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處有些擦傷,頸骨完好,像在比較堅硬的地方擦出來的。”老仵作揉了揉眼睛,他年紀還是有些大了,在昏黃的燭光下時間久了眼睛就有些吃不消。但也不敢松懈,仍然仔細地看著屍體。
扯開中衣,屍體的身軀部分還有些大大小小的青紫痕跡,痕跡形狀不一,但都不寬,像是磕碰出來的。老仵作稍稍按了一按說道:“這是磕碰導致的,目前看來身上的傷都是比較符合從運河邊意外滑落,滾入水中溺死的猜想。”
胡遠道沒有說話,只是示意他繼續。於是老仵作又拿起死者的手來靠近蠟燭,仔細撥弄手指。盧員外的手指較粗,指肚粗糙,看著就是經常動手做事。工部多擔負建造,員外職大多會直接承擔在中都城內的建造差遣,這盧員外看著像是經常在現場的樣子。
老仵作慢慢扳開盧員外的指尖肉,湊前仔細的看著說道:“手指尖沒有擦痕,指甲中稍微有一些泥土,可能因為泡在水裡,有些東西都被水衝走了吧。有些奇怪——”
“哪裡奇怪的?”胡遠道也湊了上來,看著老仵作用工具從指甲裡挑出一絲泥土放在旁邊的麻布上,在燭光下顯出一絲紅色。
老仵作沒有立刻回答胡遠道的話,他把麻布舉起,小心地湊在了鼻子邊嗅了嗅,皺著眉搖了搖頭,又揉了揉眼睛,重新湊近蠟燭仔細看著,最後猶豫著說道:“這個看著像是紅窯土,不過太少了,老兒不是很能肯定。”
胡遠道接過那方麻布,眯著眼睛仔細看著那一絲的泥土,隻恨這燭光實在太弱,只看了小會就眼睛酸脹,確實這一點土略微帶些紅色,於是胡遠道努力想著這種紅土是哪裡在使用。只是一時間著實沒什麽頭緒,便打算等回到了提刑司再去好好查閱一番。
“老差官,奇怪在哪?”胡遠道沒什麽頭緒,便問問剛才說著奇怪的老仵作。
老仵作一邊看著其他的手指,一邊回答道:“屍體表象來看,泡在水中已經多時,但指縫中紅土卻並未全部衝盡,說明他生前曾用力用手接觸過這種紅土,加之這種土有些黏性,便黏在了指縫中。”
“用力接觸過這種土麽?”胡遠道自言自語了一句,“他是在做什麽呢?”
老仵作沒有回答,確實也不知如何回答。他繼續檢查下去,不過不管是在腹部還是腿部都再也沒有什麽新的發現了,細微的刮傷倒是全身都有,至少可以確定在死亡前經歷了翻滾碰撞,大概是和地面還有運河底的硬土相撞導致的。
許久,老仵作揉了揉眼睛,躬身說道:“提刑,已經檢查完了。”
這次胡遠道沒再說什麽,回禮道:“老差官辛苦了。”
老仵作滿臉通紅,也不知是真的慌忙還是被燭火所照,連連擺手道:“提刑莫客氣,是老兒分內之事。之前老兒確實是糊塗了,也不知是不是誤了提刑之事。”
胡遠道歎了口氣說道:“我算不得什麽,只是希望能早日破了這案子,以慰盧員外在天之靈。”
老仵作更是羞愧難當,再不說一句話,只是轉身又對著盧員外的屍體彎腰作揖,久久沒有起身。
等到兩人走出地下室,已經日頭過中,居然在下面花了那麽久的時間。胡遠道眯了眯眼睛,適應了一下陽光,才看到旁邊已經換了一位捕快,此時正坐在旁邊台階處等著,看來是中午換班了。
見到兩人出來,那捕快起身上前詢問:“見過胡提刑,花了好大的時間,可是查到什麽?”
他這麽問也不逾矩,
畢竟中都府也是辦案方。胡遠道指了指那老仵作說道:“詳細情況請老差官說與你聽,我還有事要做,便不耽擱了。”捕快也沒攔著,拱手送了胡遠道出中都府。畢竟老仵作是府衙自己人,有什麽事情不可能瞞著他們。 胡遠道離開中都府的時候,李清河也離開了家,帶著章老往城西而去,今天她打算繼續在城西探訪那家車旋舞的酒樓,希望能盡早找到關於古讚麗的消息。最近章老也沒閑著,排除了好些家,范圍越縮越小了。
從一家酒樓出來,章老拿出一張紙記下了坊號和酒樓名稱,意味著他們又排除了一家。李清河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章老,我們先尋地方休息一下吧,也該吃些東西了。”
章老沒有拒絕,他年歲到底是有些大了,一早上不停的奔波下來著實有些累了。兩人於是在街邊找了個面攤,一人叫了一碗面,切了些肉子,打算邊吃邊聊。等著面上來的時候,章老下意識地用手錘了錘後腰,被李清河看在眼裡,她關心地問道:“章老身子不舒服?”
