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裡，方陽一直在等待消息，但是心中也有著疑惑。

　　從張東所說的那些話裡，方陽能夠感覺到，他所說的東西大部分都是真的，很多細節，不是真的見過老道士的人也編不出來。

　　但是為什麽，張東對老道士這麽不尊重，而且從他的年級來看，也不像是老道士的兒子。

　　老道士離開也就三十年多一點，他的兒子最多也就三十歲，而張東的年紀，看上去卻不像三十歲。

　　在見到張東的時候，方陽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火氣頓時就上來了。

　　殺段秋平，還有讓將張東送到張元那裡，也未嘗沒有這部分的原因在。

　　正常情況的話，方陽肯定還是會耐心點的，但他本能地覺得張東不可能是老道士的親生兒子，再加上張東的態度也不是很好，方陽又不是那種擅長和別人溝通的人。

　　只能是讓張東學習一下，怎麽和其他人溝通了。

　　“希望不會出事吧！”

　　少有地，方陽心情有點煩躁，他和老道士相處的時間並沒有很長，不過老道士對他卻很好。

　　在來到這個世界的初期，方陽有一段時間是在裝病的，都是老道士在照顧他。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對於老道士的事，方陽還是比較慎重的，不像是平常那樣漠不關心。

　　張元的效率還是很快的，沒有讓方陽久等，五天之後，他親自帶著薑彬到山頂，過來見方陽。

　　方陽的心情立刻就沉了下來，原因很簡單，這事既然值得張元親自跑一趟，那就肯定不是小事，多半是按照方陽想象的那樣發展了。

　　平常的時候，張元坐鎮紅岩城，很少到玄陰觀來。

　　而以張元的性格，也不至於為了討好方陽，特地過來一趟，實際上方陽也不喜歡別人打擾自己。

　　那就只能是出事了！

　　“師父，我已經問清楚了，人也帶了過來，您要親自看看嗎?”

　　遠遠地，張元就止住了腳步，高聲朝著山頂大喊。

　　因為方陽在此修煉的原因，這裡常年雲霧繚繞，雖然不是很高，霧氣卻一直很重，能見度很低。

　　不過相比以前的盤羊山，滿山都縈繞雲霧，現在還算是好的了，

　　方陽在意識到苦修沒有用後，修煉玄陰煉神的次數也減少了很多，通常只是需要恢復真氣時，打坐一段時間，所以製造的霧氣不算很多。

　　而假如方陽想要製造霧氣，對他來說，也是很簡單的事，只不過這麽做沒有意義。

　　“問出來什麽東西，你告訴我就行。”

　　方陽揮揮手，四周的霧氣有意識似的散開。

　　張元和薑彬看見霧氣分開後，顯露出來的道路，快步走到了方陽面前。

　　“見過師祖！”

　　薑彬看見方陽，臉色一變，剛想要彎腰，但是方陽揮手打斷了他，“有事趕緊說，別浪費時間！”

　　聽到這話，張元和薑彬對視一眼，似乎在猶豫該讓誰說。

　　方陽看向了薑彬，伸手指著他，“你來說！”

　　選擇薑彬的原因很簡單，張元說話可能會顧及到自己的利益，對某些話避重就輕。

　　即使張元不會這麽刻意這麽做，但人下意識的傾向也是難免的。

　　畢竟如今的張元，也算是成家立業，在紅岩城連小妾都納了好幾個，方陽不可能完全聽他一個人的話。

　　兼聽則明的道理，方陽不會不懂，前幾天他還因為這事當場殺了段秋平，

又怎麽可能完全信任張元?　　選擇薑彬這個剛進道觀沒有多久的新人主持道觀，也是有一部分是出於這種考慮，因為他沒有什麽根基，不需要考慮太多東西，說話時自然就比較客觀。

　　再怎麽說，張元是黑水村出來的，算是靈巫一脈。

　　方陽也不敢打包票，張元和自己的關系，就一定比和他的那些父老鄉親更加親密。

　　只能說，因為是自己第一個徒弟的原因，方陽對張元比較看重，卻不可能無條件地去信任，除非他傻了。

　　而張元聽到方陽的話，也是面色如常，微微退後一步，將身後的薑彬給讓了出來。

　　在紅岩城當城主，當了這麽久的時間，張元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不可能去爭辯什麽。

　　尤其之前段秋平的事，在靈巫一脈中，還引發了一陣議論。

　　甚至有人開始猜測，會不會方陽對於靈巫一脈開始不滿，段秋平的死只是一個先兆。

　　不過身為方陽的徒弟，張元知道方陽的性格，若真的是對靈巫一脈不滿，也許方陽已經對他們下手了。

　　真的到了那種時候，說不定就連張元自己這個方陽的徒弟，也未必能夠逃得了一劫，他對方陽還算是有所了解的。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有過激反應，所以張元好像任何東西都沒有察覺到似的，當做無事發生。

　　薑彬倒是沒有想那麽多，見到方陽讓自己說話，也就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並沒有在意身邊的張元。

　　“張東此人雖然名為張東，但他以前不是這個名字，而是魏東。”

　　“在青陽道長和張東的母親刁瓊在一起後，張東才跟著改了這個名字。”

　　聽到這話，方陽並不怎麽意外，他原本的猜想，也是這樣的，不然沒有辦法解釋張東的年紀，還有他對老道士的不尊重。

　　雖然也有他天生顯老，天生頑劣的可能，但方陽又不是喜歡鑽牛角尖的人，自然不會往事情往小概率地去想。

　　至於張東的母親刁瓊，方陽曾經也遠遠看過幾次，他倒是沒有注意當年的小寡婦還帶著兒子，畢竟他也不可能整天蹲在人家牆角，往屋子裡看。

　　“當年青陽道長和刁瓊一起出了紅岩城，然後到了幾百裡外的豐遠城安家，到了地方後，隨便買了一個不錯的宅院，他們帶的錢就花了大半。”

