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接下來去哪呢?”我歎氣道,右手遮住刺眼的日光,瞥一眼身旁埋著腦袋看地圖的林璃,看到地圖上幾個字——不夜城瀏覽指南。
事情怎麽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我只不過是在健身房按照老古制定的訓練計劃做日常鍛煉,正做到力量訓練,林璃就把我拽出來,說什麽“今天天氣難得這麽好,帶你逛逛不夜城吧”。沒辦法,我簡單衝衝澡,隨便套件衣服,跟著她出來了。
我們被老古帶到市中心的一條街道,然後他美其名曰“讓年輕人多多相處”,開著Tuatara超跑一溜煙消失在我的視線。
“話說你來不夜城這麽久了,帶我出來逛還要看這種東西啊?”
噴泉雕像的水氣在陽光的折射下現出莫名的暈眩感,街上各色人種人來人往。
這座國際化大都市保留了富有歷史文化的古建築,當然更多的是投影了五光十色廣告的高樓大廈,不夜城肆意展現種種風情,她的一切如夢如幻。
“因為我也沒有好好地體驗過這座城市,何況,還是第一次和男孩子出來玩,當然要好好考慮。”
林璃煞有介事地在地圖上勾勾畫畫,她戴上鴨舌帽,柔順的馬尾穿過帽孔,輕輕搖晃;穿著簡單的T恤短裙運動鞋、鄰家女孩般的她亭亭玉立,白皙的大腿在驕陽下籠罩著一層金色的神性,健康而婀娜,她帽子下星光熠熠的眼睛和俏麗的容貌魅力閃爍。
林璃在不夜城算是一個名人,畢竟一個財力直逼馬斯克的東方美少女是很引人注目的,她倒不在意被認出來,單純怕麻煩。
“老古在這時候溜得挺快。”我深感無奈。
“我讓他走的。”她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既然不清楚為什麽叫老古回去?他應該了解這些吧。”
“你閉嘴。”
“我又怎麽了?”
“低情商的夜行蝙蝠,看到陽光反而不適應了,這樣如何侍奉你的主人遊遍不夜城,嗯?”林璃的小手推開我擋住陽光的手,一瞬間我微眯雙眼,她一隻手緊握我的右手,並用目光警告我不許用左手遮蓋。
想吐槽她又開始無厘頭的主仆遊戲,但她嫩滑的小手攥著我,冰冰涼涼的手感在炎熱的時節顯得尤其珍貴,這讓我不大好意思開口。
林璃把地圖“啪”的一下拍在我胸口,說道:“決定了,走吧。”隨即拉著我大步向前。
“喂,看這麽快。”我只能折一折這個“不夜城瀏覽指南”,放進不大的挎包裡。她帶了一個更小的包包,壓根裝不了東西——除了好看能夠裝飾以外一無所用。
剛這樣想,林璃就從小包包裡摘出一個墨鏡,踮著腳平穩地幫我戴上。灼人的光線被阻隔在外,她清澈見底的目光如泉水一樣不可思議地平息了燥熱,我看見她吹彈可破的肌膚,我看見她的粉唇。
“反正我用不著,借給你用用吧。”她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
她好可愛,我這樣想著,鬼使神差地隔著帽子摸了摸她的頭。
林璃沒有阻止我,反而笑盈盈地看著我,直到我的手僵硬地撤退。
“那個,天氣實在是太熱了,燒得腦子發昏,溫帶大陸性濕潤氣候怎麽也這樣啊,哈哈哈……”我尷尬地撓頭解釋。
“好摸嗎?”她面色如常。
“呃……”這個問題我怎麽回答啊姐。
“好摸嗎?”她又增三分笑意。
“好,
好極了,手感很棒,像是在摸一隻小貓貓。”我放棄抵抗了。 “這樣啊……”她話說一半就直接跺了我一腳,“去死吧色狼。”
平心而論不是很痛,但我還是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林璃算是滿意了。
她和我牽著手並肩漫步於第七大道。
我第一次在白天仔細打量不夜城。
這裡是城市極度活躍的心臟地帶,一股躁動不安、迷惑人心的洪流四處湧動,由閃爍的燈光、巨大的廣告牌和原始的都市能量交織而成。
“幾十年前,一位攝影師捕捉到水兵親吻護士的瞬間,喏,就在那。”林璃向我示意。
“這是終戰之吻(Kiss-In)活動的由來,為紀念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每隔五年,成百上千對情侶聚集在廣場重現當年那一幕。很有趣是不是?”她俏皮地眨眼。
“照片我看過,不過這活動是第一次聽說。”我如實道來。
“那~想不想體驗一下?”她帶著我捉摸不透的神色問道。
“呵呵,怎麽體驗?”我乾笑道。
她輕敲我的頭,說道:“傻瓜,到底想不想?”
