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準備拔劍的細雨,被陳洛易的一席話,完全搞蒙了,直到陳洛易走出她的視野,她才回過神來。
作為一個殺手,細雨從轉輪王手裡搞到了羅摩遺體和八十萬兩銀子,而且還在轉輪王發的追殺令下躲了這麽久,依然活得很自在,都說明細雨絕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殺手,也絕不會是一個只會殺人的殺手,若真是,她也不會選擇脫離黑石。
細雨是一個聰明人,正因為她是聰明人,她瞬間就開始思索起陳洛易的話來,越想越震驚。
首先,陳洛易說晚來了一步,這一句話,當初她殺張人鳳的時候,在石橋上遇到了陸竹,陸竹也說過同樣的話,但陸竹是得到了黑石殺首輔,搶羅摩遺體的消息,才匆忙趕來,陸竹說晚來一步,可以理解。
但她與陸竹交手,陸竹以身飼劍,昨天夜裡才在破廟裡發生,這消息絕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但剛剛陳洛易卻說晚來了一步,還道明了陸竹以身飼劍,教了四招劍法,這仿佛是陳洛易親眼見到一般。
然而細雨很確定,昨晚寺廟內外沒有其他人,這是她對自己和對陸竹武功的自信,除非昨晚天下第一人東方不敗出現,他們才可能無法發覺。
既然沒有看到,哪又如何能知道當時的場景?細雨唯一的推測就是對方擁有佛門神通,是佛門高僧,江湖人都知道,寺廟裡僧人修行分武僧和文僧,有些得道高僧,據說能見到未來,雖然細雨並未見到過,但也只能這樣猜想。
緊接著,陳洛易又告知她,塵緣未了,凡事未盡,日後仍有劫難加身,那四招劍法就是破解之道,這更讓細雨震驚。
昨夜陸竹以身飼劍,讓她深受震動,加之轉輪王追殺令的壓力,細雨已經決定去找鬼手李,改頭換面,隱姓埋名,從此做一個普通的女子,這想法,是她深思一夜才產生的想法,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但卻被陳洛易一言道破,並且還告誡她塵緣未了,凡事未盡。
這種被看穿內心想法和未來的感覺,讓細雨不只是震動還有些驚恐,失去了一個殺手的冷靜,直到陳洛易離開,她才想到追上去問個明白,然而,看了一眼旁邊的陸竹,她只能止步,然後帶著疑慮和陸竹,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
天色略微有些陰沉,細雨飄飛,落在河中泛起點點波瀾,河岸邊停著一條烏蓬小船,船上有一人頭戴鬥笠,身披蓑衣,手持長篙,緩慢劃著船。
烏篷船在河中搖曳,天色暗淡無光,已經入了夜,遠處河中突然亮起燈光,四盞火紅色的燈籠在江面異常耀眼,撐船人奮力一撐,烏篷船朝著火光處而去,片刻之後,烏篷船接近了火光,火光下是一艘彩船,船頗大,但不見人影。
戴鬥笠之人將小舟靠近,腳步輕輕一點,整個人飛身落在彩船之上,走進船艙之中,一個頭戴古冠,臉型消瘦的老者,正在埋頭看書。
“大夫,給我一張普通的臉吧。”
戴鬥笠之人,伸手掀開鬥笠,露出鬥笠下有些蒼白,精美的臉蛋,此人竟正是細雨。
“我李鬼手替人易容治病,除了黃金外,還有一個條件就是搞清楚來龍去脈。”
看書的老者抬起了頭,看了一眼細雨和桌子上的黃金,隨後開口道。
“那晚,我們殺了張海端,我帶著羅摩遺體,在橋上遇到了張人鳳,他是張海端的兒子,他竟然還活者,我出手殺了他,耳邊卻傳來了一句:“還是來晚了”不過生未必樂,
死未必苦。”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陸竹,一個帶發修行的僧人,傳聞少林寺四十年來,佛法武功第一。”
“他跟了我三個月,打發了許多追殺我的人,也阻止了我殺人,前夜,他死在了我的劍下,他說只希望他是我最後殺的一個人,大夫,給我一張普通的臉吧,我只求從此隱居市井,過平凡人的生活。”
細雨簡單的說了一下經過,她知道這是李鬼手的規矩,她得接受這規矩。
李鬼手的易容術,當真武林一絕,以藥石為引,以蟲蠱為輔,再以金針縫合,術成之後,靜養三月便可。
三月之後,細雨看著銅鏡中的臉,心底有些惶恐不安,又有些悵然若失,唯獨沒有新生的喜悅,臉,可以換?她的人生,真的可以重來嗎?
“塵緣未了,凡事未盡,日後仍有劫難,那四招劍法將是你脫身之法。”
那日,那神秘的僧人所說的話,一直在她腦海裡打轉,這靜養的三個月裡,她腦海裡不停浮現出陸竹和他教的劍法。
陸竹臨死前說的話,也在腦海裡不停的打轉,讓她難以放心,臉可以換,之前的人生經歷能換嗎?她不知道,只是陸竹以身飼劍,希望她另走一條道,無論如何,她都得堅持下去。
“無論如何,既然已經選擇如此,那今日也是該跟過去告別了,細雨這名字,也該讓它隨我的臉而消失吧, 曾經曾經,日後便改名叫曾靜吧。”
放下銅鏡,她也準備放下曾經,決意以後便改名為曾靜,只是剛剛念道曾靜這兩個字,突然臉色一變。
“曾經一切歸曾經,日後增靜方真靜,好厲害的和尚,難不成這世界真有這樣的神僧?”
細雨,哦,現在應該叫曾靜了,曾靜腦海裡浮現出那高僧說的話,那人竟在三個月前就已經預示了自己將要改名曾靜,這簡直駭人聽聞,此人,真如神仙之流。
“不管如何,高僧也好,神仙也罷,先將陸竹所托之事辦妥,再考慮其他。”
撐著竹篙,乘著小船,曾靜離開了李鬼手的彩船,在河中飄蕩著,不管她之前遇到的那和尚什麽來頭,她都要先完成陸竹的遺願,將羅摩遺體送至南京雲何寺見癡大師手中,至於其他以後再說。
十日後,南京郊外雲何寺
曾靜背著一個包裹,朝著雲何寺而去,改換了臉面的她,身後終於沒有了那些尾巴,可以不用再躲躲藏藏,這讓她對日後的生活多了幾分期待。
前往雲何寺的途中,曾靜路過一座石橋,她在石橋上站立了良久,這石橋上應是少有人路過,四周長滿了青苔,兩側護欄被藤蔓纏繞著,石橋下溪流潺潺,有幾條魚兒在溪流中穿梭,陽光灑落在水面,泛起粼粼波光,竟頗有幾分曲徑通幽,小橋流水的韻味。
“我願化身石橋五百年,受風吹雨打………”
見到這石橋,曾靜腦海裡又浮現出了陸竹臨終時說的話,她至今不明白這話的含義。