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門弟子於聽風閣中毒一事,事有蹊蹺。
唐門雖以暗器聞名,但他們的製毒術也同樣精湛。
整個江湖,能夠讓唐門弟子在毫無防備下中毒,除了雪城的五毒門,恐怕也只有西域詭教了。
不管是哪一方,既然選在風城下毒,絕對不止是針對唐門一派。”
玉面寒黛緩緩分析道。
“確實,如果不是唐門自導自演,那這場事故,起碼已經牽扯三座城甚至西域一地。”
南宮忘琴點頭附和。
“唐門弟子最多再過兩日便能抵達風城。
屆時城主肯定要召你入府,那時你接觸的人會無比繁雜。
要是被人看穿你的體內毒素早已清除,保不齊某些人暗地裡會再次出手,防不勝防。
所以,我需要重新給你注入一定量的毒素,讓你接下來一個月內都能保持毒入骨髓久久未愈的跡象。
只是,這一個月內,你可能都無法使用內力了。
而且,之前的毒還未失效,此刻再次布毒,會......”
玉面寒黛看著面前的白衣少年,神情凝重,眼眸中閃爍著些許不忍。
雖然這是她自製的毒,隻讓姬無殤呈現出久傷不愈沒有任何功力的假象,並不會傷其經脈根本,但是這毒確是要實打實地進入五髒六腑的,其痛不言而喻。
而且,這次還是在前毒未清的情況下,又加重毒量,此番痛楚非常人所能承受。
還記得六年前,她被軒轅無筆誘至歸雲山莊時,第一次看見姬無殤,她就被這個少年深深震撼到了。
那個時候的姬無殤,還是個11歲的孩子。
與一般年紀頑皮鬧騰的孩童不一樣的是,他身體孱弱,面色慘白,生機淺薄。
雖然他衣著華麗,故作堅強,她還是一眼就看出了他體內藏有一種特別的毒素,並且中毒已有數年。
經過她一番探查才發現,他體內竟是蠱毒!
而這蠱毒,只有西域詭教一派才有。
表面上看,他才11歲,就已經是風城少城主了,該多麽意氣奮發。
可實際上,這11歲的孩子,竟已默默承受了數年的蝕骨之痛。
可他卻從不自怨自艾,待人接物盡力周全,且始終面帶微笑,仿佛身體裡根本沒有那些病痛一樣。
因為這個蠱毒傷及了經脈,使得他根本無法修習功法,而受盡了江湖人的嗤笑嘲諷,他竟也全然不在意,反而拖著病體,竭心竭力為城民百姓分憂解難。
對於這樣一個孩子,她實在無法不憐惜。
再加上之前與軒轅無筆打賭輸了,不得不暫且受製於人,便答應了留在歸雲山莊一年,幫姬無殤解毒。
不過,因姬無殤中此蠱毒已久,哪怕她曾得玉面羅刹親傳,她也整整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才徹底將姬無殤體內蠱毒肅清。
原以為她對蠱毒如此了解,又用了同樣的巫蠱之術來解毒,會招致眾人對自己身份的非議。不曾想,不論是姬無殤,還是他那幾位師父,都仿佛沒有看見過她的解毒術一般,對此不僅沒有發表過隻言片語,更不曾過問過她的身份由來。
在姬無殤痊愈後,風城主姬成風還特地向她表示鄭重的感謝,並謙卑詢問是否願意收姬無殤為徒。
在完成拜師儀式後,姬無殤知曉她不習慣住在這大宅院中,便拖著未痊愈的身體,多番外出,才尋覓到一座絕佳藥廬,直接贈予了她。
只要不是特殊時期,
她都可以待在自己的藥廬,不用來歸雲山莊。 同時還給了她歸雲山莊最大的權限:來去自如,無需通報,不見令牌。
這是姬無殤給她這個所謂師父的最大禮遇。
所以她作為師父,自然也會拚盡全力去保護好這個少年,決不能讓他再承受幾年前那般痛楚。
但是為了不讓外人知曉姬無殤的蠱毒已清,以防二次暗害,她每隔半年都要給姬無殤注入自製毒素,讓他保持中毒未愈的假象。
雖然距離上次布毒才過去三個月,可那是因為姬無殤平時都住在歸雲山莊,接觸的人不多,她用的毒量很小。
但此刻狀況有變。
在發生了唐門中毒事件後,姬無殤肯定要回到城主府,可能接下來會時常面對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江湖高手,還有軒轅無筆口中所說的城主府裡那位高深莫測的夫人。
稍有閃失,就會暴露他早已痊愈的秘密。
這可是她的寶貝徒弟,她決不能讓他冒險。
只是,這引毒入心的痛......
