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清河準備去找胡遠道前不久，胡遠道已經帶著下屬出了提刑司。今天終於是到了火日，之前有盯梢的兩個疑似神火教教徒的人該收網了。如果他們真的是神火教教徒，今天一定會進行祭祀。火時在正午稍過，但一早胡遠道就安排了人去盯著那兩人，既然要祭祀，那事先的準備必不可少，事先過去的人就是看他們有沒有去準備些什麽祭祀所用的東西。

　　所以在約定好的時間出門後，路上就碰見了之前派出去的人的回信，只有一個人在早一些時間出門去采買了些東西，另一人待在屋中沒有出門。胡遠道想了想，決定帶著人去看那個出門采買的人，但同時也安排人去另一家盯著，不能放過一絲的疑點。

　　很快胡遠道一行人就到了地方，和下屬接頭後，等在一邊的坊正也上前來行禮。胡遠道也不怠慢，回禮道:“坊正辛苦了，我們突然前來，麻煩多擔待。”

　　坊正是位看著憨厚的中年人，不過兩鬢已經花白，年歲也不算小了。聽得胡遠道客氣，他連忙拱手，有些不安地說道:“提刑客氣了，這些都是我該做的，畢竟這坊中出現犯人也是我們的疏忽。”

　　胡遠道安慰道:“目前還只能算是嫌疑人，所以才要我們來暗中調查。坊正如若中間手續無甚問題，就不要害怕。”

　　坊正稍稍松了口氣，連忙說道:“自然是沒問題，自然是沒問題。”

　　他從懷中掏出一份名冊文檔，翻開一頁，指著一個名字然後交給胡遠道說道:“這個就是各位要找的人的名字，他租賃時留下的。按照律令的要求，外來人口若要常住或短租，都要在我們這裡留下姓名籍貫。”

　　胡遠道點點頭，接過文檔，看了眼那個名字:巴吐爾亞利昆。

　　“好長的名字。”胡遠道撇了撇嘴。

　　坊正道:“確實是和中原人姓名迥異，他就讓我們叫他亞利昆便可。”

　　“亞利昆。”胡遠道念了兩遍，突然想到以前問過李清河卻被她委婉拒絕回答的問題，也不知道李清河的本命是什麽，是不是也這樣拗口?

　　“這個亞利昆多久來的，平日有什麽表現?”雖然這些之前來探查的同仁們都詢問過了，但胡遠道還是像當面再問一問，和下屬們回報的對比一下，是不是可能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坊正雖然被問過幾次，但還是不敢怠慢，仍然小心回道:“這人來了有大半年了，說是來做生意，但又見不到什麽貨物來往。而且平日深居簡出，所以也不知道以何營生，但畢竟拿著正式的戶籍文牘，租賃的錢也從來不拖欠，便也沒去管了。”

　　“有說做什麽生意嗎?”

　　坊正想了想回道:“時間久了，有些記不清了，好像是說想把中都一些稀罕的事物賣到西域去。我們知道西域那邊連年大戰，雖然安穩了些年了但還是比不過咱們中都，所以經常有類似這樣的人來中都城，想淘一淘寶，也就信了。”

　　胡遠道不置可否，但也沒多說什麽，繼續問道:“他平日有沒有和什麽人來往?”

　　“沒有，他一直都是獨來獨往。”坊正說的很肯定，“大半年了，從來沒見過他往住處帶人，或者有人來拜訪他，但如果是他出門拜訪別人我便是不知道了。坊中的街鄰也沒什麽來往，最多也就是見面招呼一聲的關系，都沒有深入交往。”

　　“在我們問到祭祀的事情前，有沒有發現過他祭祀的行為?”胡遠道把問題拉回到案件相關的事情上。

　　坊正回道:“有見過，只是沒往心裡去。畢竟咱們大焱不禁止信眾祭祀，雖然他們西域人信的跟我們不一樣，但只要不傳教觸犯了律法，我們也不會去管的。直到之前有提刑官來問，才知道他祭祀的時間是個什麽火日。”

　　“十三日當晚，有沒有人見過他?”

　　坊正搖頭道:“之前幾位提刑也問過，確實是不知道。我也暗中問了他住處周邊的鄰居，但都沒有注意到。他本來就跟人沒什麽來往，平日也沒什麽特別的動靜，時間又過了那麽久，很難留下什麽印象。”

　　胡遠道摩挲著下巴，坊正說的沒什麽問題，也沒什麽再要問的了，便揮手讓他先退開等待，然後帶著下屬去找監視的地方。

　　在下屬的帶領下從後門進了一家三層的小樓，這是一家書坊，三樓一個窗戶正好斜對著目標的住家窗戶，能由高向低地看到對方大概在做些什麽。順階而上到了三樓，守在窗戶邊的提刑官見到胡遠道等人來了，連忙行禮。

　　胡遠道沒有第一時間湊到窗邊，他仔細打量了下窗戶，窗紙稍厚，有密密的小格，大約是為了防止人或者動物從外面進來毀壞了書籍。盯梢的同仁在窗戶邊緣稍微揭開了一條縫向外張望，既能看到外面，也能防止自己被外面的人看到，是個好位置。

　　胡遠道走到縫旁，俯身往縫隙裡看去，一邊問道:“對面情況如何?”

