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突如其來的浩劫,使世界上數以萬計的人在一瞬間失蹤了。
令人不解的是,他們僅僅是肉體不見了,衣裝服飾都留了下來;衣服、眼鏡、隱形眼鏡、發卡、助聽器、假牙、珠寶、鞋襪,甚至起搏器和手術針,一樣不缺。
數百萬人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包括未出生和正在分娩過程中的嬰兒。
然而,還有更多的人是被留了下來--隨後,發生了世界性的大混亂:飛機失事,火車脫軌,汽車相撞,輪船沉沒,房屋失火,悲痛萬分的幸存者自殺身亡……到處在發生交通事故,甚至那些前往營救的人員也有失蹤的。
這場混亂在經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後才逐漸平靜下來。
有人傳言,是星球受到外星人的襲擊。又有人說,失蹤是由於敵國的入侵所致。然而事實上,整個星球從東至西都在同一時間發生了奇怪的事件,世界上的每一個國家都有人員失蹤。
出乎預料的,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它們都被命名為或將會命名為伊芙(yifu)等發音類似的文字。
……
【!】此時距離全球“伊芙”穿越三十分鍾前。
公司終於輪到伊芙休息了。
她將耳機摘下來,掛在脖子上,從飛行挎包裡掏出妻子的《聖經》。
她的生活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竟發生了這樣大的變化,連她自己都感到十分吃驚。
從前,在飛行途中,她不是隨意地翻翻報紙,就是胡亂地瀏覽一下雜志,不知有多少大好的時光就這樣不知不覺浪費掉了。
然而,自從一場變故發生之後,世界上只有這本書還能引起她的興趣。
這天是星期五。
這架波音747從巴爾的摩起飛,下午四點將在芝加斯凱奇的奧黑爾機場降落。
伊芙的新任大副尼克駕著飛機,她兩眼凝視前方,拿出一副仿佛正在駕駛著整個星球的派頭。
伊芙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對方一定是想對她說:“別想和我聊天,我知道你又會來那一套,在你開口之前最好閉緊嘴巴。”
“我在這兒讀一會兒這個,不會妨礙你吧?”伊芙卻偏偏這樣問。
年輕的助手轉過身來,摘下耳機:“你說什麽?”
伊芙又重複了一遍,還特意用手指了指那本《聖經》。
那《聖經》原本是她妻子使用的,她已經有兩星期沒見到她了,或許在今後的七年中也見不到。
“沒關系,不過你別指望我會聽你讀。”
“我會大聲地讀出來的,尼克。
你知道,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我才不在乎你怎麽看我呢,對吧?”
“什麽?”
伊芙湊過臉去,又大聲說了一遍。“幾個星期前,你對我有怎樣的看法,這的確很重要。然而——”
“是的,我明白,伊芙,你心裡不好受,是吧?你和許多其他人都認為,愛情上的失敗全是耶穌乾的。
別自欺欺人了,隻管騙騙你自己好了,可別拉上我。”
伊芙揚了揚眉,聳聳肩。“只是我若不拉你一把,將來恐怕會失去你的尊敬。”
“別說得太肯定。”
但是,正當伊芙想要定下心來讀《聖經》時,從飛行挎包中伸出來的《芝加斯凱奇論壇報》卻吸引了她的注意。
同其她報紙一樣,《論壇報》也登載著這樣一則恐怖的封面故事:
在尼古拉·卡帕斯亞將要召開的記者招待會之前的私人會晤中,
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自殺案件。 之前剛剛走馬上任的帝國會議秘書長尼古拉·卡帕斯亞擴大長老會,任命了十位新的長老會成員。
事情似乎出現了某種差錯,竟然有兩名Y地區人同時被指定為帝國長老。
據在場的目擊者見證,卡帕斯亞的朋友、她的資金後盾——億萬富翁喬納森·斯通內爾突然衝向一名警衛,奪過警衛的手槍向自己的腦袋開了一槍,這枚子彈從顱骨穿出後,又擊斃了一名Y地區的新任帝國長老。
悲劇發生後,帝國會議關閉了一天。
卡帕斯亞為失去兩位親愛的朋友和值得信賴的顧問而痛心不已。
……
無巧不成書,伊芙正是星球上知曉尼古拉·卡帕斯亞老底的四個人之———她不過是一位撒謊家,基督的敵人。
她顯然是用了催眠術一般的魔力給見證人洗了腦。
