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連續三天過去,這三天時間裡,每天都有一個倒霉蛋被拉出去送死,卻沒有一個回來的。
或者說,連那些人死後的乾屍,都沒有人喊剩下的人去看了,也許是覺得這麽做沒有必要。
好在方陽和念空和尚都不是聲名赫赫之輩,一幫江湖術士論資歷怎麽都排不到他們兩個,真正倒霉的是那幾個經常被城中大族奉為座上賓的家夥。
他們的名氣越是大,城主府的人就覺得他們有用,可能這裡的人也明白盛名之下無虛士的道理,找送死的也要先找有用的人頂上。
如果不是薑府每天夜裡都有惡鬼作祟,處於封閉狀態,恐怕每天往裡面送的人就不止一個了。
紫炎真人既然是想要觀察,弄清楚惡鬼的攻擊手段,那選擇的觀察樣本肯定是多多益善的。
至於他們這些剩下的人要死多少,別人又不會在乎。
但是終於也到了這一天,過了三天,紫炎真人已經決定出手,於是一大群人坐著馬車,往薑府浩浩蕩蕩而去。
等到了地方,紫炎真人看著眼前偌大的薑府,一揮手,“放火!”
城衛軍紛紛行動起來,拿著木柴開始在各處堆積,又倒上火油點火,不一會兒濃濃的黑煙升上了天空。
周圍並沒有圍觀人群,遠處還有城衛軍把守,嚴禁其他人接近。
而且薑府裡有惡鬼作祟,只要有腦子的人,就不敢離這邊太近,原本住在附近的人也都早早搬走,所以不需要擔心有誤傷。
原本來到這裡的許多人都是這麽想的,直到薑府之中尖叫傳開,一聲聲哭喊傳到外面來,大家這才知道,放火之前,竟然沒有人提前疏通薑府的人。
“薑府裡面,光是下人就有一百多個,一下子要全燒死在裡面了。”
念空和尚悄悄來到方陽身邊,聲音壓得很低,“聽說是紫炎真人要求這麽做的,他擔心惡鬼混入人群中趁亂逃走,所以直接一把火燒掉整個薑府,也包括裡面的人。”
不只是是念空和尚,其余人也在低聲議論,就連那些城衛軍聽到裡面的哭喊後,抱起木柴的速度都變得慢了許多。
但是城衛軍首領在看到城主冷硬的臉色後,迅速呵斥了那些行動變慢的城衛軍,一切又照常進行。
紫炎真人還冷笑著回頭看了幾眼,大概是明白這些人都在議論他,然後又毫不在意地轉過頭去。
方陽在和念空和尚說話的間隙,還用眼角余光掃了下周圍。
不遠處已經有城衛軍渾身鎧甲,拿著刀盾,全副武裝地列好了隊,更遠一些甚至還有已經架好的弩車。
看來這個紫炎真人的性格還真是夠謹慎的,對付個惡鬼,不單單是自己連續觀察了幾天,更是讓城主叫來了大軍嚴陣以待。
現在再想想龍牙異人,不過就是個探路的替死鬼,也是有點可笑。
念空和尚似乎也注意到了方陽的動作,跟著往周圍看了眼,頓時若有所思,“我好像聽到有人說,龍牙異人進入薑府之時,當晚有人聽到兵器碰撞的聲音,可能是考慮了這個,才準備了這麽多的城衛軍護衛在側。”
“這事為什麽城主沒有告訴我們?”
方陽有點無語,如果不是念空和尚說起這些,恐怕他依然不明白這其中的前因後果。
“即使不說,該知道的人也會知道。”
念空和尚搖搖頭,又看向不遠處的紫炎真人,“更何況,城主只要讓該知道的人知道就可以了,
我們這些人根本無關緊要。” “而且,還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之前你所經歷的那次鬧鬼事件,據說最後也是紫炎真人解決的,只不過沒有消息往外傳罷了。”
聽到這話,方陽頓時一愣,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我所經歷的鬧鬼事件?是我和師父在一起時候的那次嗎?”
“對,就是那次!”