　　“稍早些時候他出門采買了些東西，我們派了一個人遠遠跟著，看他進了家香料店，又進了家燭火店，然後就回來了。後來我們去問了下，商家說也沒買什麽特殊的東西，大概就是一些香料，還有蠟燭、檀香之類。”

　　“沒有其他的動靜了?”胡遠道繼續問，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於是他也不再多問，只是仔細地看著對面的窗戶，視角不算太好，但也夠看到對面的情況。這人居住的是一個二層小樓的臨街閣樓，按坊正說是租住，已經租了很久了。窗戶打開著，所以能清楚看到屋內的擺設，窗戶視野范圍內能看到靠窗有一張桌子，空空蕩蕩沒有放任何東西，稍遠的角度能看到一個櫃子的一角。其他的就是空曠的樓板，看來屋中家具很少。

　　“他人在屋裡?”沒有見到人，胡遠道有些疑惑。

　　“在的，我們親眼看到他進屋後就沒再出來了。”

　　胡遠道想了想，對站在一邊等待命令的提刑官們說道:“留兩個人跟著我，剩下的人散開，把那間屋子可能的逃跑路線都看上，防止他跑了，但不要封路，免得打草驚蛇。”

　　下屬們應聲離開去布置了，留下兩人陪著。胡遠道又將眼睛湊上縫隙看去，這次他終於看到了一個身影。由於角度的關系只能看到這個人的腰部以下，但從身形上能看出是一個頗為健碩的男人。他腳踏白色的布鞋，下身穿著一條白色的麻褲，腰間扎著紅色的布帶，上身看不到，但外面還罩著一件不知道什麽衣物，只能看到兩邊垂下很長的衣角，一直到腳踝邊，很像是一件鬥篷，白色的主體，沿著邊緣緄了一圈紅色。

　　胡遠道收回目光，轉向身邊等待的提刑官:“幾時了?”

　　“快到正午了，馬上就是火時。”

　　胡遠道點點頭，時間正好。他又貼上縫隙繼續看著。

　　那男人來回在屋中走著，不知道在忙些什麽。不過一會後他就端著一個黃橙橙的銅盆來到了窗邊，這下胡遠道總算是能看到他的全貌了。果然他身上穿著是一件鬥篷，可惜鬥篷的兜帽拉上了，腰以上的上半身和臉都被遮擋了看不清什麽樣子，胡遠道隻得把目光放在了銅盆上。

　　銅盆被放在了靠窗的桌子上，盆中好像裝著紅色的土壤，上面還撒著不知道什麽，星星點點，好像點綴的金沙一般，被陽光一照，和銅盆一起泛著光，讓人有些看不清楚。

　　胡遠道微微捏緊拳頭，紅土出現了。他看那個男人稍微抬起頭好像看了看天色，應該是要準備舉行祭祀了，於是收回目光，起身往外走去:“走，該收網了。”兩名提刑官連忙跟上胡遠道的腳步，三人在一樓匯合了坊正，然後快速地出了書坊，在坊正的帶領下來到了對面的那座小樓前。留下一個人守住樓梯，胡遠道帶著坊正上樓來到屋門前，示意坊正去敲門，他和另一名提刑官守在了門兩旁，刀微微出竅。

　　坊正有些害怕，但還是撞著膽子上前拍了拍門，裡面傳來了一個略帶怪異的口音:“是誰?”

　　這官話比李清河差遠了，胡遠道下意識地想著。

　　坊正頓了一下，然後說道:“亞利昆，是我，坊正。”

　　屋內也頓了下，大概是有些奇怪，然後亞利昆聲音又響了起來:“坊正有事?我這時候不方便。”

　　坊正說道:“找你自然是有事，你先把門開開。”

　　亞利昆又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說道:“好，你稍等。”

　　坊正連忙從門口退開，胡遠道默默聽著，屋中先是有一些重物搬動的聲音，接著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慢慢靠近了門口，最終在門口停了下來。

　　亞利昆沒有立刻開門，而是又先問了一句:“坊正到底是何事?我這裡要趕時間。”

　　坊正咽了咽口水，回道:“自然是有要緊事，你快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