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裡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這裡,沒有桃花仙,但卻葬著一個西楚劍仙。
三月桃花始盛開,但已物是人非。
桃花樹下,長劍佇立。
墨千殤與李寒衣靜靜的站在長劍面前。
深深躬身。
打開一壇酒,輕輕的倒在地上。
這是從百裡東君門前的桃樹下挖出的,名為:桃花月落。
酒液清純如瓊漿,桃花味濃情意深。
緩緩滲入地底,宛若故人在飲酒。
墨千殤沉默不已,他從眼前的長劍上,感受到師兄當年那種深深的悲傷。
李寒衣左手搭在他的肩膀,歎道。
“這裡埋葬著大師兄的第一位師傅,號稱西楚劍仙的右塵前輩。
是他教會了大師兄釀酒,也是他教會了大師兄用劍。
當年,天外天無法無天兩位魔頭來襲,右塵前輩一劍入神遊,一舉誅滅兩人。
但自身因為強行入神遊而化為桃花散去。從此之後,大師兄每年都會來此祭拜前輩。沒想到,他這次竟然會叫你代勞。”
墨千殤聞言,緩緩閉上眼睛,徹底放空心靈。
風,輕輕的吹過,揚起地上的風沙。
人,總是那麽奇妙,傷感會傳遞,思念也會傳遞。
這一瞬間,他仿佛看到西楚劍仙一劍絕世的場景。
那一劍,很美。
那一劍,很傲。
那一劍,也很傷感。
向天問道,問道於天,很美。
但,大道朝天,更美。
這一刻,他隱隱聽到風中突然傳來一首詩。
“我是西楚一遊子,乘鳳離去九萬裡。何入世間幾輪回,願會有君知我意。”
眼角的淚水,微微流出。
這一刻,墨千殤多麽希望能親眼見一見那西楚劍歌,見一見那大道朝天,見一見那絕世的一劍。
久久的靜滯在原地。
片刻後。
不著痕跡的擦拭掉淚水。
轉身。
“走吧。”
兩人轉身離開這間桃花小院,溫絡玉此刻正好從右手邊走過來。
“且慢。”
兩人立刻躬身行禮。
墨千殤上前問道。
“前輩,有什麽事嗎?”
“你們此行是去無雙城,參加天下英雄宴對吧?”
“是的。”
溫絡玉拿出一封書信。
“你們此行會路過溫家,能麻煩你們將這封信替我送到溫家溫壺酒手中嗎?”
墨千殤猶豫一下,躬身接過書信。
“晚輩自當效勞。”
溫絡玉點點頭,揮揮手。
“去吧,你們此行路遠,我也就不留你們了。”
兩人再次躬身行禮。
“晚輩告退。”
至此,兩人再次踏上江湖路,前往下一站,天下第一毒門-老字號溫家。
看到兩人離開,溫絡玉推開小院大門走了進去。
看著熟悉的長劍,冷漠道。
“臭小子,還不快給我出來!”
風吹過,了無聲息。
溫絡玉繼續道。
“我數三下,再不出來,我可就不客氣了。”
“三”
“二”
屋簷上,百裡東君的身影陡然出現,臉上露出一副討好的樣子。
“娘,別別別,我下來還不行嗎?你別發火!”
溫絡玉白了他一眼。
“舍得回來了?我就說你怎麽可能不回來看他。天天呆在那雪月城無所事事!你看看你師弟師妹都成雙成對了,你還一個人!氣死我了。這次回來就別想輕易離開。這乾東城的姑娘們...”
百裡東君這下頭大如麻,拉著溫絡玉的手晃悠著。
“娘,你別急啊。過幾年我保證給你找個兒媳婦回來。”
溫絡玉看他這個樣子,歎道。
“還在等那個玥瑤?”
