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捕頭疑惑道:“運河督造官之一?這,一共有幾位?”
高員外回道:“一共四位,各自負責一段運河建造。盧員外就是其中一位。”說著他還探頭向四周看了看,“這段就是盧員外負責的地段,他這是來視察時出意外了?”
何捕頭看向胡遠道,胡遠道搖頭說道:“還不清楚,我到的時候他已經被人拉上來了。”
何捕頭於是走到運河邊,看了看運河底的水,皺眉道:“這麽淺的水,能淹死人?就算是一不小心落水了,稍微坐起就能離開水面了。”
“先問問看到的人吧。”胡遠道示意周邊圍觀的人,“我到的時候他們圍了好幾圈,應該不少人看到什麽情況了。”
何捕頭瞥了一眼胡遠道,示意手下同來的捕快散開去開始問詢,他走到胡遠道身邊說道:“辛苦胡提刑了,這裡就交給我吧,不耽誤你跟女兒享受天倫。”
胡遠道哪能不知道何捕頭什麽意思,不過這次他也沒想著和何捕頭搶案子。中都城的命案,中都府衙確實該第一個探查,這次他是意外碰到,又不是受命偵破,沒必要和何捕頭對上。於是他很乾脆地和何捕頭還有高員外告別,拉著胡馨回家了。
雖然只是玩了一半就不得不回家,但胡馨還是很高興,因為路上胡遠道為了補償女兒還給她買了甜點。晚上胡遠道陪著女兒又讀了會書就休息了,雖然腦子裡仍然還有些疑惑今天遇到的命案,不過畢竟不是自己負責的,想一想也就算了。
隔日,胡遠道來到提刑司,羅民將他叫去,果然問了昨天的事情:“你昨天正好碰到了工部員外死亡的事情?”
於是胡遠道把昨天的事情說了一遍給羅民聽,羅民問道:“你有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
“運河還未正式使用,底部存水極少,只是用來檢測有無破損之處的,一個正常人根本不會在那裡淹死。”胡遠道說起了昨日想到的可疑之處,“當然了,如果是意外摔落,人已經昏迷後被淹死,或許還是可能的。不過負責屍檢的是府衙,我看不到屍格,不好說到底是如何。”
羅民點頭說道:“確實,回頭看府衙那裡怎麽說吧。我只是稍微有些疑心,感覺有些蹊蹺罷了。”
胡遠道不置可否,常年接觸各種案件,他和羅民一樣都是疑心病。
“對了,顧安和趙三娘的案子怎麽說?”
見到胡遠道問起,羅民就從桌上抽出一份案卷遞給胡遠道,一邊說道:“兩人認罪,而且人證物證皆在,沒有什麽可質疑的地方。刑部擇日定罪,現在兩人都被關在刑部大牢裡,估計明年問斬吧。”
“這案子你辦得很好。不枉駱尚書信任你,指名讓你負責來偵破,這次也是在公主那裡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特地賜給小馨兒一個香囊。”
胡遠道笑著不說話,胡馨很喜歡那個香囊,每天都戴著。
“聽說昨天和你交接的就是府衙的何捕頭?”羅民又想到了案子,“可惜了,這次他背後使絆子,但沒有確實證據,沒法給他還個顏色,不然這次說不定還能從這裡切入。”
胡遠道臉色怪異地看著羅民:“沒必要什麽案子都要搶到手裡吧,又不一定是凶殺案。”
羅民沒好氣地回道:“誰會嫌功勞多?”
他又看了眼門外,低聲說道:“皇子妃是工部左尚書的族親,這些年總是有傳言工部借工程之便為大皇子斂財,只是左則這個尚書較為強勢。
這次突然有工部官員意外死亡,不知道不是能借此撬開一個縫出來。” 胡遠道有些沉默,羅民也不以為意。畢竟以前他們也都聊過關於朝堂政局的事情,但胡遠道都不是很熱衷,但羅民是知道胡遠道和自己是一條船上的,便沒有多說太多,揮手讓胡遠道去做事了。
胡遠道離開羅民的屋子,抬頭扭了下脖子,一邊朝自己地方走去,一邊腦海中不斷閃過兩個人的影子,一個是剛才跟他商討是不是能借員外溺水的案子介入工部,一個是在月下屋前一臉凝重問他“那我們這樣的人怎麽辦”的李清河。
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胡遠道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長舒一口氣。但內心的些微煩躁感一直沒有散去,連案卷都看不太進去,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好在最近也沒有什麽事情,他梳理了一些舊案件的案卷,如果有新的進展再安排下屬去探查,倒也沒出什麽問題。直到近晚的時候有門仆來通報,說是李清河來找他。
胡遠道一怔,不知道李清河怎麽找到這來了。正好自己也到了下衙的時間,於是收拾了下出了提刑司。到門口一眼就看到了正好奇地打量著門口鎮門虎石的李清河,她還是那熟悉的一身紅衣,不過今天沒有扎高辮,反而是梳了垂發。那長長的黑發一直垂到了腰間,倒是給她平添了許多平時不多見的女子柔媚之感。
“李娘子。”胡遠道見李清河沒見到自己,便主動打招呼,“今天是有事來找我?”
