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遠道踏入文庫的時候，裡面的人都正在忙著，負責看管文庫的老文書也在幫著查找文書。見得胡遠道進來，他連忙上前招呼。胡遠道客氣地回禮:“老前輩辛苦了，一會遠道讓人送些吃食來，您要是累了就先休息。“

　　發須花白的老文書負責文庫已經許多年了，胡遠道還沒進提刑司他就已經在這裡，雖然職位不高但提刑司上下都恭敬對待。見胡遠道客氣，老文書也是笑著回應:“遠道不用客氣，破案為先，大家都該出份力才是。這文庫裡多年累積，沒有比我更熟悉這裡的東西了，我在這裡才能更好的幫助你們找到需要的內容。”

　　胡遠道一邊拉著老文書坐下，一邊問道:“不知道大夥查到什麽沒有?”

　　老文書捏著胡子，微微搖頭:“大海撈針，有些難啊。中都城是個大城，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那建築起起平平乃是常事，我們提刑司為了辦案方便，雖然也會記錄何處何時動工，但終究是不如工部和中都府詳實。如果想要確定哪些建築用過紅土，最好還是能和工部、中都府調閱文檔，否則我們只能靠著建築的類型來猜測，恐怕耽誤了事情。”

　　胡遠道何嘗不知，但這件事情背後牽扯的東西稍有複雜，他只能搖頭說道:“此事我懷疑在工部和中都府中都有牽涉，若是驀然去調閱文檔，怕是打草驚蛇了。”

　　老文書點點頭:“也確是如此，那就只能辛苦辛苦大家，多仔細著些了。”

　　“不知道老前輩有沒有印象，除了在建築之中，還有其他的地方會用到土壤嗎?”

　　聽到胡遠道的提問，老文書皺著眉頭沉思起來。胡遠道也不著急，坐在一邊等著老文書慢慢回想，一邊自己也努力想著之前到底是在哪裡見過這紅土，為什麽總覺得稍有熟悉，卻又怎麽都想不起來，總感覺就是隔著那麽一層紙，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燭火在燃燒中發出劈啪的聲響，偶爾跳動的火光照應著老文書嚴肅的臉。老文書半眯著眼睛，不時地捏一下胡須，努力地從自己的記憶中尋找著關於土壤的內容，一段時間後才猶豫著說道:“遠道所問，我仔細地想了想，大概可能會在兩個地方用到。”

　　胡遠道精神一振，連忙坐直問道:“哪兩個地方?”

　　“其一，是城中大戶所栽木植之用。”老文書指了指窗外，胡遠道順著看去正好從窗戶中看到院子裡的樹，“不少大戶家都栽有木植以作觀賞之用，正常情況下也多是常見的黑土，但也保不準有些特殊的植物需要特殊的土壤。“

　　胡遠道想起了之前的王有德一案，房中就有不少盆栽。但他覺得不是這裡所用，因為這些有些太常見了，不至於自己一直想不起來。

　　“這其二嘛，就是宗教祭祀所用了。”

　　“宗教祭祀?”胡遠道一愣，想起了平時所見的祭祀場景，有些疑惑，“祭祀會用到土嗎?“

　　老文書解釋道:“我們中原祭祀自然是用不到的，但有些外域教派會用到，我印象中，有些西域教派就會在祭祀中加入他們所認為有神性的土壤，以幫助他們的祈禱能讓所供奉的神能聽到。”

　　“西域教派?”胡遠道努力回想著，但他確實是對這些東西了解的較少了，於是乾脆不去再想，“老文書可否幫忙，把我們文庫中關於西域教派的文檔都找出來，我要看一看。“

　　老文書立馬起身，招呼了兩個文庫的幫手去找書了。胡遠道起身活動了下筋骨，又出門安排人給文庫的同仁們準備些吃食，

今晚眼看著就要熬到天亮了。深吸一口氣，稍有涼意的空氣衝入體內，一下子就讓他清醒了不少。聽到老文書在屋內呼喊他的聲音，胡遠道立刻回到屋中，見老文書捧著幾本書坐在桌邊招呼他，他立刻上前接過老文書手中的書本。　　“這幾本就是文庫中涉及到西域教派的記錄了。”老文書看著胡遠道翻閱，一邊解釋，“最早是曾經在中都城中出現過，甚至有些還傳教過的教派。太宗一統西域後，完全禁止西域教派傳教，很多小教派就在這些年慢慢消亡了。聖祖皇帝登基後，為了懷柔西域，又開放了部分西域教派的活動，至少在官府允許的情況下能進行正常的往來活動，但仍然不允許在這中都城傳教。這時不少教派就開始在中都城中活動，我們提刑司也收集了關於他們的記錄，一些大的有影響力的教派會記錄在案，他們也是記錄的最詳細的。有些中小派系就記錄的語焉不詳，甚或乾脆只知道一個名字，其他的什麽都沒有了。“

　　胡遠道一邊翻閱一邊聽著老文書的解釋，想了想問道:“禮部那邊會不會有更全面更詳細的記錄?”