看到玉面寒黛眼底的憐惜,姬無殤心中了然,握緊了她的手,安慰道:
“小師父,沒事的,我受得住。”
溫軟的聲音,卻讓在場幾人的眼角都忍不住酸澀。
玉面寒黛聞言沒再多說什麽,拉著姬無殤就往山莊西北角的密室走去。
這是姬成風和南宮忘琴幾人六年前親自動手打造出來的暗室,專門給玉面寒黛為姬無殤療毒布毒所用,入室機關也只有他們才知曉。
同時為了防止療毒過程中被打擾,此暗室一旦從裡面鎖上,外面的入室機關隨即失效,形同虛設。
也就是說,這間暗室,便是整個歸雲山莊最隱蔽也最安全之處。
兩日後。
唐門弟子一行已入風城。
與他們同時入城的還有五毒門的人。
果然如所料,姬無殤受召入城主府,共同探討唐門弟子中毒身死一事。
“五毒門的人竟也來了。”
姬無殤坐在一張長形案幾前,手指有節奏地一下一下敲擊著台面,
“追命,你說會不會真是五毒門下的手?”
“不知。”
追命依舊一身黑色裝束,神情嚴肅地站在案幾前。
“那天那個布衣少年,難道是五毒門的人?”
姬無殤面露疑惑。
追命低頭思忖片刻,開口:
“應該不是。
他雖然逃跑速度很快,也擅於偽裝,但通過我跟他交手那兩下,明顯能看出他並不會武功。
五毒門的人起碼還是有點拳腳功夫的。”
“不會武功嗎?”
姬無殤垂眸沉思了數秒,然後抬起頭,眼神有些玩味地看向追命,
“不會武功都能把你甩開,看來你的追蹤術有些退步啊?”
追命黝黑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羞愧之色,俯首半跪握拳,
“確實是屬下大意了,請少主責罰!”
姬無殤淺笑一聲,緩步走到他面前,將其彎腰扶起:
“我開玩笑的,別當真。
其實他是不是五毒門的人都沒關系,能不能抓到他也不重要。
現在重要的是,五毒門主動鏜入這攤洪水,究竟有什麽樣的目的?
這樣,你幫我去辦一件事。”
姬無殤側著身子,靠在追命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追命便領命出門而去。
姬無殤隨即喚了兩名侍女進來,讓其整理了下衣冠,便朝著歸雲山莊門口走去。
門外車道上,停放著一輛寬敞華麗的黑楠木馬車,鑲金嵌玉的窗牖被一簾黛青色縐紗所覆蓋,馬車門前掛著一對金色的木雕牌,上面雕刻在“風城主府”四個大字。
這是姬成風專用的馬車,這次特地派來接姬無殤入府的。
隨行侍衛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姬無殤登上馬車,便驅鞭駕車向城主府方向駛去。
大約行駛了兩刻鍾,馬車停在了一座氣勢宏偉的白牆黑瓦高樓前,車前侍衛朝門口守衛出示了腰間令牌,馬車便又重新向前行進。
這是風城主私令,見令可不下馬車。
穿過府門後,不多時便到達了前花園。前花園多是抄手遊廊,馬車無法再通行,侍衛便攙扶著姬無殤下了馬車,貼身護衛著其由花園走廊往正殿方向走去。
花園走廊兩側青翠茂密的竹林,每隔一處便冒出一座氣勢不凡的亭閣, 路邊點綴著的品類各異的鮮花和嶙峋怪狀的石頭,芳香四溢,生機盎然。
大約步行了一刻鍾,一座雕欄玉砌、宏偉壯觀的正殿赫然佇立在眼前。
朱紅色的牆體,被金黃色琉璃瓦覆蓋著,煥發出耀眼奪目的光彩;端莊秀麗的玉石欄杆,與精雕細琢的青石台階相呼應,更是顯出整個殿堂的精致典雅與器宇軒昂。
那一扇繪有金龍彩鳳的深紅色大門,此刻已呈敞開狀,殿內的恢弘氣勢一覽無余。
“看來,他們已經到了。”
姬無殤心中暗念。
“少城主,屬下不能陪您一起上去了,還請您小心腳下。屬下在這等您!”
姬無殤聞言點頭示意其退下,便收回先前被攙扶著的手,繼而抬起腳踩上面前的青石台階,一步一步緩緩向上邁去,不忘時不時輕咳兩聲。
畢竟,這可是在城主府。
看著寬闊無垠的正殿外,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這個少城主呢!
倘若他不讓那些藏在暗處的人,看到他這副病懨懨的樣子,他們可還怎麽睡得了安穩覺啊?
他姬無殤,可是個心純至善的人,不是嗎?
內心冷笑一聲,接著面無改色地向正殿走去。
接下來,還不知道會面臨什麽呢?
月城唐門,雪城五毒門,西域詭教,白若蘭,還有那暫時看起來沒什麽牽扯的花城......
這個表面平靜了十七年的江湖,怕是不會再這樣沉寂下去了。
“不過,期待已久的,也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