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齊有些不知所措，他很明顯地緊張了一下，有些猶豫地問道:“敢問提刑，可是有什麽不妥?”

　　胡遠道知道他想岔了，笑道:“張隊正莫要緊張，我只是想再問一問當夜的情況，想看看中間是不是能找到什麽新的線索。你隻管複述當時的情況即可，如果有什麽我覺得奇怪的地方，我會再問你的。”

　　張齊這下才放松下來，想了想說:“不知提刑想從什麽時候開始聽?是從我們接到示警的時候嗎?”

　　見胡遠道點頭，張齊稍稍沉默一會，大概是再回想一下當晚的情況:“當晚其實最開始便如平日一般，由於已經夜深，我們大多都已經休息，除了專門負責守夜之人。突然守夜人跑來我屋前敲門，說是有打更人來示警，金員外的家起火了。”

　　“當時你們就知道是金員外家裡?”

　　張齊點頭道:“是，金府在這一帶很多人都知道，金員外人很好，還經常在附近的街口開設粥鋪施舍。我一聽是金員外家起火，便立刻帶著人去救火。”

　　“你們一點也沒耽誤時間?”

　　“沒有，當時我們是分批去的。我帶著幾個人先行出發，去看火場情況，等後面人到了便可依情況分配人手滅火。再安排兩個人去周邊叫隊中的人起床集合，並不是所有人都住在這駐地的，大概一共分了四批才全到了火場。”

　　胡遠道沒有插話，目前為止還未有什麽奇怪的地方，他示意張齊繼續說下去。

　　“我們一路跑到火場，還隔了一條街的時候就已經能看到金府方向有火光大起。”張齊皺著眉，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況，“我們幾人都十分心急，加快了速度，到了金府所在街道時，發現已經有一些周邊的住戶圍在了金府門口。見我們到了後便讓開了路，我便上去敲門——”

　　“等等——”胡遠道連忙伸手攔住張齊，“你們到的時候，金府的門還沒有開?圍觀的住戶沒有敲門幫忙嗎?“

　　張齊很肯定地說道:“確實沒有開，是我敲的門，一開始還沒有回應，我便用手上的水桶使勁砸了幾下，大聲喊了金府門房的名字。哦，以前金員外給我們水龍隊送過吃食，我認得門房。喊了好幾聲後，門房才把門打開，感覺跟沒睡醒似的。”

　　“沒睡醒?”

　　“確實是，打開門還兩眼迷糊。見我們這麽多人在門外嚇了一跳，他居然連自己府裡著火了都不知道。”張齊有點氣憤，“在我跟他說了之後，他才轉過身去看後院，這才從影壁上面看到火光，很是吃了一驚，大叫著往後院跑去。“

　　“院中著火，這門房居然完全不知情，仍然在睡覺?”胡遠道想起了之前金錦兒說的話，兩者對應上了。

　　張齊也是很奇怪的神情:“也不知道為何，那晚金府的人都睡的很沉，居然在我們到來的時候都沒有人發現後院著火了。門房進去大叫的時候才有仆人從房中衝出準備救火，甚至我們都開始救火了，金夫人才從房裡被侍女拉出來，走路都不是很穩。”

　　胡遠道默默記下這個情況，繼續問道:“那之後呢?你們就開始救火了?當時火場是何種情況?”

　　“火是從後院側面的屋子燒起的，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金員外的書房。”張齊想了想，起身從身邊的桌子上拿了紙和筆來，“我到的時候，書房已經完全被火點燃了，火都已經從窗戶和門燒了出來，把書屋邊的樹都點著了，已經開始向著主屋燒了過去。“

　　他一邊說一邊在紙上簡單畫著，

雖然筆畫簡單，但大概的位置情況都能理解:“當時我就覺得書房已經無法撲滅了，但還能隔斷火勢不要擴大。於是我一邊讓金夫人等人先出去，留下些仆人幫忙提土擔水。”　　“土?”胡遠道現在對土這個字非常敏感，“要土做什麽?“

　　“和水混合後塗在牆上，護著牆不被火燒著。”張齊點了點紙上指代主屋的方框，“這些我安排金府仆人去做了，我帶著隊裡的兒郎們主要是把樹的火滅掉，書房我放棄了，實在是沒法救。“

　　胡遠道回想起之前去到金府現場的情況，大概和張齊所說情況符合。這麽來看當晚的事情就很值得玩味了，第一個發現著火的是打更人，然後他去通知了水龍隊，等水龍隊跑到金府，周邊的住戶都已經發現的情況下，金府居然還沒有人發現著火。胡遠道只能把自己之前的設想提到了最高的可能性，那就是當晚金府全府都被人下了藥，然後趁著金員外在書房睡著的時候，點燃書房，甚至可能是先殺死金員外再縱火消除證據。

　　“你們滅完火後，有看到金員外的屍體嗎?”

