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人，我們查到的東西要不要和杜捕快說一下?”正在李清河思考的時候，章老突然問了一句。

　　李清河一愣，考慮了一下後說道:“自然是要說，這件事情上我們是一條船上的。”

　　說完她抬頭看了看遠處鴻臚寺門口的守衛:“而且光靠我們，這門都進不去，還說什麽查詢。”說完，轉身就離開，去中都府找杜小七。

　　照例還是章老去找杜小七，李清河找了個附近的茶館等著。不多時章老就敲門進來，杜小七跟在後面，感覺有些沒睡醒的樣子，兩眼惺忪，進了門也沒打招呼就直直地坐在凳子上，然後用雙手搓揉著臉。

　　“杜捕快這是怎麽了?”李清河給他倒了杯茶，“昨夜沒有睡好?來杯茶清醒一下。”

　　杜小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甘苦的茶水入喉，他皺了皺眉，然後好像感覺清醒了些。他苦笑著回答李清河的話:“何止是沒睡好，差不多就算是一夜沒睡了。”

　　“這是有案子?”李清河先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然後又醒悟過來，“若是不能說便當我沒問。”

　　杜小七隨意地擺擺手:“沒那麽多事，說了也沒啥，就當個故事聽聽罷了，又不是什麽下死口要保密的事情。就是前幾日死了個書生，一直沒什麽頭緒，差點按意外死亡來算了。然後昨晚突然說是抓了個嫌犯回來，連夜審了一夜。這不我剛躺下沒一盞茶時間吧，你家仆人就找來了。”

　　“這……”李清河猶豫了一下，“那要不你先休息?等你睡醒了再說。”

　　杜小七這下大概是差不多清醒了，無所謂地說道:“我要有這心思就不來了，何必跑一趟說兩句話再回去?沒事，一兩天不睡覺這情況多了。你們查的如何了?”

　　於是李清河也不矯情，把早上和章老找到糖餅鋪，然後順著線索一路查找，最後定在了修文館和鴻臚寺上面的事情跟杜小七說了。杜小七皺著眉，慢慢轉動手中的杯子，為難地說道:“這就麻煩了。”

　　“不好找?”李清河雖然知道有困難，但還是想聽聽有什麽難處。

　　杜小七緩緩說道:“主要是沒有準確對象。若是明確知道了是誰，開個票自然能進去找人，誰也說不出不是來。但若沒有明確的懷疑對象，跑去說我要查你們衙門所有的人，那怕不是被人亂棍打出來，回頭還奏你中都府一本。”

　　李清河說道:“我之前和胡提刑說過這事情，我們有些懷疑這個人是新進官場，對一些東西還不熟悉，所以把上錢和民錢弄混，露出了馬腳。”

　　杜小七點頭道:“理是這個理，但這兩個衙門最近新進的官員有幾個?都叫什麽，我一個小捕快，是不清楚這個的。”

　　他目光一轉，落在了李清河身上:“不過胡提刑倒是可以弄到這個名字。”

　　李清河疑惑道:“你們何捕頭也可以吧?”

　　杜小七嘿嘿一笑:“頭兒自然是可以，但若我不想讓他參合進來呢?”

　　李清河有些理解杜小七在想什麽了。

　　“雖然如果查到人，要傳人的時候自然要告知頭兒。但我確定了嫌犯請發傳票，和請頭兒出手確定嫌犯，那就不是一回事了。”杜小七一口喝光杯中的茶，然後又倒了一杯，這次不著急喝了，“誰嫌自己身上功勞多，要分潤些給別人呢?”

　　李清河有些奇怪地看著他，想起當初在巷子裡第一次看到杜小七時，那幅有些拘謹的模樣和現在這幅精明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別那麽看著我。”杜小七低頭，“你是不知道自己眼睛有多勾人嗎?”

　　李清河一愣，感覺有些好氣又好笑。沒等她開口，杜小七就接著說道:“我又不想一輩子就當個捕快，所以這種到手的功勞我絕對不會分潤出去。李娘子，你認識胡提刑，就煩你出面請胡提刑弄個名單罷。”

　　李清河一時間沒回答，雖然明知道這是最好的最簡單的辦法，就算杜小七不說她也可能會去做。但從杜小七嘴裡說出來，就頓時讓她有說不出的抗拒感。

　　見李清河皺眉不說話，杜小七心下念轉，明白了她的想法，便說道:“你也別覺得我是在逼迫你，我們各取所需罷了。李娘子，既然你已經入了局，便不要想著還能片葉不沾，遊離在這外圍。”

　　頓了頓，他又說道:“這樣吧，作為交換，我會幫你注意我們頭兒的動向，如果他有什麽和你及胡提刑有關的……”

　　杜小七話沒說完，也不需要說完。也不等李清河答應，他就起身準備回去:“就這樣吧，我回去休息，等你消息。”

　　杜小七說完便拉開門走了出去，李清河沒起身送他，只是靜靜坐著。章老走去把門關上，然後回到李清河身邊小聲道:“小主人，這……?”