百裡東君嗯了一聲,露出思念的神色。
“等我名揚天下的那一天,她就會出現,我相信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明德四年三月二十春
風和日麗
老字號溫家
墨千殤與李寒衣踏入江湖已經半個月。
路上除了沿途的蟊賊就是一些劫道的山賊。
靠著兩人的實力,自然是一路橫行無阻。
離開乾東城,十天后,兩人終於來到了老字號溫家。
踏入溫家的山門,入目的竟然是一個小山村。
路上,墨千殤已經通過李寒衣了解到一些江湖上面的常識,因此此刻也不敢亂動。
畢竟這溫家號稱天下第一毒,誰知道門口有沒有放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走到山門口,朝著村中大喊。
“雪月城墨千殤與李寒衣,求見溫家溫壺酒前輩,請代為通傳。”
風吹過,什麽動靜都沒有。
墨千殤尷尬了。
李寒衣偷著樂。
墨千殤氣急之下,一把將她面具摘下。
李寒衣伸出手去搶,沒搶過,怒斥道。
“墨千殤,你幹嘛?竟敢對師姐不敬!”
墨千殤右手滴溜的轉著面具,撇過頭,哼了一聲。
“我不管,以後跟我在一起,不許戴面具。”
李寒衣低下頭,羞紅了臉。
“那,你先把面具還我。”
“你先答應我再說。”
李寒衣猶豫一下,緩緩點頭。
“我答應你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這個面具也沒用了。”
話音落下。
一把將面具捏成了粉末,輕輕一吹,粉末隨風飄散。
看著精心製作的面具飛灰湮滅,李寒衣這下愣住了,隨後勃然大怒。
“墨千殤!你給我站住!”
過了一會兒。
兩人再次來到山門口,墨千殤朝著門內大喊。
“咳咳。雪月城墨千殤.....”
這時,山門旁邊的田地裡,一名老頭不耐煩的扛著鋤頭喊道。
“別喊了,你們兩個小娃娃,要進來就進來,廢什麽話呢?老頭子我耳朵都被你們吵聾了”
墨千殤一臉尷尬,擾擾頭。
“老爺子,我們可以進來嗎?”
“廢話,門放在那裡,有人攔著你們嗎?”
墨千殤小心的邁進去,片刻後,發現沒有任何的異常,這才向後說道。
“寒衣快來。我們進去找溫壺酒前輩。”
李寒衣冷哼一聲,不情不願的跟上。
“墨千殤,我可沒原諒你。”
墨千殤翻了個白眼。
“是是是,我好好檢討。我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欺負寒衣師姐,這下行了吧?”
李寒衣這才微微揚起嘴角,與墨千殤擦身而過。
“這還差不多,有空記得寫一份保證書。”
墨千殤無奈搖頭,轉身跟上。
“好。我有空立馬就寫。”
走進山門,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完全一副世外桃源的樣子。
農村小路上,每隔幾裡都有一戶農家。
遠處田野上,農夫在田野裡辛勤的耕作著,完全看不出老字號溫家的威名。
兩人初時還會小心翼翼,走了一會兒就已然放下警惕心。
路上,盛開的野花,吸引了兩人的注意,一葉七瓣,色分七彩,甚是好看。
墨千殤忍不住彎腰,剛要摘下花朵,右手邊卻傳來一個嬉笑的聲音。
“如果我是你,我立馬離那朵七彩曼陀羅遠一點。”
兩人轉身望去,一名身著白色披風的俊逸中年男子正坐在右側山坡的一棵楊樹樹枝上,好奇的看著兩人。
墨千殤的右手此刻離花不足一個巴掌,好奇道。
“七彩曼陀羅?”
男子右手撐著下巴,滿臉笑意。
“五步斷腸,七步流血,人間斷腸草,地獄曼陀羅。你手邊的那個就是曼陀羅。
碰到它,七步內,每一步就會有一竅流血,七步之內七竅流血而死。小子,你要不要試試?”
墨千殤嚇得頃刻間收回手,心有余悸的看著無比豔麗的花朵。
‘路邊的野花不要采,古人誠不欺我。’
李寒衣噗嗤一笑,一臉鄙夷的看著墨千殤。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拈花惹草。”
轉頭看向男子,“溫壺酒前輩,好久不見。”
溫壺酒認真端詳了一下李寒衣,隨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記起來了,你是東君的那個師妹,李寒衣對吧?沒想到幾年不見,長的越發的出落,不知可有婚配?”