　　張齊歎氣道:“哪裡可能滅掉火，那火燒成那樣，一桶水過去都沒落到火上就蒸沒了，水龍都壓不住火勢。最後我們實在沒辦法，看火勢已經被局限在書房了，就全退出了後院，等著書房自己燒到沒法燒了再進去。等到火小了，我們進去澆水時，書房已經全燒塌了。再等到火全滅了，煙散的差不多了，進去了就只能看到一具焦黑的屍體了。”

　　張齊說到這裡就沒再開口，胡遠道也沒繼續問，而是慢慢思索著剛才張齊的話裡有沒有什麽其他奇怪的地方。良久才開口道:“金夫人看到屍體後，什麽反應?”

　　張齊想了想才說道:“火滅後，因為還需要一段時間等煙散去，所以我們就先行回駐地了，畢竟連夜救火大夥已經疲累不堪。後來我跟金府的門房閑聊，他好像說起過，說是夫人起先並不肯信那就是金員外，後來是仵作來驗了屍，確認了屍體身上有金員外同樣的舊傷，夫人才不得不信了。”

　　金錦兒得金員外疼愛，突逢意外，這個反應也算正常，倒是看不出什麽問題。看來水龍隊這裡是找不出什麽新的線索了，胡遠道起身準備告辭:“辛苦張隊正了，耽擱你這久時間。”

　　張齊笑道:“提刑哪裡的話，提刑為破案奔波又哪裡不辛苦?我只是說說話罷了。金員外不像普通官兒，對我們都很好，我們也能希望早日弄清楚真相，以告金員外在天之靈。”

　　胡遠道便笑著和張齊告辭離開水龍隊，他一邊向著金府走去，一邊回味著剛才張齊所說的話。目前能得到的線索就是金員外之死最大可能是人為縱火，而且當晚金府上下都被下了迷藥，不然無法解釋當晚金府的情況，看來有必要再去見一見金錦兒了。

　　如果是有人想要故意殺害金員外，是誰，為什麽?作為金員外的枕邊人，金錦兒絕對是有這個機會的。至於目的，之前司中同仁已經和金府的仆人們都探尋過了，要先回去看一看記錄，有沒有金員外夫婦關系的說法。

　　在金府門口取回馬，胡遠道一路又回到提刑司，找來了當時負責詢問金府仆人的同仁，問了問有沒有關於金員外夫婦的關系如何。

　　“自然是問的。每位仆人都問過這個問題，貼身侍女更是問了多遍。絕大多數仆人都說金員外夫婦感情極好，自從金夫人進府後，金員外就將府中大小事情都交由金夫人打理，錢財之事都不例外。金夫人也沒有辜負金員外的信任， 家中打理井井有條，對金員外照顧無微不至，仆人們說自從金夫人進府後，金員外連脾氣都溫和了不少，也從來沒見兩人紅過臉，金員外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

　　聽了這話，胡遠道想知道的也心中有底。如果一個兩個仆人說兩人感情好或者感情不好，可信度就不夠，但如果大多人都這麽說基本還是可以信任的。金員外夫婦確實情感踏實，金錦兒入府後生活美滿，毫無要殺人的動機。胡遠道急匆匆地又翻身上馬，現在可以去見一見金錦兒了，她那裡應該能發現一些更細致的事情。

　　金錦兒此時已經離開中都府衙了，但金府此時還不能回去，所以她住在一家客棧中。胡遠道在小二的帶領下進了客棧後面的獨院，院中的仆人見到胡遠道到來，連忙進去稟告。不一會金錦兒就出現在了門口，見到胡遠道，金錦兒盈盈下拜:“胡提刑辛苦了，請入屋詳談吧。”

　　胡遠道也拱手見禮，然後跟著金錦兒進了屋內。兩人在桌邊坐下，金錦兒給胡遠道倒上茶，說道:“幾日不見，胡提刑突然來尋我，想必是在先夫的案件上有了新線索?”

　　見金錦兒開門見山，胡遠道也不寒暄，直接切入主題:“來之前我剛去了水龍隊，張隊正跟我詳細講述了起火當晚的事情，他特別提到了在接到打更人示警後趕到貴府時，貴府的人都在睡覺，沒有人發現後院起火，這也是之前和夫人所述的情況是一樣的。”

　　“所以，夫人，能否跟我再說一說事發當天家裡的情況，如有可能，事發幾日前的情況也能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