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瓦城堡城堡近在眼前，但是朱欽燁卻有些裹足不前。

　　字面意思。

　　至於原因，一個字，臭！

　　兩個字，惡臭！

　　比幾十天沒有衝水、充分發酵過後的廁所都臭。

　　要知道，在種花家，就是連農村都很少見這麽臭的廁所了——除非那是村裡專門留的漚肥的地方。

　　如此強烈的味道，讓他忍不住想起了那句話:中世紀的城堡都是被糞便醃漬入了味的！

　　中世紀的城堡基本沒有廁所設計，城堡裡的人對著牆腳放水、在角落裡解決問題成了習慣。大家習以為常，而這些糞水會深入城堡的縫隙之中，長年累月，就把城堡醃漬入了味兒。

　　不止是城堡，就連王宮也是如此，最典型的就是凡爾賽。臭美一詞也因此而來。

　　而現在，他即將踩入這麽一個大糞坑！

　　朱欽燁面如土色。

　　如果是疫情以前，朱欽燁也能面不改色地入內。畢竟他是男人。經歷過三年疫情後，朱欽燁只會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命。

　　無論這座壯麗巍峨的城堡背後的歷史意義有多厚重，對法蘭西乃至歐洲建築史的影響力有多大，他都沒有辦法再對它感興趣。

　　他隻想退避三舍有多遠閃多遠。

　　黑死病、霍亂……各種古早的、高致死率的傳染病在他的腦海中飄過，讓他的寒毛齊齊起立致敬，也讓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就宛如風中殘燭，隨時有可能熄滅。

　　這個世界太可怕，他想回家！

　　“怎麽了，親愛的弗厄格?”勒妮問道。

　　朱欽燁腦子裡的念頭轉得飛快。

　　到別人家裡做客卻公開嫌棄主人家環境差，詛咒主人家全家死於非命是非常非常沒有教養的行為。不管怎麽說，中世紀的歐洲不洗澡，起因是黑死病等瘟疫，然後是教會鼓勵不洗澡，並宣傳不洗澡就不容易生病，最後一步步地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朱欽燁知道衛生環境差會導致瘟疫頻發，但是中世紀的人們不知道。公然嫌棄中世紀城堡的衛生問題，其實就是挑戰整個中世紀的秩序、挑戰中世紀人們的認知。

　　剛來到這個世界，就跟全世界作對?

　　朱欽燁還沒瘋。

　　朱欽燁只能笑道:“我只是非常驚訝，勒妮殿下。我從來沒有想過能在歐洲看到這麽壯麗典雅的城堡。無論是從建築的造型還是從配色來看，它都非常有品位，充滿藝術氣息。”

　　勒妮笑道:“哦，親愛的弗厄格，你真的是太有眼光了。我父親生前就非常喜愛這座城堡，他在上面花了很多時間，那邊的側翼就是我父親修建的。”

　　“看得出來，因為建築風格不一樣。”

　　“公主殿下既然提到了先王路易十二的側翼，就應該提一提吾王弗朗索瓦殿下修建的側翼。吾王修建的側翼更大更宏偉，也更華麗，不是嗎?”

　　突然插話的女人長得很漂亮，擁有一頭非常油亮的黑發，衣著華麗，鑲嵌著很多的珠寶，富麗堂皇，珠光寶氣，看上去比勒妮這位法蘭西公主還要像王族。

　　周圍的人看到女人紛紛彎腰行禮，態度明顯比對勒妮更加殷勤。

　　朱欽燁道:“她是誰?”

　　勒妮道:“一個婊子。”

　　朱欽燁目瞪口呆。勒妮這麽勇的嗎?

　　還是夏爾·德·富瓦解釋道:“這是王室夫人，弗朗索瓦絲·德·富瓦夫人。”

　　勒妮道:“她是沙托布裡楊伯爵夫人，

國王的第一情婦。”　　弗朗索瓦絲糾正道:“是首席官方情婦。”

　　朱欽燁只能抱了抱拳道:“日安，夫人。”

　　“日安，閣下。”弗朗索瓦絲頷首回禮，道:“您的衣服很漂亮，我很遠就注意到了。請問您是來自於絲綢之國嗎?”

　　“我的故鄉的確盛產絲綢。”

　　“那就是絲綢之國了。那天主啊，那可是遠東最強大最富有的國家！聽說那裡遍地都是黃金、樹上長滿香料、河裡流淌著牛奶！”

　　朱欽燁道:“這也太誇張了，我相信天主是公平的。”

　　“難道不是嗎?”弗朗索瓦絲的臉上是濃濃的失望，“大家都這麽說呀。”

　　“我的故鄉歷史悠久不假，可是歷史悠久會造成一個負面狀況，那就是原本富裕的礦產經過幾千年的開采後就會枯竭。現在我們國家的黃金白銀和銅礦都需要從國外進口。”

　　“進口?貿易?”

　　“是的。”

　　“用什麽東西呢?”

　　“很多。包括茶葉、瓷器、漆器、鹽、糖、精美的工藝品、各種布料乃至絲綢，還有小說。”

　　“小說還有小說?您是說書籍的故事書嗎?”

　　“是的。我們周邊的國家和地區，上至國王，下至貴族平民都以學習我們的語言和文字為榮。如果你們去這些國家和地區，不需要特意學習他們的地方語言，你們只需要掌握漢語和漢字就可以了。”

　　“可，可是為什麽呢?他們難道沒有自己國家的語言和文字嗎?”

