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有人中毒了!”
“這裡有人下毒!大家快逃啊!”
......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姬無殤聞言,眺窗往下望去。
只見原本井然有序的一樓大堂,此時已是嘈雜不堪。
客人驚慌失措地四散逃離,店內小二雖都已出動,卻根本控制不住這突發的現場。
姬無殤環顧一圈,於西南角發現了一名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身著墨衫,臉色發紫,初看確是中毒跡象。
在他準備收回視線離開時,卻不經意間瞟到一名身穿普通布衣、頭戴青巾的少年,正鬼鬼祟祟地往中毒人的方向挪去。
只見該少年趁眾人混亂之際,悄悄靠近那名中毒者,伸手摸了摸了那人手腕,又撥弄了下他的衣襟,然後從衣襟內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東西,快速塞進了自己身上背著的布袋中,便立即轉身往門口方向走去。
整個過程僅用了不到五秒鍾,手法也極其隱秘。
如果姬無殤不是因為正好佔據了二樓俯瞰的視野,且正好注視著這個中毒人的方向,怕是他也不會注意到這一幕。
“追命,跟上他。”
姬無殤低聲示意面前的黑衣少年。
他雖然沒有看清這個少年手上拿的是什麽,但他從兩人的穿著打扮上很明顯可以判斷出,這兩人並不是一路人。
而那個中毒的墨衫男子,則是月城唐門的人,且級別不低。
風城與月城近些年鮮少往來,唐門弟子此番在風城聽風閣當眾中毒身死,怕是事有蹊蹺,後續一旦出現大的紛爭,這個少年可能會是關鍵的一環。
還有他拿走的那個東西,估計不是一般的物品。
追命得令後,立即起身,雙手握拳,
“是!”
話音未落,他所站的位置便隻留下了一抹黑色殘影。
追命,作為姬無殤的貼身護衛,主要職責便是保護姬無殤的安全。
他對於環境的靈敏度和對潛在危險人物的捕捉能力,在江湖絕對稱得上數一數二。
所以在姬無殤往下眺望的同時,追命便也注意到了這個布衣少年的不對勁之處。
於是在姬無殤發出指令的瞬間,他就已經鎖定了自己的追蹤目標。
“唐門的人,為什麽要來風城?還在聽風閣內,於眾目睽睽之下中毒?”
姬無殤看著地上躺著的人,陷入了沉思。
“那個少年,又是誰?”
果不其然,唐門弟子於聽風閣中毒身死一事,很快便傳遍了江湖。
自十七年前,風、花、雪、月四城簽訂合盟契約以來,江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武林弟子在大庭廣眾之下無故被害的消息了。
更何況這還是五大門派之一的唐門嫡系弟子,唐慕文。
介於此,唐門指派了數名弟子連夜從月城趕往風城,針對其門中弟子中毒之事向風城主討要說法,不日將至。
歸雲山莊。
這座風城最靜心雅致的庭苑山莊,曾是姬成風任風城主之前,與愛人憐心共同改造的住所,整個山莊圍繞禦風湖而建,是修煉靜養的絕佳之地。
憐心的師父玄清道人曾來過一次,在看到禦風湖竟是一座天然正圓形湖泊時,便指意憐心,在湖中心建一座湖心亭。
驚奇的是,自湖心亭建成以後,禦風湖面的水竟自動以亭為核,呈八卦圖狀流動,甚是奇妙。
憐心也曾問過玄清道人,
此景為何意。 可玄清道人隻笑而不語,憐心便也作罷,不再糾結。
後來,姬成風任風城主,一家人不得不搬入城主府居住,山莊便空置了下來。
直到憐心離世、姬無殤中毒後,姬成風便讓人將此處重新布置一番,贈予了姬無殤,用以養傷之用。
且詔令:若無少城主令,任何人不得私闖歸雲山莊。
此時,姬無殤正坐在湖心亭與人對弈。
只見湖面突然泛起層層漣漪,姬無殤察覺異常,手執棋子停滯在空中。
“無殤,弈棋同弈心,切勿為外物所擾。”
坐在姬無殤對面的中年男子,低聲開口道。
他的聲音低沉婉轉,不疾不徐,卻很容易讓人沉下心來。
“二師父,無殤知錯。”
姬無殤起立作揖,不卑不亢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而後便沉靜下來,回到之前的對弈中。
不多時,又一陣微風輕輕拂過湖面,湖中荷柳曳曳生姿。
一道身形風流的男子身影,蜻蜓點水般踩著湖面波紋,向湖心亭飄然飛來,而後穩穩停在姬無殤面前。
見亭中二人對自己的到來絲毫不驚,臉上更是毫無波瀾,男子甚覺無趣,便旁若無人地側躺在旁邊一張雕刻浮雲的檀木椅上,眼睛也不看他們,隻若有似無地盯著手中所持書冊,笑道:
“小殤兒,聽說這唐慕文中毒身亡的時候,你也在現場?
不會是你乾的吧?哈哈哈~”
這名男子大約三十歲年紀,身穿冰藍綢緞大衫,容貌俊秀,身形修長,一副風流雅士模樣。
只是他的聲音,極其慵懶隨意,仿佛不是在說唐門弟子中毒的事,而是一件不值一提的瑣碎小事。
就像是在說某某人家不小心丟了一隻雞,然後去問一下是不是隔壁人家的狗咬的一樣。
正在對弈中的姬無殤,因才被訓斥弈棋不專心,此番聞言也不敢再吭聲。
這是姬無殤的三師父:軒轅無筆。
因為向來說話做事沒個正行,對什麽都毫不在意,又無時無刻不捧著一本書,所以江湖人送外號:書怪。
“你這又在瞎說什麽胡話呢?”