　　“或許有，至少也會比我們這裡詳細。”

　　胡遠道略一沉吟:“還是先把這裡的都看一看吧，說不定就能找到。若是真沒有，到時候再看怎麽和禮部溝通。”

　　於是兩人也不再說話，各自取了一本記錄認真看了起來。胡遠道仔細看著這些前輩們留下的記錄，裡面對一些曾經接觸過的、較為活躍的教派記錄比較詳實，比如他們的教派名稱、別名、所供奉的神靈和大概的宗教體系、教內的階層、常見的宗教儀式等內容。但就如老文書剛才說的，一些中小型的教派，大多也是語焉不詳，尤其是胡遠道最想知道的有關宗教儀式的內容，很多就只是簡單的記錄下固定舉行儀式的時間，甚至有些乾脆就沒有記錄。胡遠道連看了幾個教派記錄，都沒看到宗教信仰或者是儀式上有和土相關的內容，不由得心中有些急躁和失落，但尤能鼓勵自己還有不少沒看完，說不定哪一本上就有。破案不就是這樣嗎，對著無數的線索慢慢排查，最終找到那深埋的可能性。

　　連續翻完兩本，胡遠道不得不先暫停了下來，使勁揉著眼睛。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又酸又澀，不時滲出些淚水來，不由得看了看仍然在仔細翻閱的老文書，心中感慨到底是專門看書的人。老文書大概也有所感覺，抬頭看了眼胡遠道，微笑道:“遠道這是很少這麽長時間在蠟燭下看書，眼睛受不了了，不用強撐，若是累了就去門外看一看天，或者閉目養神一會，能舒緩一些。”

　　胡遠道用力捏了捏鼻頭，還是不能緩解眼睛腫脹之感，便依了老文書的話，起身走到了門外。站在門口抬頭看向深邃夜空，深呼一口氣，心中倒是想著還在屋中翻閱文書的同仁們，他們的眼睛今兒怕是要遭了大罪了。

　　就在感慨的時候，胡遠道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哢嚓聲，若不是現在已經夜深人靜，胡遠道怕還真不容易能聽到。他立馬將手按在刀柄上，抬頭向上看去，雖然只是那一瞬間，他還是看到了一個黑影從屋頂邊緣縮了進去。胡遠道心中疑惑，不動聲色地向著門邊的兩個同仁招了招手。這兩人被胡遠道的動靜驚到正往這看來，看到了胡遠道的手勢後立馬拔刀出鞘，出了大門後就向著兩邊奔去。胡遠道也同時輕身而上，在屋簷借力後翻身上了屋頂，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黑衣人正急忙順著屋頂往外跑去。黑衣人已經知道自己被發現了，這下也不再注意隱藏腳步，在瓦片上踩出哢哢的聲音，給胡遠道三人指明了方向。胡遠道連忙緊隨跟上，也給跟著翻上屋頂的兩個同仁打手勢，示意他們兩邊包抄。

　　黑衣人的身手不錯，輕功不賴。胡遠道雖然沒被甩下，但也很難拉近距離，只能緊緊跟著他。 翻過幾間屋子，突然黑衣人一個矮身，從屋頂翻了下去，躲進了一條幽暗的小巷中。中都城富裕，到了夜晚也經常在大街小巷中掛滿燈籠，徹夜不滅。提刑司所在更是繁華之地，真是難得找到這麽一條沒有燈籠的巷子。胡遠道暗道不好，連忙也跟了下去，卻是丟了黑衣人的身影。他隻得再翻身上房，看了看巷子兩頭，然後又看向包抄的兩位提刑官。兩人也是停下來環顧四周，突然其中一人一伸手，指向了隔壁街道，然後自己先行追了下去。胡遠道連忙跟上，到了那街道旁的屋頂上，先是一眼看到了人群中奔跑的同仁，順著他的方向向前看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那黑衣人。雖然已是深夜，但街上仍然還有不少遊夜之人，稍稍擋住了那黑衣人的步伐。黑衣人眼看著著了急，不管不顧地從人群中擠出去，倒是擠倒了不少人，惹來一片罵聲。可惜後面追著的提刑官也被人群擋住，又不能和那黑衣人一樣，還是沒法追上。

　　胡遠道看到這個情況，便不再下去街道，而是順著街道在建築間奔走，慢慢拉近了和黑衣人之間的距離。就在這時突生變故，這黑衣人撞倒了一位穿著錦袍的男子後，兩把明晃晃的刀當面就衝他砍了過來。黑衣人閃避不及，隻得一個膝跪，從兩把刀下面鑽了過去。街上人群見動了刀槍，驚叫著往四面散去，把街道中間空出一塊空地來，胡遠道這才看清，是四個穿著勁服的人將那黑衣人圍在了中間。而之前被他撞倒的男子在身邊女伴的攙扶下起了身，怒氣衝衝地罵到:“哪來的醃臢貨，連你小爺都敢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