“噗”,剛剛打算喝水的墨千殤一口噴了出來,瞬間嗆著了。
李寒衣臉色羞紅,怒斥道。
“溫前輩,你在胡說什麽?”
墨千殤挺身向前,附和道。
“對啊!身為前輩,你怎麽能問這種問題!”
溫壺酒有意思的看著兩人,笑意連連。
“小子,我問她而已,你緊張什麽?莫非你喜歡她?”
這下,墨千殤啞口無言了。
李寒衣微微側頭,滿臉通紅,
墨千殤臉色發紅,強做鎮靜道。
“我,我是她師弟,關心她而已。你作為前輩,怎麽能為老不尊。”
溫壺酒看到兩人這小女兒態的樣子,對著墨千殤眨了眨眼睛。
“小子,要學會主動懂嗎?這點,你要學學東君,想當初東君十三歲.....”
李寒衣見他打算將墨千殤教壞,趕緊出口打斷。
“溫壺酒前輩,絡玉前輩有書信要我們交給您。”
“咦?有我妹妹的信?”
溫壺酒輕輕一蕩,躍下,伸出右手。
“信呢?”
“在這”
墨千殤字懷中取出書信雙手遞上。
溫壺酒接過書信,對他眨了眨眼睛,又用嘴示意李寒衣。
墨千殤尷尬的笑了一下,撓撓頭。
“前輩,書信既已送到,那我們就先走了?”
溫壺酒撕開信封,攤開一看,看完後沉思道。
“琉璃即將蛻變,要我去接回來?”
捂住額頭一臉無奈。
“唉,又是一個苦差事。攤上這麽個妹妹,我真命苦啊。”
墨千殤見他光顧著自己,一副沒聽到的樣子,忍不住再問了一句。
“前輩,我們可以先走了嗎?”
溫壺酒轉過頭,沒好氣道。
“急什麽?這麽晚了,先住一晚再說,明天再出發也不遲。對了,還沒問,你剛剛說你是東君的師弟?叫什麽?”
“我是師尊新收的弟子,墨千殤。”
“墨千殤,有點耳熟?是不是把宋燕回打了一頓的那個?”
墨千殤點點頭,笑了起來。
“您知道這事?”
“廢話,這事都傳遍了,宋燕回那家夥,可把天下男人都氣死了。為了那勞什子的無雙城,竟然拋棄了美人榜上的仙子尹落霞,你小子打得好,算是給老子出了口氣。”
墨千殤一臉無語,這八卦之火,果然是風傳千裡,喜聞樂見。
難怪要出名就找前輩打,宋燕回這天下男人的公敵,自己就打了他一會,就開始小有名聲。
溫壺酒右手耷拉在墨千殤的脖子上,笑道。
“小子就衝你為天下男人出的這口惡氣,走,今晚不醉不歸。”
邊說邊拉著墨千殤向著前方走去,墨千殤一臉無奈向後求救。
“前輩,放開我的脖子,我自己會走”
李寒衣在後面無奈的聳聳肩。
“看來今晚是走不了了。”
當天夜裡,看著桌上的五毒俱全。
墨千殤一臉的怪異與難受,他真的欲哭無淚,下不了口啊。
溫壺酒卻興奮的不行,親自給他倒了一杯酒,得意道。
“小子,很少有人敢來我們溫家,你們算是近百年來第一次,別客氣,盡管吃!”
桌上。
肥大的蟾蜍肉,變成一份泡椒田雞。
手臂長的蜈蚣,用來炒青椒,名曰青椒炒蜈蚣。
還有拳頭大的油炸蠍子。
青綠色的五步蛇蛇羹。
最後,就一盤醃製過的,不知道什麽動物的肉看起來比較正常。
顫顫巍巍的夾起一塊肉,放在嘴邊,卻總覺得有問題。
“溫前輩,這個是什麽肉啊?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溫壺酒笑道。
“壁虎!沒吃過吧?大腿粗的壁虎,這是它尾巴上最精華的部位!”