湖面突然傳來一句鏗鏘有力的質問,伴隨著急如飛爆的激昂琴聲,語氣中的慍怒很是明顯。
隨著話音落地,一個身穿紫衣錦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霎時間便閃現到了湖心亭之中。
大約四十來歲的年紀,長著一張極其端莊方正的臉,目光如炬,身形挺拔。
不過此刻,他的臉色黑陳,讓平常不怒而威的眼神看起來更加瘮人。
因自帶的強大氣場,瞬間就將湖心亭的氣壓拉低了幾度。
任是平時最玩世不恭的軒轅無筆,也暗暗打了個寒顫。
“你是嫌無殤這幾年過得太安穩了,城主府裡那一個妖婦不夠,趕不及給他多豎幾個仇敵是不是?”
姬無殤見場面竟有些劍拔弩張,也顧不上前面被二師父訓斥的話了,立即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周旋:
“大師父,三師父只是玩笑話,不礙事的。”
這位紫衣錦袍的中年男子,便是姬無殤的大師父,也是江湖人稱“琴癡”的南宮忘琴。
南宮忘琴憑著一手逍遙琴術,在二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
“一把逍遙琴,一首入夢曲。
聞之失心智,癲狂刀劍刎。
曲終人自滅,殺人不沾腥。”
雖然他的逍遙琴,殺人不見血,但他這個人,卻很受武林中人敬仰。
因為他為人正直莊重,講究規矩道義,說話行事一絲不苟,絕不行落人口實之事。
也正因此,他最看不得軒轅無筆這種放浪形骸、信口開河之人。
兩人雖相識已久,且同為姬無殤師父,卻回回見面都要相互駁斥一番,爭個長短輸贏才罷休。
“你跟無筆置什麽氣呢?都一起生活這麽多年了,你還不知道他?
你就是把自己氣死,他也沒聽進去你說的一個字。”
之前一直坐在姬無殤對面檀木椅上、身著水墨色長衫的男子此時也站起身來,淺笑斡旋道。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有磁性,自帶平人心氣的魔力。
他的頭髮隨意散落在背後,頭頂僅用一條白色絲帶輕輕束起一縷,飄逸而優雅。
有一種與世無爭、超凡脫俗的氣質。
這是姬無殤的二師父:諸葛悔棋,江湖人送外號:“棋魔”。
同時,他也是南宮忘琴和姬成風的師弟,三人都曾於蓬萊仙教逍遙仙人座下修習功法。
不過,與大師兄南宮忘琴的逍遙琴和二師兄的逍遙劍不同,他修習的逍遙棋,重點在於修煉內功心法,所以並不具備很高的作戰武力。
“不過,無殤,你大師父考慮的也並非不無道理。”
諸葛悔棋接著道,
“那個白若蘭的暗手已然不好防備,若是再牽扯進唐門紛爭,對現在的你來說,絕對算不上好事。”
姬無殤垂眸思忖片刻,一字一句道:
“我本自煉獄重生,又何懼再赴一輪。”
他的聲線依舊低回溫潤,語氣卻透露出一股鬼魅般的冷冽。
亭中眾人聞言,皆低眉無聲。
唯有緊握的拳頭和指入掌心的痛感,傳達著他們憤怒又憐惜的內心。
“你們的大事聊完了嗎?
如果聊完了,無殤我可就要帶走了。”
一道潑辣幹練的女子聲音刹那間劃破了安靜的空間,於亭閣之上颯颯飄來。
姬無殤笑著抬頭朝亭閣上方望去,只見一張豔麗魅惑的臉竟倒立著掛在亭簷邊,一頭隨意編織的奇形怪狀的小辮子,也直直地垂了下來。
“小無殤,你全天下無敵漂亮的小師父來啦!”
只見話音未落,該女子一個快如閃電的翻滾動作,飄忽間就站在了亭中央。
亭中瞬間被某種道不明的獨特香味所彌漫,香氣沁人。
這是一個身著酒紅色裙衫、頭戴魍魎面具發飾的年輕女子。
該女子容貌豔麗,額頭處繪了一隻形態詭異的鳶尾花。
隨著女子邪魅一笑,花瓣竟迎風擺動起來,有種無法形容的妖異之美。
姬無殤還沒來得及上前問好,那本來還慵懶斜靠椅背上的軒轅無筆,竟陡然起身,閃瞬移行到女子面前,用右手食指輕輕托起女子下巴,含情脈脈地看著她,並用極其甜膩的嗓音道:
“我的小黛兒,我都數十天沒見到你了,有沒有想我呀?
不過,你倒是愈發明豔動人了~”
那一雙桃花眼,溫柔地能溢出水來。
不過,該女子可不吃這一套。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她冷哼一聲,伸出兩根手指隻輕輕一點面前人的腰部,那本來還身姿挺拔的風流男子立馬皺眉彎腰,不自覺悶哼一聲,往後退了兩步。
“小黛兒,你這謀殺親夫啊~”
“軒轅無筆!
你再胡言亂語,信不信我直接廢了你!”
女子雙手叉腰,惡狠狠地盯著面前扶著腰蜷縮的男子。
“小師父,別生氣。”
姬無殤見兩人已寒暄完,便立馬上前拉著女子的衣袖,溫柔地勸道,
“您剛剛說要帶我走?可是我身上這毒出了什麽變故?”
這女子,名玉面寒黛,乃姬無殤四師父。
雖然她才二十六歲,江湖中也並沒有任何名氣,甚至聽過她名號的人都寥寥無幾。
但姬無殤卻很清楚,他這個小師父可不一般。
畢竟,單單玉面這個姓氏,就不是普通江湖人士敢拿來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