章老笑著擺手:“沒有的事情,只是感慨自己到底還是老了,只是走了這些許的路就感覺腰腿不便了,這把老身子骨終究還是撐不住了。”
李清河有些不好意思:“這段時間累著章老了,我在忙其他的事情,倒是把找人的事情全壓在你一個人身上。”
章老只是笑著不說話。雖然他叫著李清河是小主人,但李清河根本也沒有當他是仆人看過。當初章老女兒被惡霸玷汙自絕,絕望的他遇到了李清河。李清河幫助他殺了惡霸,報了女兒的仇,章老便自認為仆跟著李清河,盡自己的能力幫助李清河打點行程,收集信息。李清河本打算讓他在哪個城市落腳,不用這麽大的年紀還跟著自己風餐露宿,但章老自己拒絕了,他打算將自己剩余日子都交給李清河,也是稍稍慰藉自己。
看著手上的紙張,上面已經記下了好些個名字,章老安慰李清河道:“小主人還是莫要太過著急,當下已經被排除了許多,不用多久肯定能找到那家酒樓來著。”
說完還是歎了口氣:“也是怪我,當初要是能追上人,打聽清楚就好了,可惜當時就是順耳一聽。”
“已經很好了,至少我們有了新的消息,不用四處亂撞了。”李清河松下心來,看開了些,“只希望古讚麗能好生活著,少吃些苦,早日能和她阿爹團聚。”
“小主人鍥而不舍,定能早日如願。”
聽著章老安慰的話,李清河也是心中一振,這一路下來也該習慣了,只要有一絲希望就不能放棄才是。
吃完後,趁著天色還早,兩人打算繼續再跑幾家,於是便繼續向另一個坊走去。李清河邊走邊饒有興趣地看著路邊的人群,之前她來到中都城是非常急促的,這次又一直卷入各種事情中,導致她一直沒能好好逛一下這個繁華的城市。今天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下來,總算是有心情來看一看了。
中都繁華之程度總是讓每一個剛到這裡的人頭暈目眩,大約是如何也想不到世上居然有如此繁華的城市。李清河看著路邊的小販們叫賣著各式各樣的貨物,偶爾有一兩人還湊上來,將自己所賣的樣品眩上一番,那口舌蓮花端的讓人著迷,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讓自己的腰包瘦上一番。
章老沒有看這些,人老了物欲終是下降了,少有購買的欲望,他雖然也在看著人群,不過更多是在警惕和收集消息。他曾經也是看家護院出身,雖然年老了精力體力跟不上了,但眼光還是在的。這時他就很敏銳地抓到街邊轉角處,一個男人的身影一晃而過,雖然沒有看到正臉,但還是有一種比較熟悉的感覺。
“小主人。”
章老慢慢靠近李清河,低聲說道:“剛才拐角處有一個人我看著有些眼熟,不過沒有看到正臉。照理說中都城我不該有什麽熟悉的人來著。”
李清河不動聲色,走到對側的一個小攤前, 伸手拿起一個小發簪,借著側身角度快速看了一下那個角落,可惜沒有看到人。她放下發簪,帶著章老慢慢靠近那個角落,一邊低聲問道:“章老,你之前沒有來過中都,應該沒有熟人才是,會不會是最近才認識的?”
章老低著頭,苦苦地思索著,聽到李清河的提問,他腦中靈光一閃,想起那個身影是誰了:“看著好像是那晚我們抓到的王十八?”
李清河驚訝地看向章老:“王十八?他居然沒被抓起來?”
她自然還記得王十八,那晚為了混進“羊圈”,引誘並抓了王十八,逼著他把自己偽裝送進“羊圈”裡,王十八也按著做了。不過後來胡遠道帶著提刑司剛好來到,直接搗毀了那個人牙幫會,李清河也沒見到王十八,還以為他和那些人一樣被提刑司抓走了,那群人現在還關在提刑司的大牢裡等待發落,章老怎麽會在這裡看到和王十八一樣的身影?除非是他當時就沒被抓住。
章老也有些吃不準,畢竟他剛才也就是目光無意中掃到的背影,看著像而已,而且他也不知道王十八是不是被抓了。他有些吃不準,猶豫地說道:“小主人這麽一說,我也不敢肯定了,只是感覺罷了……”
李清河沒繼續再說什麽,只是帶著章老走到了那處拐角,只是確實已經看不到那個人了。李清河想了想,對章老說道:“章老,勞你跑一趟,去提刑司問一問被抓的人當中有沒有王十八這個人,我在附近打探打探,是不是有人見過,我還大概記得他是什麽樣子。”
章老點點頭,立馬離開前往提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