念空和尚點點頭,眼神開始變得飄忽,似乎是已經神遊物外,不知思緒何處。
方陽則是有點驚訝,他倒是沒有想到,紫炎真人竟然還能夠牽扯到自己的身上。
那次鬧鬼事件,距離現在也有十幾年了,方陽記得也不怎麽清楚。
但有一點方陽肯定知道,原身就是在那次鬧鬼事件中死去的,然後現在的方陽來到了這個世界。
“這就是緣分嗎?總能以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最後聯系到一起。”
方陽有點感慨,心中種種滋味,難以形容,也是沉默了下來。
接下來的時間,幾乎每一秒都是煎熬,遠處還能夠看到沒有化盡的積雪,這邊卻是暖如三春,其中還夾雜著一些難聞的味道傳來,以及一直響徹在耳邊的哭喊聲。
如果不是周圍有城衛軍看守著他們,不讓他們離開,恐怕沒有一個人願意留在這裡的。
紫炎真人也是耐心十足,真的就在那邊老神在在地等著薑府燒完,一點冒險的想法都沒有。
甚至在紫炎真人身前,還有幾十個穿著鎧甲的城衛軍守在那裡,正好對著薑府大門,一刻都沒有懈怠。
方陽看到了這一幕,也是歎為觀止,他平時也不算太冒進,行動之前會打聽清楚消息,盡可能地準備好一切,但該出手的時候還是會親自出手。
這紫炎真人不同,先是當縮頭烏龜隱藏起來,又是尋找一波波替死鬼探路,自己暗中觀察,終於輪到他出手的時候,結果又調動大軍來給自己作為護衛,可以說是謹慎到了極致。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紫炎真人的手中突然出現一道紫火,遠遠地朝著薑府飛了過去,在周圍繞了一圈後,又迅速飛回來。
看到的人無不心中驚訝,更有人露出目眩神迷之色,還有城衛軍對著紫炎真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的,大家也都差不多明白,為何城主會對紫炎真人特別對待了。
單單憑借著這一手法術,紫炎真人已經比這些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強到了不知道哪裡去,城主不對其另眼相待才是奇怪。
只不過,幾乎沒有人對紫炎真人給薑府點火的動作奇怪。
雖然在他們看來,這是紫炎真人多此一舉,已經有城衛軍在不斷地往薑府中添加木柴,不需要紫炎真人再親自出手點火。
但是落到方陽的眼中,一切就格外不同了。
“這紫色火焰燃燒得看似十分熾烈,實則裡面都是冰冷的陰氣怨氣,連我的玄陰煉神都有所反應了。”
剛剛紫炎真人手中的紫色火焰一出來的時候,方陽就感覺到了不對,在他看來,那道紫色火焰遠遠比寒冰還要更加冰冷陰森。
玄陰煉神真氣就是依靠吸收陰氣來成長的,方陽對此類東西的感應自然也是超乎常人,離得老遠他就有所感應。
“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這紫火也是要吞噬陰魂怨氣才能夠成長,這才是紫炎真人放火燒薑府,前來降伏惡鬼的真正理由!”
之前方陽為了修煉玄陰煉神,他選擇接觸將死之人來吸收陰魂,其實如果他等不及的話,直接殺人奪魂顯然來得更加快一些。
毫無疑問,紫炎真人就是選擇了這種方法,直接放火燒死薑府一百多個人,這對紫火法術的增益,比什麽修煉都要快。
“修煉者為了提升自己的修為,果然是什麽都願意做,尤其這還是功法性質所決定的,就更是有理由這麽幹了。”
方陽歎了口氣,他還算是比較有底線的,並沒有刻意地去殺人。
反觀朱平安,還有巫婆婆,包括眼前的紫炎真人,都是為了自己的修行去殺人,而且毫不在意他人性命。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當一個人的力量層次遠遠超過其他人,視同類如螻蟻的時候,類似眼前的事也就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其實就連方陽自己,如果不是有著自己可以依仗的東西,為了自己的修行,他的底線也未必比眼前的紫炎真人要高上多少。
恐怕真正等到自己修行毫無寸進的時候,方陽也會變成為一種心態,不再顧慮那麽多也是說不定的。
“不對,沒有我的天賦,可能我連玄陰煉神入門都難,自然也談不上修行,更可能是作為道士,庸庸碌碌地度過一生。”
想到這裡,方陽覺得有些好笑,但他的臉色突然一變,又聯想到了念空和尚的話。
“上次鬧鬼事件,也是紫炎真人解決的,怎麽哪裡都有他?城主就是在那時候和紫炎真人聯系上的?”
