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湖水寨,劉繇的大帳裡氣氛凝重。
張英一臉頹然的跪在地上,不停地冒著冷汗。
“末將有罪,末將不等主公將令就下令急進,中了孫策誘敵之計,以至於左翼五千兵馬折損大半。”
這一仗是兩軍初次交鋒,可以說是孫策牛刀小試了一番。
江上風向多變。此番水戰,孫策軍依仗有利風向,若僅靠箭矢對射能佔到的便宜只是有限,但他竟早早設計了一套火攻之策!風助火勢,更別說立足之地有限的水面上。
這等手段可是劉繇軍沒有的。
若非張英上去試探,此次直接與孫策軍決戰怕是要吃個大虧了。張英雖然吃了敗戰,但使得劉繇能及早撤出大部分兵力,劉繇心中實際上並沒有多少責怪。
環視帳內的諸將,劉繇將眾人的不安盡收眼底,最後看聲音低沉的說道。
“這一仗我軍總共陣亡了三千六百名士卒,孫策的損失怕連三百人都沒有。張英身為領軍將軍,卻貪功冒進以致我軍大敗,理應處斬。”
這是例話,哪能當真?
樊能知道,張英急進時劉繇也是默許的,但表面功夫也不能不做,因而他急忙站出來求情道。
“主公,張英將軍雖然有錯,不過當時局面確實是天賜良機,怪隻怪孫策太過陰險。再者,現在初戰失利、士氣低沉,若陣前斬將只怕動搖軍心啊。此時正是用人之際,不如留著張英戴罪立功。”
劉繇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熟知劉繇的張英、樊能等人看到主公這個樣子反而安心下來。
果不其然,劉繇沉默了一會,沉聲說道。
“好吧,暫且饒過張英性命,讓他戴罪立功!”
張英大喜。
“謝過主公。”
說完,張英感激的看了一眼樊能,樊能也笑了一下以作回應。
劉繇皺著眉毛,看向諸將說道。
“只是此戰還有些蹊蹺之處,我軍左翼大亂,主力開始撤退,本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為何孫策只是剿殺了左翼殘軍便撤離了?若是那時他全力追擊,與我決戰,只怕我軍損失還要翻上一倍以上。”
諸將面面相覷,太史慈猶豫了一下,抱拳道。
“主公,當時我們中軍和右翼並沒亂,兵力上我們還有優勢,雖然孫策可以擊潰我軍,但是正面決戰他的損失也不見得能有多小。孫策只有一萬兵馬,就算在這裡打敗了主公,秣陵還有一萬兵馬,之後還有吳郡、會稽、柴桑,長沙。孫策他只怕是舍不得和我們硬拚。”
劉繇危險的眯著眼睛,臉色黑的像鍋底,聲音低沉到讓人發寒。
“此戰不過是孫策憑著那點小聰明勝了一招,難道他以為根本不用正面決戰他就能憑他那點小伎倆滅掉我劉繇不成?”
諸將噤若寒蟬。
劉繇氣極,一拳重重的錘在書案上。
“孫策小兒竟敢如此小看我,可恨!可恨!下次,我就用這一萬兵馬和你正面決戰,滅掉你的一萬兵馬,看你還如何囂張!”
這時,一士卒走進帳內被劉繇狠狠瞪了一眼,嚇得腿肚子都軟了,想起要稟報的事情卻隻得硬著頭皮道。
“稟,稟報主公,大小姐帶著幾百人馬押運了些酒肉前來慰勞軍士,現在已經到了軍營外。”
劉繇頓時露出喜色。
“好好好,先看看我的乖女兒去。”
說罷,劉繇不管眾人快步走出了大帳。
軍營門口,
幾百人守著一輛輛裝滿酒肉的大車,靜靜的等候。其中,就有一個芊芊少女帶著一臉憂慮,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看見了劉繇走過來,少女才微笑著迎了上去。 劉繇慈愛的看著少女,摸著少女的頭髮,溫柔的說道。
“月綺,這裡是戰場,哪裡是你女兒家該來的地方。慰勞軍士的事情讓手下的人送東西過來就行了,何必親自走一趟。”
劉月綺輕輕擦了下額頭的細汗,作為太守的女兒她卻不像其他女子一樣嬌貴,自小就學習了一身武藝,懂些行軍布陣之術,絕不比自己麾下的大將差。劉繇時常暗惱,為何她不是男兒身。
劉月綺看著自己的父親,目光中透著疑慮。
“爹,我押運酒肉來的路上撞見了一夥人馬從林子裡鑽出來,看到我們後馬上又鑽了回去。”
劉繇氣惱。
“現在山賊真是剿不勝剿,殺了一波又冒出一波,莫非我這裡打著仗,他們還敢劫這路上的補給?”
“不是山賊!”
“不是山賊?”
劉繇疑惑地看著女兒。
“他們穿著士卒的皮甲,手上的兵器也是統一的,像是一支探路的斥候。”
劉繇沉下臉來。
······
黃昏下的林子裡,鳥兒都被驚得飛了起來。
一隊隊士卒從林子裡走了出來,罵罵咧咧的走向軍營方向。
“可累死老子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哪有人啊?”
