有一門大炮。
他用手撫摸炮台上鏽跡斑斑的大炮,繼續發問:“這裡有多少火炮,彈藥存量如何,你們都會使用嗎?”
百戶看了看薊遼總督,低著頭沉默不語。
見到盧象升也看向自己,吳阿衡對少年是一肚子怨氣。皇后讓你勞軍,跟著遊山玩水就行了,打聽那麽多幹嘛。
可小家夥的身份在這裡擺著呢,隻得開口表態。
“高百戶,有什麽情況直說,沒必要藏著掖著。”
有了總督大人的許可,高壯再無顧忌。
“少爺,依照規製,此處應配置紅夷大炮兩門,虎尊炮六門。現在只剩下這老掉牙的家夥。至於火藥和炮彈,小老兒就沒見過,更不用說會打炮了。”
看著吳總督滿臉黢黑,少年並不在意。
在明末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都不稀奇,何況人家還留下一個擺設在這裡裝樣子呢,已經很給面子了。
盧象升是宣大總督,對這裡面的道道更是門兒清。造火器的銀子能有三成用在上面,就算是燒高香了。
火銃十有八九會炸膛,沒打到敵人,先給自己來個滿臉花。
火藥裡能摻一半的沙子,威力不如民間的二踢腳。
火炮最好別用,那玩意先炸誰真不好說。
至於訓練,基本屬於自殘,哪個將軍腦殘了才會這麽乾。
王無咎沒有在這上面繼續糾纏,而是拉著百戶的手,倚著城牆席地而坐,裝模作樣地嘮起了家常。
“老人家,你在薊州多少年了,孩子們還好吧。”
老人手裡攥著剛領到的銀票,反覆觀瞧,臉上的肌肉有些抽搐。好半晌,將銀票小心翼翼的遞給少年。
“少爺,小老兒祖輩就在這裡,能見到你就是緣分。看你面善,
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少爺能否答應。” 王無咎連忙推脫,“老人家,有事情盡管開口,只要我能辦到,定會全力而為,銀子是不能收的。”
高壯把銀票往他手裡一塞,“我兩個兒子,一個孫子,前些年都在喜峰口戰死了,煩請少爺找人刻個碑,立在這山腳下,將來我們祖孫三代埋在一起,到了那邊也好有個照應。”
“老人家,他們為國捐軀,連塊墓地都沒有?”
“屍首都找不到,哪裡來的墓地。”
見到少年不肯收銀票,老人有些急躁,憋的老臉通紅,乾澀的眼眶中忽然噙了淚花,起身就要下跪。
王無咎一把將他薅住,帶著威脅說道:“你要是下跪,這事兒我就不管了。要是想給後輩立碑,就要聽我的。”
老人不再堅持,收回手裡的銀票坐在地上,少年繼續道:
“這些年,無數的邊關將士埋骨在長城腳下,屍骨無存卻無人問津,這是朝廷的失職。回京後,我一定秉明聖上,在長城腳下,為你老人家的子孫,也為所有邊關將士們立碑。”
盧象升和吳阿衡在一旁聯合給與了鄙視的眼神,你的嘴真大。
要是敢在朝堂上提出給這些臭軍漢立碑樹撰,那些文官的吐沫能把你淹死。
士農工商,當兵之人正常地位都沒有。在士大夫眼中,他們地位甚至不如妓。
王無咎完全沒有糾結是否能樹碑立傳,繼續將心思放在此行的目的。
“老人家,立碑的事情交給我,保準讓你滿意。不過小子也有件事情煩請老人家幫忙。 ”
“少爺請講,小老兒當定竭盡全力。”
少年知道,人老成精。在邊關呆了一輩子,說不定就有什麽好的退敵之策。開口道:
“高百戶,你對這裡的地形應該了如指掌。能否判斷清軍會從哪個方向進攻?”
高壯眯著眼睛沉思了一會兒,拉著少年起身,指向東北。
“清軍通長繞道喀喇沁旗,向南是承德,向西是張北。從承德向東南可抵青龍,向西南可抵興隆。從張北可直抵居庸關。具體走哪條路,小老兒也說不好。”
聽著百戶的介紹,王無咎思索著,似乎抓住了什麽,向南北兩個方向觀望一陣,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老人家,剛才你說這條防線有六處關隘,是不是都有道路通向興隆,而且都有河流從隘口旁通過?”
“不錯,的確如你所講。”
王無咎緊鎖眉頭,看著自己的記錄本繼續發問。
“依你所言,清軍抵達興隆後,其實沒有明確的主攻目標,而是對每個關口進行試探性攻擊,發現哪裡薄弱,就從哪裡入關?”
高百戶從來沒有這樣思考過,努力地回憶這些年與清軍交戰的情況,想來還真是這麽回事。
每次都有數個關口發生激戰,將明軍的增援分散開來。一旦發現薄弱環節,就會猛攻。
想到這裡,高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少爺若是不說,我還真沒往這方面尋思;你這一提醒,完全有這種可能。”
少年在小本本上記錄著,隨後對盧象升道:“我想去趟興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