“還有……這紫炎真人早不來完不來,偏偏在惡鬼鬧得最凶的時候才來,出手之前還要再送幾個人給惡鬼殺,等到他對付惡鬼,又順手燒死了一百多個人。”
“怎麽讓人感覺……紫炎真人對於惡鬼肆虐這件事,是樂見其成的?”
答案幾乎是肯定的,按照方陽的判斷,紫炎真人的紫火需要吞噬陰魂怨氣才能更快成長,那麽惡鬼殺的人越多,變得越強,肯定對紫炎真人的助益也就越大。
當一件事總是往對某個人有利的方向再發展,那究竟是誰在背後控制的這件事,答案幾乎無需多想了。
“假如紫炎真人非常需要鬧鬼事件的話,他不單單是要放任,最好的辦法還是要自己製造此類事件,那樣才能夠精準滿足自己的需求。”
如果繼續陰謀論下去的話,方陽甚至都能夠猜測,可能是紫炎真人製造了上次的鬧鬼事件,直接對原身的死負全責,方陽直接跟他有生死之仇了。
畢竟正常情況下,陰魂離體沒有多久,就會消散,能夠形成惡鬼的概率很低。
不然的話,豈不是在有人的地方,到處都是惡鬼了?
即使是這次的鬧鬼事件,也是喬彩蝶回來復仇,而喬彩蝶也不是機緣巧合之下變成現在的樣子,每一步都有著人為的痕跡。
所以方陽的猜測看似不靠譜,其實並非完全沒有道理,至少還是有這種可能的,而且可能性還不小。
假如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這段時間,為什麽紅岩城又沒有再出現此類事件了?
是紫炎真人閑下來了,還是他也有著某種限制,不能隨意出手?
不過,暫且不論那些猜想,只有一點方陽是可以合理推測的。
如果十年前紫炎真人也注意到了那時候的鬧鬼事件的話,以他的行事風格,應該也會放任事情繼續鬧下去,等到達到了讓他滿意的效果後,才絕對出手。
事情的發展也的確是這麽回事, 那次鬧鬼的大戶人家,也是家破人亡,和現在的薑府何其相似?
這麽一想,方陽立刻覺得紫炎真人的罪行,真的是罄竹難書!
別的事情都還好,關鍵這紫炎真人竟然暗地裡坑了方陽一把,那絕對十惡不赦,罪惡萬死!
雖然說沒有那次的鬧鬼事件,方陽有可能都來不到這個世界,但反正他不管這些,必須報了這仇才行!
而且,像是紫炎真人這種貨色,殺了他都算是替天行道了,方陽在有能力的前提下,肯定是要出手的。
所謂是路不平,有人鏟,想到此處,方陽已經決定要將這紫炎真人的墳頭都給刨掉了。
就在這時,轟隆隆的巨大響聲傳了過來,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紫炎真人神色變了變,前方列陣的城衛軍也都調整了下隊形,以便更好地應對裡面的威脅。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一個巨大的身影漸漸出現,它的皮膚被煙熏得發黃泛黑,全身上下有血絲一樣的紋路不斷流動,前胸後背更是有無數張面孔若隱若現,似乎在無聲地哀嚎。
仔細看的話,還能夠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巨大的木雕,但在場看到他的人沒有一個會往那個方向想的,都是在看到它的一刹那,瞬間感覺毛骨悚然,這根本不是能夠出現在人間的怪物!
就連方陽,親手見到自己打造的怨偶變成這個樣子,也是渾身一寒,目瞪口呆。
原本的小木雕雖然談不上有多可愛,但至少也不會像是現在這麽醜吧?
這中間到底經歷了什麽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