別人或許不知道卡帕斯亞的真面目,但是,伊芙、切麗、布魯克,還有她們“災難之光”的新朋友巴克,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來那次私人會晤,巴克曾是在場的十七人中的一個。她親眼目睹的情況與報紙上的說法卻完全不同——那不是自殺,是雙重的謀殺。
據巴克說,是卡帕斯亞本人鎮定自若地從警衛手中借過手槍,強迫她的老朋友喬納森跪下,然後一槍將喬納森和另一名Y地區長老雙雙擊斃。
卡帕斯亞親自導演並且親手表演了這場謀殺,在場所有的人都被驚呆了。
事後,卡帕斯亞沉著冷靜地告訴在場的人:剛剛發生了自殺案,正如以後報紙上登載的那樣。
令人費解的是,除去巴克一人之外,在場的所有人都為“自殺事件”作了見證。
尤為可怕的是,他們竟然都以假為真,甚至包括史蒂夫·普蘭克,巴克從前的上司,如今作了卡帕斯亞的新聞發言人。
還有琳,伊芙的前任飛行助手,如今已是卡帕斯亞的私人秘書。
每一個在場的人都是如此,除去巴克。
兩天前,巴克在布魯斯·巴恩斯牧師的辦公室中講述這場謀殺案的經過時,伊芙還有些將信將疑。“你是說,在場的只有你一個人看到了事件的真相?”伊芙狐疑地問道。
“伊芙機長,”巴克回答說,“我們都看到了事件的真相。但是,後來,卡帕斯亞告訴我們她希望我們看到的是什麽,於是除去我,所有的人都接受了她的說法。
我倒要看看,卡帕斯亞怎樣解釋在這場謀殺案發生時,死者的繼任者竟然也同時在場,宣誓就職。
然而,現在,竟然沒有人證明我當時也在場。似乎卡帕斯亞已經把我從她們的記憶中清洗掉了。
她們都發誓說,我並不在場,而且她們並非在開玩笑。”
切麗和布魯斯·巴恩斯牧師對視了一眼,然後又將視線投向巴克。
就是在參加這次私人會晤之前不久,巴克成為了“災難之光”的一員。
“我絕對相信,在那次會晤中,倘若不是某種神秘的力量與我同在,我肯定也會被洗腦的。”
“可是,現在,如果你能將真相公之於眾——”
“先生,我將會在塵埃落定的時候被調到芝加斯凱奇分社,就因為我的上司認為我沒去參加那次會晤。
史蒂夫·普蘭克居然還問我,為什麽那天我沒有接受她的邀請?
我還沒去找哈蒂,不過我想,你也知道,她也許也已經不記得我當時在場了。”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布魯斯·巴恩斯牧師說,“卡帕斯亞是否知道你的腦子裡是怎麽想的。她是否肯定你的腦子也已經被清洗過了嗎?
一旦她了解到你掌握著事件的真相,你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
正當伊芙埋頭讀著報紙上登載的這篇與真實事件嚴重不符的報告時,她職業性地注意到尼克將儀表盤上的自動駕駛鍵撥到了手動的位置。
“開始降落,”尼克說,“你要駕駛飛機著陸嗎?”
“當然。”伊芙答道。
尼克完全可以駕駛飛機安全著陸,但伊芙認為這屬於她的職責范圍。
她要對機上的乘客負責。
雖說飛機可以自行降落,但她不想放棄手動操縱飛機降落的那種心曠神恰的感受。
如今,生活中幾乎沒有幾樣事情能夠讓她回到幾個星期以前的感受,而駕駛著波音747飛行便是其中之一。
【!】此時距離全球“伊芙”穿越一年後。
巴克·卡梅倫為了買汽車和租房子,用去了一整天時間,而巴克在曼哈頓工作時,她自己用不著備車子。
她找到了一套十分漂亮的公寓,房內裝有電話。這個地方正好在《環球周刊》分社與坐落於普羅斯佩克特山上的新希望村教堂的中途。
此刻,她正努力使自己相信,使她不願離開城西一帶的是新希望村的教堂,而不是伊芙的養女切麗。
切麗比她小十歲,不管她內心怎樣喜歡她,她都認為,切麗不過將她視作一位青春已逝的長姐。
巴克駕著剛剛到手的車子前往分社,盡管她完全可以等到下星期一才去報到,而且,與她目前的上司韋爾娜·齊見面,肯定不會令她開心。
當芝加斯凱奇分社的前任主任露辛達卸職時,雜志社一度有意讓她去接替這個職位。
她曾對好戰的韋爾娜說,在爭奪這個位置的競賽中,她搶跑了。
如今,巴克被降職,而韋爾娜則升遷了。
她突然成了她的上級。
然而,巴克不想整個周末都在惴惴不安地等待著這場會面。
另外,她也不想使自己顯出一副急切地要去與切麗相會的樣子。
因而,她在下班之前趕到了分社。
韋爾娜會怎樣對待她呢?是要她為這些年來作為一名獲獎的、擅長寫封面的記者付出代價,還是會用表面的盛情,使她哭笑不得?