　　李清河搖頭說道:“沒事，杜小七說的是對的，而且他也給出了自己的籌碼，這是好事。我們都知道中都府和提刑司不對付，何康也好像要對付我，有了這麽個暗子對我和胡提刑都是求之不得的。”

　　“我只是沒想到，這個杜小七好強的功利欲，也敢抓住一切機會。”李清河呼出口氣，“難怪當初在趙雨竹那件事情上，他居然能容得下遠道出手幫忙，我還以為他是沒經驗的新人，見遠道官職大些便交出主動權。”

　　“我想的太簡單了，他或許第一時間確實沒有好的分辨方法，但絕對不是沒有解決的方法。從今天他的想法來看，當日他只需要事情能解決，孩子歸誰都無所謂，對他來說都是結案了。他看到遠道有辦法，就故意把主動權交給遠道，這樣解決了他就能坐享其成，遠道又不可能衝進中都府喊著這事情是我解決的，解決不了他還能有個能推諉的對象。”

　　章老默默在心裡轉了兩圈，也明白了李清河的意思，不禁歎道:“這位杜捕快，不是一般人呐。”

　　“當日我和遠道都看走眼了。”李清河倒是語氣平淡，“今天算是又重新認識了一遍這位杜捕快了。以後在交往的時候，稍微留意一些便是。他和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我們也沒有利益衝突，他越厲害就越是好事。”

　　章老點了點頭，然後猶豫了一下又小心地說道:“那他剛才說的話……”

　　李清河看著章老，笑道:“他說的對，是我的心態沒有轉圜過來罷了。不管以前是因為什麽想法是什麽，但既然如今已經陰差陽錯入了局，自然不可能還想著片葉不沾身了。我反而還要感謝他，給我當頭棒喝。”

　　“雖然我和遠道熟識了，還接了提刑司的雲紋令，但內心中總還是有些若即若離之感。總覺得主要還是要找古讚麗，提刑司的事情不過是恰逢其會順手為之罷了。”

　　李清河單手撐頭，半靠在桌子上，眼睛好像在盯著茶杯中舒展的茶葉，又好像什麽都沒看著，正色說道:“其實從那晚何康想抓我的事情上就應該醒覺了，我在利益相關的人眼中，早就被打上了提刑司的標簽，所謂的幫忙不過是我自欺欺人罷了。”

　　她忽地一笑:“以前從未遇過這種情形，還是吃了沒經驗的虧了。”

　　章老仔細地看了李清河的神色，然後才慢慢放松下來。聽得李清河自嘲的話， 他也笑著說道:“主要是之前接觸的江湖人士也沒這麽多彎彎道道，就算是背後算計，也沒有這些活計。”

　　“要不然人家吃官糧，我們吃粗糧呢?”

　　兩人都笑了起來，章老有些感慨道:“這樣看來，胡提刑還是和其他人不一樣啊。”

　　李清河腦中回想起和胡遠道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不由地點頭道:“確實是與眾不同。”

　　說完歎了口氣:“也不知道他的與眾不同，在官場上是不是能走的下去。”

　　章老沒接話，略有些奇怪地看著李清河，但在李清河發現自己的神色前就掩蓋了下去，轉而問道:“小主人，那下面我們去找胡提刑?”

　　李清河起身:“走吧，有些事情該做的還是要做。”

　　出了茶館門，李清河想了想對章老說道:“章老就不用跟著我了，你去順著我之前查到的關於盧員外的信息繼續跟下去。這兩天光顧著找慕如霜了，那邊都來不及去繼續跟進。”

　　章老應道:“好，那我就去順著小主人之前查的地方繼續找下去。慕娘子這邊需要胡提刑出面，確實也不需要我一直陪著。”

　　李清河叮囑道:“小心著，隱蔽些。杜小七剛才說的也提醒了我，這個案子也不僅僅只是兩起意外死亡的事情，光是我都已經能想到背後牽涉到的各方勢力，更不用說我想不到的。我們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護，也是羅司正找我的原因，不要把自己暴露出來。”

　　“眼看著線索一步步浮現，我不信幕後的黑手一點反應也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