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書房裡,又一任領導班子齊齊亮相。
新任內閣首輔劉宇亮、吏部尚書商周祚,戶部尚書李待問,禮部尚書林欲楫、兵部尚書楊嗣昌,刑部尚書鄭三俊,工部尚書劉遵憲,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左都禦史鍾炌,辦案欽差史可法齊聚。
皇帝一臉的的興奮,盯著史可法手裡的奏章,充滿了期待。
“憲之,這兩天查抄的如何?”
“回萬歲,兩天內,草民奉旨會同錦衣衛、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共查抄一百七十六戶,所得銀票及現銀297萬兩,黃金25600兩。田產地契、古玩珍寶尚在清點之中。”
別看史可法是辦案欽差,身上並沒有品階,暫時還是白丁一個,只能自稱草民。
聽到這個數字,皇帝差點蹦起來,激動得熱淚盈眶。
已經許多年沒見過這麽多銀子了,他看向史可法,怎麽看怎麽順眼,這家夥簡直就是自己的福星。
腦海裡浮現出少年的身影。
那小子雖然欠揍,說的話卻十分在理:什麽人幹什麽事。
曾經的史可法,帶著隊伍清剿亂匪。
半年時間,讓人家打得鼻青臉腫,抱頭鼠竄,沒把小命丟了都是好的,為此被一擼到底。
這樣一個人,少年竟然推薦他去收商稅,理由更是奇特:大明文官第一杠頭,人緣極差,人品極好。
皇帝將信將疑,突發奇想讓他去查案,看看他的能力,收到了奇效。
一天時間,就查出兩起驚天大案,這也沒誰了!
究其原因,是作案人員完全放飛了自我。
朝廷的兩大爪牙,錦衣衛乃皇帝自廢武功;督察院早就被人收買。
皇帝一直被戰事牽連,無心在這裡糾纏。這些家夥的膽子越來越大,行事更是毫無顧忌。
戶部勾結兵部,上下其手,貪墨銀兩;地方弄虛作假,用摻了假的銀子充繳國庫。
擱在往常,崇禎一定是震怒咆哮,珍貴的明青花不知得摔碎多少。今天的臉上卻笑盈盈的。
同樣是那個少年,告訴他與其盼著那些文臣給他弄銀子,不如盼著他們貪腐。只要抓住小辮子,銀子有的是。
果不其然,兩個戶部侍郎,一個兵部侍郎,一個副都禦使,兩個僉都禦史,上上下下一百多號,查抄了這麽多銀子。
這還是一個案子的部分所得。
皇帝轉頭看向駱養性,“此次錦衣衛表現尚佳,不過你要對下屬嚴格管束,朕不想有人在抄家的時候動手腳。”
“陛下,此次抄家,每戶都有四個衙門的人共同參與。敢有下黑手的,不用聖上開口,臣先把他的腦袋揪下來。”
駱養性抱拳躬身,心裡這個美呀。
多少年了,錦衣衛像是過街的老鼠,在文臣武將面前抬不起頭來。誰承想,還能有出頭的這一天。
為了以後能在人前抬頭,在皇帝心裡扎根,盡管這次出手狠辣,雷霆萬鈞,反而是手腳最乾淨的一次。
再說,有史可法監督,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那家夥簡直不是人。
老嫗頭上的簪子,嬰兒項上的銀鎖,小妾肚兜上的掛鏈……房梁、地窖、夾層、暗室、假山、茅房,一個都不能少。
任憑他是抄家的行家,都得暗挑大指。
兩人匯報完畢,刑部尚書鄭三俊躬身施禮。
“陛下,造假之銀兩,十五萬兩是南京戶部送來的,屬去年補交的秋稅。
其中假銀達七萬兩,五萬兩是山西送來的,是今年的夏稅,假銀一萬兩。若想查出源頭,需派人親往。” 崇禎帝起身,在書房裡緩緩踱步。看似在思慮對策,其實一點兒主意也沒有。只在心裡盤算著,這個案子還能有多大收益。
良久,他才徐徐開口。
“戶部如此大的動靜,各地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已然打草驚蛇,該如何查案,派何人前往?你們擬一個章程,屆時再議。”
包括新任首輔劉宇亮在內,人們齊齊看向史可法,皇帝卻堅決予以否定。
“憲之另有重用,諸位就不要惦記了。至於人選,你們商議後再報給朕不遲。”
皇帝都這麽說了,外出辦案只能另找他人。幾人相互看來一眼,新任內閣首輔劉宇亮出班道:
“陛下,歸案之人,按律滅九族五,滅三族二十七,滅本族四十六。臣雖無意為其開脫,卻以為牽扯甚廣,達數萬之眾,需謹慎處之。”
話音一落,崇禎帝又一次想起小狐狸,這種活好像在他的意料之中。不由得暗自苦笑,臉上湧起悲哀之色。
“諸位是否記得,太祖時期,因貪腐一次斬殺了三萬多人,這次只會多不會少。不殺,祖製難違;殺,朕於心不忍。不知幾位能不能幫他們找些借口,讓朕少殺慎殺。”
人們默不作聲,搞不清皇帝到底想幹什麽。
幫著犯人找借口?我們又不傻!
順了他的意思落不著好兒,萬一整反了,自己就會跟著吃掛絡兒。反正掉的不是自己的腦袋,愛誰誰。
見大家都不說話,崇禎帝自顧自道:
“當事人罪無可赦, 可牽扯的族人確有不知情者,一並殺了,顯得朕多少有些不近人情。還是應該給個機會,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大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更是納悶:難道皇帝真的想少殺慎殺?
駱養性轉著綠豆眼,第一個開始回憶大明律,看看有哪個條款可以放寬量刑。
史可法好像明白了什麽,上前一步,“陛下,草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崇禎帝眼睛一亮,還是這家夥會來事,說道:“憲之勿要顧慮,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朕恕你無罪。”
有了皇帝的保正,史可法這才開口。
“陛下,滅九族者,可繳納罰金改為滅三族;滅三族者繳納罰金改為滅本族;滅本族者,沒收家產後,若再行繳納罰金可改為滅一人。至於繳納多少罰金,由三法司共議。不知聖上以為如何?”
皇帝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兒了:人呀,果然放對了地方才是材啊!
他並沒有表態,而是看向幾位大臣,“你們以為如何?”
看到皇帝樂得都快冒出鼻涕泡了,大臣們還能說什麽。敢情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從法律上找借口,而是銀子。
此乃一箭三雕。
殺了當人事,用以震懾群臣;饒了親屬,博得對皇帝的好感;把你賣了,幫著皇帝數錢。
太特麽損了!這事兒誰敢不同意?
不同意,事後那些拿錢買命的成功人士,能把你生吞活剝,以後還敢在朝堂上混麽。
於是大夥拍著胸脯:“臣等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