　　“刁瓊開始的時候還算安分，每天和青陽道長過得也算是和睦，但是漸漸地，她不滿足過一般的生活，花錢也變得大手大腳，他們帶來的錢也很快不夠用。”

　　“青陽道長只能重操舊業，每天出去給人做法事賺錢，結果刁瓊趁著青陽道長出去的空閑裡，勾搭上了別的男人……”

　　說到這裡的時候，薑彬偷偷看了方陽幾眼，好像有點不敢往下說了。

　　“繼續，別讓我說第二遍！”

　　這些人間之事，方陽見得不多，聽說的也多了，早就見怪不怪。

　　如果不是發生在熟悉的人身上，恐怕方陽連聽一聽的興趣都沒有，自然也不可能因為這事而遷怒他人。

　　但薑彬要是還繼續磨嘰，方陽的耐心就沒有那麽好了。

　　“是，師祖，那我繼續說了。”

　　薑彬見到方陽臉色不變，於是大著膽子繼續講了下去。

　　“刁瓊勾搭上了別的男人後，漸漸看不上老邁的青陽道長，行事也變得肆無忌憚起來，而青陽道長也是一個聰明人，很快就發現了他們勾搭在一起。”

　　“不過，在青陽道長抓奸之時，刁瓊和那個男人不但沒有絲毫羞愧，還將青陽道長打傷，後來只能臥病在床。”

　　“見到青陽道長不能給自己賺錢後，刁瓊就把青陽道長丟到了街頭，青陽道長只能靠著討飯活著，半年後病死在牆角。”

　　越往下說，薑彬的聲音就越低，頭也往下低了起來。

　　在薑彬想來，聽到這些，方陽不可能不生氣，他當然擔心說這件事的自己，會成為出氣筒。

　　“不知青陽道長，為何會落到這種地步，難道他不是修行中人嗎?”

　　這時候張元站出來打圓場，頓時收獲了薑彬的感激目光，他也的確是對這事很好奇。

　　再怎麽說，能夠教出來方陽的師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因為方陽過去基本沒有告訴玄陰觀裡的人，曾經還有一個青陽道長，很多人也都對老道士不怎麽了解。

　　即使是張元，也不認為青陽道長是自己的師祖，他就沒有見過老道士，更加沒有聽方陽說過，完全沒有這種概念。

　　老道士當時已經是還俗，不再做道士了，以方陽的性格，也不會和別人提起老道士的事。

　　而在那個時候，方陽也沒有想到，老道士會落到這種下場。

　　“因為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修行天賦的，你們能夠修行，也是因為有我引領。”

　　方陽歎息，這就是答案，很簡單的答案。

　　老道士就沒有走上修行之路，遇到危險的抵禦能力幾近於無，也就只是一個老人而已。

　　如果真的走上修行之路，哪怕只是入門，隨便學會一門法術，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抵禦的，自然不會淪落到那種狼狽局面。

　　方陽也沒有說謊，他那時候的確是沒有讓老道士走上修行之路的能力，他自己都還是剛剛入門，又沒有得到啟靈之法，怎麽可能將老道士帶到修行之路?

　　尤其是修煉玄陰煉神的初期，非常傷身，還需要耗費自身精血，連朱平安那樣一日入門的人都差點堅持不了，更何況是已經年邁的老道士，怕不是剛入門就精血枯竭而死了。

　　後來老道士離開，直到十年之後，方陽的修為增長，才又得到了啟靈之法，能夠強行啟靈，讓人可以修行。

　　當然，啟靈也是對資質有一定要求的，只是沒有那麽高而已，最少也不是人人都行。

　　而按照薑彬所說的，老道士大概是在去了豐遠城三四年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方陽對此也是有點無奈， 他當時沒有想過老道士會離開紅岩城，而當老道士離開了紅岩城，他也只能祝福，不可能說非要把老道士拽回玄陰觀當道士。

　　老道士當時說的很清楚，他不想要再做道士了，想要成家立業，娶妻生子，為此連玄陰觀也不回了，帶著寡婦就跑。

　　臨走之時，老道士也沒有告訴方陽，他去了哪裡。

　　方陽也不可能放下所有，滿世界地去找他，即使真的找到了老道士，又有什麽意義呢?

　　只能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至少這不是方陽能夠阻擋得了的事。

　　最後的結果，就是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了。

　　方陽預料不到後來的事，現在他能唯一能做的，就是給老道士報仇。

　　“繼續往下說吧，後來又發生了什麽，魏東又為什麽跑來了這裡。”

　　除了一開始的震驚之外，方陽心裡並沒有太過生氣，至少不是張元和薑彬想象中的那麽憤怒。

　　要問原因，大概是方陽本身就是一個情緒淡漠的人，如果是親眼看到老道士的慘狀，可能方陽會怒發衝冠。

　　但是聽到別人說的這些，方陽只會在心中感慨一下世事無常，除了要為老道士報仇外，他並沒有別的多余想法。

　　活的時間久了，見得東西多了，方陽早就沒有了所謂的少年意氣，或者他從來也沒有過那玩意?

　　很多東西，一旦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不會再有曾經的那些感受。

　　人的一念之差，也會導致自己的人生發生巨大改變。

　　莫名地，在此刻，方陽想到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