“算了,還是不要吧。”林璃肯定又想耍我,毋庸置疑。
“真的?”她湊近小臉。
“真的。”我往旁邊靠了靠。
“好吧。”她一改口風,我突然有點後悔。
標志性的沙漏形廣場永遠繁忙喧囂,混雜著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人和各種各樣的角色形象,甚至出現了裸體牛仔這種十足的怪人。
如果不拉著手,確實容易走散,於是我更用力地抓緊林璃的手。
她沒有在意,全在關注各式小攤上賣的有意思的小玩意和稀奇古怪的小吃,她喜歡嶄新的閃閃發光的小物件,尤其是獨具匠心的東西。從土耳其烤肉到龍蝦卷,我們吃了個遍,我能感受到她的活力,難得她今天這麽高興。
出門前,老古資助了我不少活動資金,他叮囑我“如果讓可愛的小姐買單就太失禮了”,所以我沒有拒絕。況且花錢是一件愉悅的事情,特指為中意的人消費。
驀然間,一股由人群組成的浪潮洶湧而來,而我們正好站在風口浪尖。精心打扮的人們穿著像魚兒一般華麗的戲服,彩虹旗下,舞者、變裝皇后、同型戀警察官員、穿皮衣的人等等數千名搖著小旗的狂歡者熙熙攘攘地漫遊第七大道。這是一場美好又離奇的遊行。
“這是美人魚遊行,為了慶祝沙灘、海洋和夏天的開始。”林璃淺笑著,“你變成要被衝上岸的死魚了欸。”
“你和我。”我糾正道。
“我是美人魚,你是死魚。”她也糾正道。
“死掉的美人魚也是死魚。”沒等林璃回話,我便強硬地擁她入懷,用身體幫她撥開人潮。她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不過很快放松,沒有抗拒我。
在人潮中,我似一個掌舵的船長,在波濤中起起伏伏,手裡握著我們的命運。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從長達數英裡的遊行隊伍側翼擠出,我喘口氣,放下抓住林璃左肩的手,說道:“剛剛來不及了,只能先帶你衝出來,對不起。”
“為什麽要道歉?”她嘴角彎起迷人的弧度。我留意到我出了不少汗,經過剛剛一番緊密接觸,她身上肯定沾了一些。
“呃,因為,當時顧不上那麽多?”答非所問的我胡言亂語。
“好吧,那我接受了。”她話題一轉,說道:“聽說不夜城基礎設施老化嚴重,我們去見識一下嘛。”
得,為了讓大小姐“體驗生活”,我們隨便找了個進站口,上了地鐵。
“差強人意吧,車廂還算整潔,我覺得最大的問題是線路複雜。話說,咱們連去哪都沒決定吧?”我拉著扶手,林璃靠著我,抱著我的一條手臂玩手機。
好香,好軟……
“唉,要是民眾都像你這樣容易滿足,不夜城的政客怕是腐爛得更嚴重。”她搖頭晃腦地教育我。
我嘴角抽了抽,想把手臂抽出溫柔鄉,她“唔姆”一聲,抱得更緊了。
剛才我直觀地見識到林璃的魅力, 車廂人不多,我們僅僅在角落站了幾分鍾,就有三個家夥上來搭訕,其中甚至還有一位金發女郎。林璃的應對方式也很簡單——指著我說:“他是我老公。”
我可謂是大腦宕機、心臟停擺,直到看見她忍俊不禁的模樣,才裝出一副平靜的表情。我沒做多余的事,只是取下墨鏡,跟搭訕的人和氣地對視,沒有一個家夥熬過兩秒,就灰溜溜地走了。我覺察到我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也在蛻變。
後面她實在是煩不勝煩,直接抱住我的手臂,我被迫宣示主權,這才基本停歇了。
地鐵又停了一站,車廂空了許多,我們找了個座位坐下,結果她還是抱著我沒松手,腦袋枕著我的肩膀。她合上眼,好像要眯一會兒,我像個小學生莊嚴正坐、雙手放膝、目不斜視,猶豫了許久,才輕輕地調整她小臉靠的位置,讓她更舒服一點。
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林璃給我講的一個故事:在宗教衝突時期,一位南愛爾蘭的天主教姑娘與北愛爾蘭倫敦德裡的新教徒小夥相知相戀,不顧家長反對、拋棄宗教私奔成婚。
他和她的旅途中,他們是否忐忑不安、滿心期盼?
這段同樣未知的旅程通向我不知道的方向,會有終點嗎,我希望有終點嗎?
人類總是對未知充滿恐懼,我心中卻只有近乎虔誠的寧靜。
或許人類恐懼的只有孤獨,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哪怕通向的是地獄,我也會趨之若鶩、誓死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