“就是,我看就是些逃竄的山賊吧,孫策軍怎麽可能跑到我們後面來。”
隊伍中幾個士兵都忍不住抱怨起來,只有一名老兵勸道。
“小心駛得萬年船。”
眾人撇撇嘴,可一點都不買帳。
“蕪湖港全是我們的駐軍,孫策軍怎麽可能從我們眼皮底下跑到我們後面?要是從別的地方來,只能是百裡外的虎林港了,可是這一百裡地全是深山老林,大軍從那裡過來就更加不可能了。”
唉,可是軍令不可違。
老兵歎了一口氣,也不反駁了。
“哼,我看主公是被孫策打怕了吧,疑神疑鬼的。”
“噤聲!”
主公也是我們可以非議的?
你想找死不要連累我們!
老兵嚇得連忙捂住那人的嘴巴,左右看了看,見沒有其他隊伍在附近搜查才安下心。
就這樣,劉繇軍在山林裡搜了三天,軍中流言漸起。
“主公,不能這樣下去!”
張英和樊能等幾人來到大帳中見了劉繇,樊能說道。
“這幾日別說孫策軍士卒,也個人影都沒找到。如果是孫策派來偷襲我們後方的軍隊,至少要在兩千人以上。這麽大一批兵馬絕不可能從我們眼皮底下溜過去。而最近的虎林港也離此上百裡,中間都是深山老林,方向難辨、虎豹橫行,怎麽可能有大軍從這裡過來。”
劉繇猶豫了起來。
沒錯,剛聽到女兒的話時,劉繇嚇了一跳,急忙就下令搜查起來。可是現在細細想來完全沒有道理,孫策軍不過是些殘兵敗將,加上換來的兵馬和剛剛組建數月的新兵拚湊而成,他敢分兵去冒這個險?
知父莫若女,劉月綺一看劉繇的神色便知道他動搖了,急忙道。
“父親,那是我親眼所見,那些人絕不是什麽山賊,他們有統一的衣甲和兵器,訓練有素,我看得出他們是一支精銳的斥候。說不定他們真是從虎林港穿過深山老林過來的呢!”
張英猶豫了一下,也不好開口反駁小姐,隻得附到劉繇耳邊道。
“主公,士卒們早已怨聲載道,還有些對主公不好的傳言。說,說主公被孫策打怕了,疑神疑鬼。再說了,小姐是個女兒家,也不一定分得清普通士卒和軍中精銳的區別。”
劉月綺倒是耳朵尖,聽得一字不漏,也不說話只是眼睛狠狠瞪向張英。
張英暗暗叫苦,我只是實話實說啊,真的是實話實說啊。
奈何自己還是待罪之身,可不能再得罪小姐!
張英急的滿頭大汗,忽然一拍腦門急急說道。
“會不會是吳郡嚴白虎派人過來探查主公和孫策交戰的消息,結果被小姐撞見,連忙退走了?”
眾人一愣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不錯,這樣解釋才合理。
不過劉月綺總覺有些不對,她無法忘記那些士卒的眼神,仿佛發現獵物的獵人一般,她心神不寧看向劉繇。
“爹,你相信我!”
劉繇黑著臉。
“這事就到此為止。已經搜了三天了都沒有發現一絲線索,看來是張英說對了。你太疑神疑鬼了,再這樣下去就動搖軍心了。月綺,你離家時間也過太久了,你母親該擔心了,回去吧。”
“爹!”
月綺還要繼續勸說。
“下去!”
······
月綺一步三回頭地看向軍營門口,看到一人追了上來大喜過望,不過待那人走近了,月綺又失望的低下頭。
“子義,怎麽是你?”
太史慈尷尬道。
“主公讓我送送小姐。”
“為什麽爹就是不相信我!”
月綺氣惱,眼睛直視著太史慈道。
“子義,你也不信嗎?”
太史慈被月綺盯著,頓時亂了方寸,紅著臉說道:“可是沒有搜出來啊。 ”
月綺頓時變成了泄了氣的氣球,咬著嘴唇,仍然固執的看向太史慈。
“相信我!他們肯定是孫策的精銳部隊,若是放著不管,爹爹肯定有危險!”
她是那麽的無助,又是那麽的固執。
太史慈看著這樣的月綺,忽然平靜了下來,喃喃道。
“小姐為什麽要這麽堅持?”
月綺哽咽道。
“那還用問嗎?那是我爹,我怎能不管他?拜托了子義,相信我,幫我勸勸我爹。”
太史慈目光閃爍不定,思緒千轉。
大小姐武藝、軍略在眾將中也算中上,雖沒上過戰場,可也常年進出軍營,斷沒有看錯的道理。
可有什麽辦法能讓主公相信嗎?
不,主公相信了又能怎樣?
初戰敗北,士氣低沉,說是找孫策伏兵結果數天來一無所獲,士卒們怨聲載道。真要繼續下去,只怕孫策還沒再攻過來,我們自己已經大亂了。
可若小姐所料成真,這樣下去定然不行。
退?
主公肯退嗎?為了不知道有沒有的伏兵,放棄蕪湖?
太史慈這才驚覺,這是奇策,若是不發現,那孫策軍就可以在背後捅刀子。這也是陽謀,發現了,只要抓不住這支部隊,他就依然是把尖刀,刺進你的軟肋裡。
何等大膽、狂妄!
冷汗打濕了太史慈的後背。
過了好一會,太史慈才終於下定決心:“大小姐,你在這等等,我回去跟主公說護送你回去,咱們回秣陵,搬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