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彬沒有像方陽那樣,有那麽多感慨,聽見方陽讓自己說下去,他也就繼續往下說。
“刁瓊勾搭的那個男人,一開始還對刁瓊不錯,後來也漸漸膩了,於是把刁瓊扔到一邊,又找上了別的女人。”
“沒有了青陽道長,又失去了別的男人的照拂,刁瓊和魏東有一段時間過得很苦,最後刁瓊淪落到了出賣色相的地步。”
這看似荒唐,但又是事實,在這個時代,可沒有多少能夠給女人提供工作的地方。
即使有的女人想要出去幹零工,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沒有熟人介紹的情況下,很可能還會遇到別的危險,錢沒有賺到,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所以,在沒有可依靠的男人後,刁瓊想要帶著孩子活下去,也只能是出賣色相了。
“魏東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長大,家裡天天有三教九流的人出沒,每天耳濡目染地,自然也是學不了好,整天遊手好閑,無事生非,經常給刁瓊惹事。”
“有好幾次,刁瓊托人說媒,別人一打聽魏東這個人,就馬上拒絕了。”
“魏東在豐遠城裡混不下去,後來他想到了青陽道長曾經說過的話,在紅岩城留下一座道觀,還有一個徒弟。”
“他以為觀主您和青陽道長一樣,是個可欺之人,於是輾轉奔波,來到了這裡……”
剩下的話,當然也不必說了,接下來的事方陽也都知道。
魏東跑到道觀裡,大鬧了一通,直到方陽親自見過魏東後,把魏東送到了張元那裡。
而且魏東也是沒有腦子,哪怕他一開始的時候,認為方陽軟弱可欺,在親自來到玄陰觀後,竟然還絲毫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
手下有這麽多人,方陽作為觀主,若是真的軟弱,這些人又怎麽會聽他的?
可能這其中還有段秋平所發揮的作用,他為了自己的私心,一直在不斷地給魏東洗腦,做出一副任由魏東為所欲為的樣子來,好使得事後方陽厭惡魏東。
雖然沒有親眼見到這些事情發生,但方陽相信自己猜測得應該也是大差不差。
只不過,段秋平敢把心機用在方陽身上,那就是他自己找死了。
面對能輕易主宰自己生命的人,任何人都要學會謙卑。
聽完了關於老道士的事情後,方陽也是陷入了沉默。
其實哪怕沒有發生任何事,即使一切順利,三十年過去,老道士也未必能活著了。
作為一個長生者,以後這樣的事,方陽會見到越來越多,直到完全不在意。
就算是現在的方陽,一次閉關,也最少是以半年為單位的,長一點的話,幾年不下山頂也很正常。
俗世間的一切,終究是離方陽越來越遠了。
可能這也是修仙者遠離人間的理由之一,凡塵太過煩瑣,他們根本顧及不到。
修仙者關於時間的尺度,和凡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一年的時間,對凡人來說,可能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有許多的酸甜苦澀可以體會,但這點時間也就夠修仙者閉個關,眼睛一睜一閉就過去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了。
不是因為時間流速不同,而是對於時間的感覺不同,長生者又怎麽可能,和凡人一般在意人世間的分分合合?
“你們現在立刻派人,把和這件事有關的人都抓回來,別讓他們死得太輕松,陰魂都要留好。”
思索良久,
方陽終於還是出聲,說完後就讓張元和薑彬退下了。 這點小事,也就值得方陽提上兩句,剩下的有底下的人去做。
除非是他們解決不了,方陽才會再出手,不然養著他們幹什麽?
“逝者已逝,我還要往前看!”
