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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行》第26章
  席娘子又真心實意地感謝了幾句,著心地說道:“以前日子過得安穩,總覺著這一輩子就這麽平平淡淡的過去,有時就感覺未免無趣了些。如今這趟苦頭吃下來,才知道過去那安穩平淡的日子是多麽的寶貴,只可惜再也不能回去了。”

  “曾經的習以為常,後來才知道並不尋常。”胡遠道有些感觸,伸手摸了摸正在吃東西的胡馨的頭頂,眼中都是女兒的身影。

  席娘子看出胡遠道背後有故事,但也知趣地沒有說什麽,只是繼續招呼著用餐。

  期間也陸續有之前被救下的女子來敬酒,她們現在各自負責飯莊的事務。總抓的掌櫃席娘子在這裡陪著,她們就要忙著飯莊的事情,也只是抽空進來和胡李二人見個面。李清河很欣慰地看著她們都已經擺脫了之前那惶恐不安的樣子,時日雖短,但也已經找回了繼續生活的勇氣和希望,那發自肺腑的喜悅笑容是騙不了人的。

  幾人就這麽聊著,突然聊到了李清河出現在中都城的原因,席娘子這才了解到李清河找人的確切目的,於是便和李清河說道:“不如你也把畫像給我一份,我們這裡人來人往,客人們也都來自各地,多的是八卦逸事,說不定哪天就能碰到什麽相關的信息。”

  李清河一想也是,於是拿出了讓章老請人畫的畫像,她身上隨時都會帶著一兩張,交給了席娘子。席娘子拿到手看了下:“好秀麗的小娘子,如果在中都城中,一定會找到的。”

  不過她還是遲疑了一下,說道:“就怕的是,被送進了哪個郎官家裡成了家奴,那就麻煩了。”

  胡遠道說道:“最近我也讓人打聽了,暫時還沒有發現有哪位郎官家裡最近新增了特別出色的西域家奴,不過還需要再多問問。”

  李清河也知道這些急不得,而且如今她也不是只有自己和章老兩個人了,如今官場中有胡遠道的幫助,市井中有席娘子的幫助,比起以前就靠兩人收集消息可要來得多了許多。於是她笑著道謝:“那我就先謝謝二位了。”

  等到兩人告別席娘子時,已經是快要深夜時分了。此時街上的人也少了許多,不過街道兩旁的青樓酒樓還是人聲鼎沸。胡馨早已打起了瞌睡,此時正趴在胡遠道的背後,將小臉擱在自己阿爹的肩頭,兩眼似眯非眯,已經撐不住了。李清河看著胡馨,笑道:“今晚倒是拖累了小馨兒,不然早該睡著了吧。”

  胡遠道稍稍扭頭看了看自己女兒,也是輕笑了一聲,反手將女兒從背上挪到懷裡抱著。胡馨乾脆縮了縮身子,把臉埋在自己阿爹的懷裡,就這麽閉眼睡去,這熟悉的姿勢顯然是經常這麽抱著了。

  李清河也看出來了:“看來她這是經常在你的懷裡睡覺。”

  胡遠道低頭看著女兒的臉,滿目溫情:“她阿娘去得早,我只能自己學著去帶她。小時候膽小,經常夜裡睡不著,我就這麽抱著她,哄著她,慢慢地就習慣了。後來我升了都司,漸漸忙了起來,馨兒也大了些,也懂事了許多,但這懂事更讓我覺得愧疚。”

  “沒想著續弦?”

  “倒是有同僚牽線了,但我擔心虧待了馨兒。”胡遠道慢慢走著,怕顛醒了睡熟的胡馨,“若是有知根知底的,我也會考慮,不過現在就先這樣吧。”

  李清河也就沒繼續說下去,這話題還是有些交淺言深了。她將視線放到街道兩邊,有些懷念地說道:“姑師城曾經的夜晚也是這麽熱鬧的。”

  “你很久沒回去看看了?”胡遠道有些好奇,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那畢竟是你的故鄉吧,沒想著回去?”  李清河低頭沉默了一會:“想,自然是想過。但不知道是不是近鄉情怯,怎麽都提不起勇氣真正地走進城中。曾經在遠處遠遠眺望過,但總感覺那已經不是我的姑師城了。”

  “它現在叫西柳城。”

  “我沒有家了。”

  胡遠道第一次從李清河那張明媚英氣的臉上看到如此明顯的落寞神情,他有心想要開導,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沒有經歷過李清河那樣家破人亡、顛沛流離、遭人凌辱的悲慘過往,也沒有在絕境中被人救出獲得新生的起伏,又怎麽能理解李清河如今的所思所想呢?