墨千殤嚇得筷子一抖,眼看著肉要掉下去,溫壺酒一雙筷子伸出,快速塞到墨千殤的口中。
墨千殤惡心的要吐出來,溫壺酒立刻右手按住他。
“嗚嗚!”
溫壺酒左手拍向墨千殤脖頸,狠狠道。
“小子,給我咽下去吧!”
隨著一聲咕嚕聲,壁虎肉順著咽喉滑落。
墨千殤愣在了原地。
溫壺酒坐在原位,給他還有自己倒了杯酒。
一臉笑意的說道。
“如何?好吃吧!這五毒俱全可是我溫家難得一見的美食,一般人想吃還沒資格。若不是你這次替我出了這口氣,我才不拿它招待你呢!”
墨千殤木納的點點頭,主動夾起一塊壁虎肉放入口中。
這次細嚼慢咽,果然無比美味。
夾起其他的菜,每一道菜都是一種不同的風格,令他欲罷不能。
喝完一碗蛇羹,墨千殤深深的吐了口氣。
歎道。
“真是天下絕無僅有的美食,此生能有幸吃到,死而無憾!”
溫壺酒大笑起來,端起酒杯一口飲盡。
“小子,耽誤你一晚時間,不虧吧?”
墨千殤端起酒樽,敬道。
“前輩,這是我的榮幸。”
墨千殤突然注意到酒杯內的酒液呈黃色,清澈見底,疑惑道。
“前輩,這酒?”
“五毒登天酒,天下隻此一家,別無分號!就連我那好外甥百裡東君都沒喝過。”
墨千殤輕輕一聞,幽香撲鼻。
倒入口中,五味俱在,卻又彼此分離。
這種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若硬要解釋,那就是猶如酸甜苦辣鹹,遍歷一遍,卻又融合在一起,最後在味蕾炸裂。
溫壺酒見他閉眼不說話,愜意的搖著酒杯,問道。
“如何?”
“一個字:絕”
這個字,深得溫壺酒的歡心,再給他倒了一杯。
笑道。
“不錯!這個字形容的好,就是絕!今晚,不醉不歸!”
說完,溫壺酒才看向一旁默默啃著米飯的李寒衣。
“寒衣小丫頭,你怎麽不吃啊?”
李寒衣默默的不說話,只是將位置離得更遠一些。
溫壺酒愣了一下,隨後哄然大笑。
“你這丫頭根本不懂得享受美食!”
轉而望向墨千殤。
“來,好小子,敬你一杯!”
舉杯對飲,醉忘江湖。
深夜。
溫壺酒家的屋頂。
兩人相對簷角而坐。
“乾!”
皆是酒中鬼,亦是江湖人。
溫壺酒側頭望向那黑暗中的原野,歎道。
“小子,你藏在心裡,她知道嗎?”
墨千殤搖搖晃晃的舉起酒杯飲了一口,無奈的笑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有我在,我就不會讓人傷害她,這就夠了。”
“你就不怕她喜歡上別人?”
墨千殤愣了一下,看著手上的酒瓶露出一絲苦笑。
“若果真如此,那也只能說,我們有緣無份!”
一醉解千愁,兒女情難消,醉臥明月下,何處覓心頭。
溫壺酒無奈的搖搖頭,痛飲一口。
“你真應該學學東君。藏在心裡有時候還不如說出來,也許結果會不一樣。”
墨千殤望向那皎潔的明月,心中隱隱作痛。
“劍道之路,何其漫長。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離去亦或是死去,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二十年。我不能讓她等我這麽久。”
“劍道,就這麽重要嗎?”
“不知道,但登頂劍道絕巔是我的夢想。”
“你會後悔的。”
“也許吧。曾經,我不希望我會後悔,如今,我希望我以後會後悔。”
溫壺酒仰天長嘯,舉起酒杯。
“敬你那有悔的青春。”
夢在前方,人在後方,一瞬的擦身而過,後悔時,她已是他人婦。
曾有多少次,夢中落淚,若當時我牽住她的手,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敬狗日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