稍微打起了點精神,方陽拿起劍,開始像模像樣地學習起青楓劍派的劍法來。
不過方陽演練了劍法很久,但是個人信息上面,並沒有出現嘯月十三劍的字樣。
這不是過了這麽長的時間,方陽還沒有入門,僅僅是他沒有打算用心修煉,所以個人面板上沒有顯示出來,相當於是被隱藏了。
假如某一天,方陽心血來潮,還想要重拾過去的某個技能,依然可以順利加點。
先前也是一樣,方陽從城主府中搜出來的鐵冊中,也記載了一些法術,但都是些很基礎的東西,對付凡人還行,對付修行者就沒有大用,而且沒有多大的功能性。
對於這種雞肋,方陽都是隨便學一下,知道怎麽用就行,並沒有精修。
唯一讓方陽有點的驚喜,是虹光渡這門身法,有了這個這門身法,方陽本來就不慢的速度,自然是變得更快了。
弱水真經不需要去學,方陽可以用自己的玄陰真氣偽裝成弱水真氣,保證很難看得出來。
再加上從霍昆嘴裡得到的許多信息,方陽對於潛入青楓劍派這件事,也越來越有信心。
又過了一個月,薑彬才過來回話,“人都已經帶過來了,師祖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還有……青陽道長仙去之時,沒有人注意,已經找不到了。”
有可能的話,方陽還是想要為青陽道長收屍的,但這都幾十年過去了,指望他們能夠找得到青陽道長的身體,也是強人所難了。
當年方陽跟著青陽道長在紅岩城中做法事的時候,也見過不少類似的情景,生前有家有室的還會請他們做個法事,如果死掉的人是乞丐,大概率是直接扔到城外的亂葬崗。
早就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所以方陽也沒有要求他們一定要找到老道士的遺骸,甚至連提都沒有提過。
強硬要求這點的話,說不定下面的人迫於壓力,會選擇造假,隨便拿一具屍體過來交差,那樣只會更糟。
“帶我去看看吧!”
方陽最終還是決定去看看小寡婦,他心中並沒有多少仇恨,只是緬懷一下故人。
雖然該報的仇肯定還是得報,但方陽心中也不無懷念過去的想法,他說去看看,就真的只是看看而已。
在紅岩城的大牢裡,一個頭髮灰白的老婦,愣愣地躺在地上,面孔隱藏在角落的陰影之中。
方陽沒有走近,他只是確定這個老婦臉上,的確有當年那個小寡婦的影子,就直接離開了。
這種事情,如果不是牽扯到老道士的話,方陽根本沒有興趣關心,說到底這只是人間事的一部分而已,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方陽全程也基本沒有過問,只是朝著下面的人吩咐了一句,事情很快就辦妥,他最後過來看一眼罷了。
又半個月後,方陽的手中拿著剛剛製作成的怨偶,已經是準備前往青楓劍派了。
怨偶的原材料,也是張元他們從豐遠城抓來的那批人。
他們臨死之前的怨氣不小,用來製作怨偶也是物盡其用。
同時玄陰觀裡的事務,方陽也交給薑彬來打理,原本靈巫一脈的那些弟子,都被邊緣化了。
那些人一個個起不到多大作用,又認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在玄陰觀裡生活得久了,開始把這當成是他們的家,漸漸有了為所欲為的苗頭。
即使方陽不在乎玄陰觀,也不能看著他們把玄陰觀鬧得烏煙瘴氣,讓薑彬掌權只是一個開始。
要是那些人看不清楚情況,方陽不介意把他們都清理掉,最少也讓他們長長記性。
而除了這些,別的事情,也不需要方陽去操心,他只需要把時間用在自己的事上就可以了。
又過去了一段時間,在山頂處,方陽拿出玄陰寶鑒,進入了空洞之中。
“時間差不多了,可以回去複命,但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要多做兩手準備。”
密室之中,方陽拿出來一個瓷瓶子,伸手往裡面滴了一滴血,又在角落裡的牆上挖了個小洞,把瓶子塞進去,接著是把牆壁恢復成和原來差不多的樣子。
“一旦我出了事,就可以通過這邊的血液復活,盤羊山那邊留的也有我的血液,這邊也留一點作為保險。”
方陽這麽做,也是出於自己萬一出乎意料的死亡後,丟失玄陰寶鑒,不能再來到這裡的考慮。
以後在做危險的事情之前,方陽肯定還是先把玄陰寶鑒放在安全的地方再說。
因為玄陰寶鑒不僅僅代表玄陰觀的傳承,還是方陽來回兩地的工具。
沒有了玄陰寶鑒,方陽就回不了飛虹仙島,也回不了盤羊山。
在這邊留一滴血液,可以讓方陽在這裡復活,再慢慢圖謀丟失的玄陰寶鑒,以後還可以回去。
“保密也需要考慮到,先換個樣子再說。”