當巴克走過外間辦公室時,她感到了一些下屬人員向她投來的目光和微笑。
當然,時至今日,每個人都知道了那個事件。她們為巴克感到惋惜,但是對她的過失感到不可理解。
巴克·卡梅倫怎麽會變得如此頹廢,現在的巴克簡直就像是一個頂著名字的空殼。
然而,她們仍還記得巴克的赫赫英名。無疑,許多人都會為能夠與她共事而感到榮幸。
用不著驚訝,韋爾娜已經搬到那間豪華的大辦公室。
巴克朝她的年輕的女秘書,梳著麥穗式發辮的艾麗斯擠了擠眼睛,向裡間窺望,仿佛韋爾娜已經在這裡工作了數年之久。
她已經將室內的家具重新布置了一番,牆上掛著她的照片和獎狀。
顯然,她已經在這裡安頓下來,享受著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分鍾。
韋爾娜的辦公桌上散亂地堆放著一些文件,她的電腦開著,然而,她此時正無所事事地向窗外張望。
巴克將腦袋探進來,清了清嗓子。
她注意到,韋爾娜很快認出了她,隨後馬上鎮靜下來。
“卡梅倫,”她直截了當地這樣稱呼道,仍舊坐在椅子上,“我原以為你下星期一才會來。”
“我只是來報個到。”她說,“你可以叫我‘巴克’。”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叫你‘卡梅倫’,並且——”
“我介意。請叫我——”
“噢,那麽,即使你介意,我也仍叫你‘卡梅倫’。
你來的時候沒有和誰講過嗎?”
“講什麽?”
“你事先預約了嗎?”
“預約?”
“對,要事先和我預約。你要知道,我有工作計劃。”
“你是說,你的工作計劃中沒有接待我的空隙?”
“那麽,你現在是要求一次會面啦?”
“是的,如果這不會給你帶來不便的話。我只是想知道我該坐在哪兒,你要給我委派哪些任務,是哪些——”
“如果我有時間,這些倒是應該談談。”韋爾娜說,“艾麗斯!查一下我的工作計劃中有沒有二十分鍾空隙。”
“有。”艾麗斯高聲答道,“在卡梅倫小姐等候的這段時間,我可以帶她去看看她的工作間,如果——”
“我可以自己帶她去,艾麗斯,謝謝。請幫我關上門。”
艾麗斯的臉上顯出一絲歉意,她立起身,走過來關上裡間的房門。
她看到巴克轉動了一下眼睛。
“你可以叫我‘巴克’。”巴克向她小聲說。
“謝謝。”艾麗斯靦腆地說,同時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我還要在這兒等待接見,這是不是有點兒像見校長?”
她點點頭。“剛才有個找你的電話,我沒留她的姓名。不過我告訴她,你星期一才會來。”
“沒有留言嗎?”
“沒有,對不起。”
“那麽,我的工作間在哪兒呢?”
聽到這句話後, 艾麗斯向關著的門瞟了一眼,好像害怕韋爾娜看見她。
她站起來,朝幾排隔斷後面的一個沒有窗戶的角落指了指。
“我上次到這兒來,那個地方似乎放了一隻咖啡狗。”巴克說。
“咖啡!”艾麗斯咯咯笑起來。
內線電話響了。
“有事嗎,夫人?”
“如果你們兩個一定要聊天,在我辦公的時候能不能聲音小一點兒?”
“對不起。”艾麗斯又轉了一次眼睛。
“我過去從門縫朝裡面看一看。”巴克小聲說,站起了身。
“別過去,”艾麗斯請求說,“你會把我也攪到裡面去的。”
巴克搖了搖頭,又坐回到椅子上。
她回想起她的記者生涯中曾經到過的地方、見過的人以及面對過的危險。
現在,她是在和上司的秘書談天,而這位野心勃勃的上司也不是靠自己手中的筆寫出來的。
她不能給這位秘書帶來麻煩。
巴克歎了口氣。
至少在芝加斯凱奇,她能夠和這個世界上僅有的幾個真正關心她的人聚在一處。
雖然伊芙的養女切麗新近信仰了基督教,她仍然感到那個孩子還在很大程度上受著那件事情的影響。
當飛機在奧黑爾機場墜毀之後,切麗就沒有在開口過,她仍然記得那場災難。
一個人偶幻滅地從巴克身旁走過,帶走了兩段本應幸福的人生。
她突然感到一陣悲傷,比起她那黯然無光的前途更令人悲痛,她幾乎同時失去了伊芙和切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