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強!縮頭綠烏龜!”
前面的矮個男子一下子站住了,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你罵誰?”
他是開大車的,幾個月前發現妻子出軌,他半夜去找,結果被對方捉小雞似的提起來扇了二十多個耳光,送去醫院說是打出了輕微腦震蕩。“綠烏龜”三個字像是烙鐵,“滋啦”一聲,把他的自尊燎出一層嘎嘣脆的脆皮。
沙倫抱著胳膊,站在離男子幾米遠的地方,男子幾步上來,一把薅住了沙倫的衣領。
可惜林大強人不如其名,他長得精瘦,個子也比沙倫矮上一個腦袋,他去拎沙倫的領口就已經很費勁了,而沙倫雙手插兜,半笑不笑地俯視著他,更是讓他連動手都有種莫名的喜感。
在沙倫的注視下,林大強的拳頭堪堪停在半空。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惡狠狠地瞪了沙倫一眼,扭頭就走。
“別走啊。”沙倫笑笑,指著頭上的監控探頭:“這是收音的,講講你是怎麽聽見的吧——別走啊龜龜?”
林大強終於想起自己聾人的身份,任沙倫在後面喊“龜龜”,他愣是沒再回頭。
房間門沒關,畢縭在屋子裡聽得一清二楚,她抱著要去歸檔的材料出來,笑嘻嘻地說:“喲,這是被踩痛腳了啊。”
沙倫搖頭:“詐聾的見多了,詐雙耳聾的少見。對了,回頭把他的意見改成不予評定。”
畢縭眨眨眼:“你怎麽看出來他是裝的?我們誘發電位的儀器還沒批下來,有儀器會簡單很多。”
沙倫想了想,吐出兩個玄而又玄的字眼:“直覺。”
畢縭又問:“如果,我是說如果,他說的是單耳聾要怎麽鑒別,總不能是把他一隻耳朵堵上再罵吧。”
“遇到了再說。”沙倫透了口氣,換了個話題說道:“前天那個高位截癱的不能接,就說超出本鑒定機構能力范圍,不予受理。”
畢縭撇了撇嘴:“聽說轉了七八家小機構了,他至少也是輕二,這麽拖著他一點賠償都拿不到。”
沙倫挑眉:“覺得他可憐?”
“嗯——。”畢縭覺察出沙倫語氣裡的戲謔,卻還是硬著頭皮說:“這樣對受害者不公平。”
“傻孩子,”沙倫笑了:“你接了就會發現,你才是那個大可憐。”
“啊?”
“啊什麽啊,別撞到。”檔案盒子太多,畢縭半個腦袋都被擋在盒子後面,沙倫幫她拿了一半,她這才看得見前方幾米處的拐角。
沙倫又說:“那些機構是小,但你一個沒考資格證的都能看出來至少輕二,他們還不至於這麽水。”
畢縭不說話了,她抬頭看著沙倫,黑黑亮亮的瞳仁裡滿是缺心眼子的清透。她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說:“那為什麽?”
沙倫淡淡說:“因為請神容易送神難。有基礎疾病,不能按四肢癱判重一,家屬把人抬門口鬧事很好看嗎?”
“鬧我們?我們是按行標做鑒定的,又不——”畢縭望了沙倫一眼,後面的話被她原路咽了回去。不知怎的,她感覺沙倫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待久了你就什麽都懂了。”沙倫揚揚手裡的檔案盒:“東西給我吧,你先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