方陽身上的肌肉仿佛液體一樣流動起來,很快他的體型開始變得和普通人差不多,臉色蠟黃,長相十分普通。
考慮到可能需要出手的情況,在展現了一定的手段後,方陽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換一張臉是必然的。
等到了青楓劍派時,確定安全之後,方陽才會變成霍昆的樣子,到時候再混進去。
仔細思考,確定自己並沒有遺漏關鍵的東西後,方陽開始在各個城池之間輾轉,往青楓劍派趕去。
為了防止迷路,也是真的不清楚具體的路線怎麽走,方陽基本上都是坐的馬車,反正不需要他自己去走路。
慢是慢了一點,但很穩,而且方陽也不缺錢,這裡同樣可以用銀兩付帳。
而一路走來,這裡和方陽想象中的遍地是修行者的情況不同,至少方陽是一個都沒有遇到,或者說遇到了他也沒有看出來。
好奇之下,方陽還隨便找了幾個人問了下這些東西,結果都是一問三不知。
或許那些權貴對修行者有所了解,普通人基本沒有幾個知道修行者存在的。
在這個靈脈依然存在,有修行大派招收弟子的地界裡面,普通人依然是和修行者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天塹。
“關於飛虹仙島中有過描述,島上的大城都是仙城,來往的人都是修行者,幾乎沒有純粹的普通人。”
“但這裡明顯不是這樣,修行者更多是選擇遠離人煙,不讓世人知道他們的存在。”
“除非是準備修煉邪術的人,準備選擇對普通人下手,他們才會來到塵世。”
這樣的情況,一開始令方陽有點驚訝,而仔細想想之後,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飛虹仙島之上,最先定居裡的人就是修行者。
那些普通人,基本是後修行者帶來服侍自己的仆從後代,逐漸繁衍,才形成了仙城外的村落。
總歸他們的生活都是和修行者息息相關,所以都知道修行者的存在。
這裡就不同了,修行者是從普通人脫穎而出,卻不怎麽回到塵世中去,所以大眾對於修行者的了解,依然是在傳說中追蹤覓影,甚至連傳說都沒有聽過。
而知道修行者存在的人,出於各種考慮,肯定還是保密為好,不會隨便宣傳這種東西。
所以在這裡的城池之中,定居的基本都是普通人,但是也不完全都是普通人。
就方陽了解到的,附近幾十個大城都是青楓劍派的地盤,裡面都有著青楓劍派的弟子駐守。
如果城池之中出事,裡面駐守的門派弟子很快就會解決,一般有點眼色的修行者,都不敢隨便在城中鬧事。
而在大城之外,若是有敢肆無忌憚犯事的修行者,青楓劍派也會派出弟子解決,霍昆就是這麽接取的任務。
凡人本身就是很重要的資源,門派弟子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從凡人中選出的。
青楓劍派想要昌盛發展,也必須要保護好自己地盤裡面的凡人。
這種保護看似不錯,但也只是針對外人。
如果不是外來的邪修,而是青楓劍派的人在城中大殺一通,事後再給個看得過去的理由, 門派的自己人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鬧得太過都不會有問題。
說到底,修行者和普通人已經有了太多的不同,對於地盤裡凡人的愛護,也只是像凡人對自己養的牲畜那樣的愛護。
牧羊人會為了保護自己養的羊驅逐狼群,但牧羊人同樣會為了吃肉殺死自己養的羊。
對於羊來說,牧羊人的保護是好是壞先不說,作為羊並沒有選擇的權利。
“唯一的好處,就是這些羊一旦展現出來了足夠的天賦,也可以經過修煉變成牧羊人,地位什麽的都上升一個階層。”
“同樣地,一旦失去了依仗,原本的牧羊人也會重新變成羊,再被其他人放牧。”
霍昆就是一個典型,他來自一個修行家族,族中據說還出過築基,也有過風光無限的時候。
後來家道中落,霍昆只能來到青楓劍派,從外門弟子做起,希望重振家族。
結果霍昆還因為性格孤傲,放不下曾經的架子,一直受到同門排擠,怎一個慘字了得!
現在,他失敗了,所有的抱負都成空。
“一將功成萬骨枯!”
方陽並不是為了霍昆而惋惜,只是油然感覺到,人世間的很多東西都不容易。
恰如當年老道士在紅岩城遇到了女鬼,一下子丟失了心氣,從此鬱鬱寡歡,拋下一切遠走高飛後,結果遇人不淑,病死街頭。
方陽回顧霍昆的人生,又想起來了老道士,這一切對他並非是毫無觸動,只是一些感受被隱藏了起來,某一個瞬間才會突然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