　　“當然有。他們會熱衷於學習漢語漢字，是因為他們自古以來就是華夏的藩屬國。”

　　“藩屬國?您確定?”

　　“是的。他們向華夏進貢的歷史，大多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有的甚至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

　　弗朗索瓦絲這回是真的震驚了:“您是說連您國家的一個藩屬國都有3000年的歷史?！！！”

　　“是的。這個國家以前叫做箕子朝鮮。是一個半島國家。最初是殷商王朝一位出逃的末代王子建立的國家。因為太過弱小，所以他們的歷史都是根據我們的歷史修訂的。”

　　“怎麽可能?一個國家，怎麽可能沒有自己的歷史?”

　　“並不稀奇。你知道印度嗎?”

　　“您說的印度，就是我知道的那個印度嗎?”

　　“如果是奧斯曼東面的那個印度，那就沒錯了。印度是公認的只有神話沒有歷史。他們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皇帝，只有一個個土邦和土邦王公。如果你想知道一千年前的印度，你只能去翻我們國家的文獻。”

　　弗朗索瓦絲道:“你們這麽強大，一定是因為有著堅定的信仰吧?”

　　朱欽燁莫名其妙:“這跟信仰又有什麽關系?”

　　紅色幽靈可不是在封建王朝時代誕生的。紅色幽靈公認的沃土，是資本的血汗工廠。

　　“天主啊！你難道不信你們難道不信教嗎?！”

　　“大多數人，不信。”

　　“怎麽可能?！你們不做禮拜的嗎?”

　　朱欽燁道:“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夫人，你說的是奧斯曼人的宗教。”

　　“哦，是的，是宗教！你知道宗教！”

　　“哦，當然。畢竟我們有那麽多的藩屬國呢！不了解宗教的話，會被煩死。所以我們對宗教的態度也只在於，我們尊重每個國家每個人在宗教上的習慣和風俗，如果對方抱著美好的願望而來，我們也會回報以善意。偶爾去拜拜表示尊重可以。但是要說打心眼兒裡遵從，那是不可能的。”

　　“怎麽可能?！”

　　在樓梯上聽了大半天的國王弗朗索瓦一世終於忍不住了:“閣下這麽說，難道是因為你們在宗教上有特殊風俗嗎?”

　　朱欽燁想了想，道:“有是有，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符合歐洲對宗教的定義。”

　　“願聞其詳。”

　　“在帝國的南方偏遠的山區，有一種叫做打神的風俗。”

　　“打神?是我想的那個嗎?”弗朗索瓦也被嚇了一跳。

　　“是的。在這些偏遠山區，到了乾旱季節，當地人也會去祈求神明下雨。他們會膽大妄為地擅自跟神明約定，比方說10天內或者是一個星期內一定要下雨。如果約定時間內沒有下雨，他們就會把神像拖到太陽底下暴曬鞭打，直至砸成碎片。他們在神像原來的位置上為另一位神明另一座全新的神像。這就是我們對宗教的態度。”

　　要麽完全不信，要麽你最好滿足我的願望。

　　這一次不是驚嚇了，而是驚恐。

　　所有人都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如此信教，還不如說他們根本不信來得更容易接受。

　　弗朗索瓦絲甚至道:“簡直是野蠻人行徑！”

　　朱欽燁道:“夫人，我知道你無法理解，但是我的故鄉自古如此，也就是這種大無畏精神，讓我們在兩千年前就擁有一個強大且統一的王朝。兩千年來，也許我們也會因為各種天災人禍而陷入內亂甚至分裂，但是最終我們還是會走向統一。”

　　寂靜， 今天是寂靜的布魯瓦。

　　城堡裡一片靜悄悄的，就好像只有一群木雕泥塑一樣。

　　因為太多驚世駭俗，在場的大部分都反應不能，包括法蘭西公主勒妮·德·瓦盧瓦。

　　啪、啪、啪……

　　國王弗朗索瓦率先鼓掌，一下又一下，終於讓諸多的貴族回神。

　　弗朗索瓦道:“原來遠東帝國是這樣的！請務必告訴我更多的事情！”

　　他想知道更多！

　　他的死對頭查理繼承了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的王位，繼承了西班牙這個由他的外祖父外祖母著名的天主教雙王一手締造的強國西班牙，還通過競選的方式成為德意志國王。只要經過教皇加冕，查理就會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

　　現在還沒有加冕，查理已經實際擁有歐洲三大強國中的兩個西班牙和神聖羅馬帝國。

　　更不要說歐洲次一流強國中的英格蘭國王亨利八世的妻子阿拉貢的凱瑟琳是查理的親姨媽。

　　換而言之，現在的法蘭西王國被查理的領地和他的親戚的領地團團包圍。

　　已經到了必須守衛法蘭西王國的時刻了。

　　必須加強自己的一切力量，包括增強自己的法理性。

　　弗朗索瓦很清楚自己面臨的困境是什麽，也清楚要怎麽做。

　　“親愛的羅素閣下，請用鹽和麵包，讓我們簽訂神聖的賓客契約，然後我將親自為您介紹我的宮殿。也請你滿足我的好奇心，告訴我更多的關於遠東的事情！”

　　來吧！給我更多的案例，讓我參考！

　　讓我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