  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李清河見胡遠道突然沉默了,她轉頭看到胡遠道有些嚴肅的神色,便笑道:“你莫要多想,我早就過了一心復仇的時期了。人如塵埃,在遇到些大事時確實只能順流而動。”

  “但在順流之時,能盡全力找到合乎自己想法的那一條水道,我覺得這是該做的事情。盡人事,知天命,並不是逃避的借口,我是這麽想的。”

  胡遠道最後也只能說出這麽一句:“你很堅強。”

  李清河好像被逗樂了,但也不解釋什麽,揮揮手,就這麽笑著向前走去,留下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胡遠道,消失在了人群中。

  胡遠道自嘲一笑,緊了緊懷裡的胡馨,拐上了另一條道回家去。等他到家時,胡馨居然清醒了一點,抬頭四顧問道:“阿爹,李娘子呢?”

  胡遠道失笑道:“夜深了,李娘子也回家休息去了。”

  “噢——”胡馨了然地點點頭,然後打了個哈欠,“阿爹,馨兒也困了,該睡覺了。”

  胡遠道把胡馨送到了她自己房中,於媽開門接過了胡馨,有些抱怨地說道:“郎君也真是,這麽晚才回來,早錯過了小娘子的睡覺時間了。”

  胡遠道打了個哈哈,和女兒道了別,回到自己房間去休息了。

  當夜無話,不過等第二天胡遠道到了提刑司時,才從留夜人員口中得知昨晚出事了。

  “又是工部員外?”胡遠道皺著眉,感覺有些不對勁。

  那留夜的提刑官打著哈欠,沒力氣地說道:“是,寅時剛過不久,工部金員外家的宅子就起火了。打更的更夫發現後敲了鑼,可火起得又快又大,坊裡的水龍隊趕到的時候已經撲不了了,只能拆了圍牆不讓它燒到別家。不時有人從員外家裡逃出來,不過沒見到金員外本人。”

  “這火燒了一個多時辰,一直快到辰時才熄了,最後點了點逃出來的人,居然就差了金員外自己。府衙那邊打聽來的消息,據說從他夫人口中得知,金員外最近一直在忙著運河修築的事情,基本都睡在了書房裡,很久沒和她同房了。”

  胡遠道驚訝了:“又是運河?金員外也是運河四督造之一?”

  “是的,和前日溺死的盧員外一樣,也是督造運河的員外之一。最後府衙的捕快和坊裡的水龍隊一起進了火場,從廢墟中發現了一具男屍,已經燒焦了,猜測就是金員外。”

  “不能確定?”

  那提刑官又打了個哈欠,皺眉道:“都快變焦炭了,除了一個人形都看不出別的什麽。據夫人說金員外背上有一塊半圓形的胎記,但這哪還能看得出來。”

  胡遠道又追問道:“火是怎麽起的?”

  那提刑官搖頭道:“不清楚,府衙那邊說因為燒得太厲害了,火場沒留下什麽有用的。他們和水龍隊都不能確定起火點在哪,只能大概估計是以書房為中心燒起來的。”

  胡遠道皺著眉,下意識地摩挲著下巴,心中活動了起來。剛隔了一天,工部就接連死了兩個員外,還都是負責城外運河督造的。雖然乍一看都是好像意外,一個是溺死,一個是燒死,但如此湊巧的時間和人,很難說不讓人懷疑些什麽。

  胡遠道讓那提刑官去休息,自己穿過中堂來到司正的房間。羅民正拿著卷宗在看著, 見胡遠道進來了,示意他坐下,開口道:“昨晚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工部金員外被火燒死了。”胡遠道言簡意賅,“司正,我覺得有些問題。”

  羅民放下卷宗,點頭道:“我也是這麽想的,太巧合了。兩人就隔了一天,還看上去都像是意外,也都是負責運河督造的工部員外,怎麽看都充滿了不尋常的味道啊。”

  兩人所想都是一樣,畢竟都是常年接觸案件的人,對事情的特殊之處都有著不同平常的敏感性。不過胡遠道又有些懷疑道:“可如果這樣去做的話,豈不是太明顯了一些,這不是引著人去懷疑嗎?”

  羅民也有同樣的疑惑:“我也想到了你說的問題,不過我也覺得,如果真的不是巧合到極致,那麽就一定有著我們不為所知的特殊情況,讓人不得不動手。”

  “比如說有什麽把柄被發現了。”胡遠道立刻想到了可能的情況,“之前隱藏得很好,現在因為意外被他們發現了,所以不得不殺人滅口,而且因為時間緊急被逼著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接連動手。”

  羅民點頭,認同了胡遠道的想法:“可能是這樣,不過這只是我們的推測罷了。現在中都府在調查,我們插手不進去。”

  胡遠道也有些無奈:“駱尚書那邊怎麽說?能不能爭取下?說不定這次能摸一摸工部的底……”

  羅民歎了口氣:“駱尚書一早就進宮去了,大概和內閣還有幾位尚書見面了。等一等看看結果吧。不過我覺得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才是。”

  胡遠道沉著臉,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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