李清河這才見到已經走出來的胡遠道,笑著說道:“我們也算認識不少了,還這麽叫我太見外了,以後就叫我清河吧。”
胡遠道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應承下來:“那你也稱呼我的名字就好。”
“好說。”李清河很是爽快地回道,然後又指了指旁邊她一直在觀察的鎮門虎石,“平常地方都是獅石鎮門,為何你們提刑司是虎石鎮門,而且只有一隻?”
胡遠道笑道:“你倒是觀察仔細。因為虎是凶獸,我們提刑司要的就是以凶禦凶。至於只有一隻的原因,因為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啊。”
李清河了然地點點頭:“這句我聽過,原來如此。”
“你來找我有事情?”胡遠道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看那些女子在中都城開的飯莊嗎?”李清河拍了拍腰包,“今日鏢局發餉,我正好請你吃一頓。”
胡遠道被李清河這突然襲擊弄得哭笑不得,好在他上次跟李清河說了這事後特地了解了一下那群女子盤下的飯莊位置,免得今天都不知道去哪。看著李清河的笑臉,胡遠道松了口氣,心中自然被帶得輕松了起來,於是當先向街道走去:“那今天我就不客氣了,希望你發的餉夠我吃的。”
李清河抿嘴一笑,也不鬥嘴,就跟在胡遠道身後。天色還尚早,兩人也不著急,就這麽一邊走一邊逛著,不時地談上幾句。胡遠道看到路邊有一個賣糖球的小販,便想起自己女兒來,轉頭和身邊的李清河說道:“清河,你若不介意,我想把馨兒帶上。”
李清河笑道:“那感情好,你家小娘子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歡了。”
“行,那我們稍微繞一繞,去接一下她。”胡遠道買了兩個糖球,一支包起,一支就遞給了李清河,“給你的,算是今晚吃飯的回禮如何?”
李清河一臉驚訝,隨後笑著接過那支糖球,在手中輕輕轉動。看著包裹著晶瑩紅糖的糖球,又看了看胡遠道,笑道:“沒想到你還能想到給我買一支,既然你說算回禮,我就不謝了。”
胡遠道啞然失笑:“你別現在吃了,待會吃不下飯。”
李清河沒理他, 只是笑著咬了一顆糖球入口。淡淡的酸甜味道充斥口中,李清河眼睛微微眯起,一臉的幸福模樣。
胡遠道意外地說道:“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喜歡吃甜食?”
李清河跟小販要了一張包紙,將剩下的糖球包好收起,一邊回道:“因為小時候想吃一點甜食都非常的困難,所以我長大後就非常喜歡。不過待會要吃飯了,先留著晚上吃吧。”
胡遠道想起了李清河曾經說過的身世,神色有些低沉。李清河卻不以為意,領頭往胡遠道家的方向走去,她去過一次,已經大概知道位置,還招呼著胡遠道:“快走,帶上馨兒我們吃更好吃的。”
“對了,我記得以前問過你,為什麽你會取一個中原名字。”胡遠道緊趕兩步,走到李清河身邊,突然就想起剛才叫李清河的名字,於是又想起了之前兩人剛見面時問過的一個問題,“我記得當時你說過,是恩人所賜?”
“對,是我師父給我取的名字。”李清河沒想到胡遠道居然還能記得這麽久前的事情,也沒有隱瞞,“之前說過,我被人牙子搶了去,後來師父救我出來。我想拜她為師,跟著她走了兩天,她就收下我了。師父是中原人,姓李,於是給我取了現在的名字。”
“那你原本的名字叫什麽?”鬼使神差地,胡遠道脫口問道。
李清河有點吃驚地扭頭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
“那是個秘密。”
大大的眼睛彎成了一彎月牙,長長的睫毛下,烏亮的眸子清澈、沉靜,像一汪湖水,定格在柔和的秋日夕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